田白巖先生，在家和一群賓朋好友扶乩請仙，請來的是臥虎山人，在場眾人無不焚香跪拜。
眾人之中，有一個性格狂傲的書生，在大家都跪拜的時候，他一給人斜斜地背靠著桌几，一臉不屑地對眾人說道：“哪裡會有整天被人呼來喝去的神仙，這不過是江湖術士用很快的手法欺瞞大家罷了。”
狂生話音剛落，只見乩盤上寫下了一首詩：“鶗鴃驚秋不住啼，章臺回首柳萋萋。花開有約腸空斷，雲散無蹤夢亦迷。小立偷彈金屈戍，半酣笑勸玉東西。琵琶還似當年否？為問潯陽估客妻。”
狂生看了乩盤上的詩，嚇得魂不附體，雙腿一軟，不由自主地跪在了地上。
原來這是他寫給一個已經從良的妓女的詩，這首詩他自己並未摘錄留存備稿。
臥虎山人繼續在乩盤上寫道：“你這首詩，幸虧沒給人家寄過去，如果寄過去，那個已從良的妓女，就要變成第二個步非煙了。人家既已從良，嫁做他人婦，你還覬覦別人，就如同偷窺別人的閨房一樣可恥了。香山居士白居易一時有感而發，寫下來名篇《琵琶行》，可在現實中，你們見到過和琵琶行裡相似的妓女麼？世上廣為人知的才子佳人的風流佳話，對於無知的世人來說，禍害不淺。我昨天看見陰司的官員在把這首詩記錄在冊，故而知道你的給人家寫詩這件事情，也記住了詩的內容。慾海沉淪，苦海無邊，回頭是岸。我話說得有點多了，也是為了你好，希望你別怪我多嘴。”
看到乩盤上的字，狂生呆立在乩盤旁邊，面無人色。
過了大概一年左右，狂生果然未能善終，年紀輕輕，就死掉了。
在我見過的扶乩請來的神仙之中，只有臥虎山人，從來不去預判人的運程的好壞，只是一味勸人棄惡從善，算是這些鬼神裡比較正直的了吧。
我的父親姚安先生，對於非正統的這些鬼神，從來都是狠厭惡的，但每次遇到臥虎山人的時候，都要對他深施一禮，說道：“品行如此端正嚴肅，就算是鬼，也值得人欽佩。”
臥虎山人降乩于田白巖家，眾焚香拜禱。一狂生獨倚幾斜坐，曰：“江湖遊士，練熟手法為戲耳。豈有神仙日日聽人呼喚？”乩即書下壇詩曰：“①鶗鴃驚秋不住啼，②章臺回首柳萋萋。花開有約腸空斷，雲散無蹤夢亦迷。小立偷彈③金屈戍，半酣笑勸④玉東西。琵琶還似當年否？為問潯陽估客妻。”狂生大駭，不覺屈膝。蓋其數日前密寄舊妓之作，未經存稿者也。仙又判曰：“此箋幸未達，達則又作⑤步非煙矣。此婦既已從良，即是窺人閨閣。香山居士偶作寓言，君乃見諸實事耶？大凡風流佳話，多是地獄根苗。昨見冥官錄籍，故吾得記之。業海洪波，回頭是岸。山人饒舌，實具苦心，先生勿訝多言也。”狂生鵠立案旁，殆無人色。後歲餘，即下世。餘所見乩者，惟此仙不談休咎，而好規人過。殆靈鬼之⑥耿介者耶！
先姚安公素惡淫祀，惟遇此仙必長揖曰：“如此方嚴，即鬼亦當敬。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