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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美画师带你用画笔寻访古文的灵魂
主讲人：尧立
4月20日 20：00
国画很美，但很多人不知道美在哪里，尤其是孩子。与西画相比，国画好像没什么波澜，色彩也不浓郁丰富，孩子们应该如何欣赏呢？其实国画和古文一样，更讲究神韵、气度，那些藏在画面背后的人文思考。
中国画美在哪里？（色彩、线条、留白）孩子们应该如何欣赏？国画是怎样启发孩子思维的？
欣赏国画和学习国画在年龄上是否有差别？很多人说8岁以后再学国画，这种说法对吗？
小古文系列中的国画风与传统的国画风有着怎样的传承关系？
陪孩子读小古文，带你推开欣赏中国画的一扇门。
尧立
主讲人
尧立，职业画师。毕业于清华美院中国画专业。主要插画作品有《浮生六记》《秋灯琐忆》《词牌美人》《新猎物者》《迟子建作品·少年读本》《中国古代神话2》特种邮票首日封等。绘本作品有《我的老师》《梅花三弄》《天局》。曾获第三届《儿童文学》金近奖最佳插画奖，“2018冰心儿童图书奖”等多种奖项。
小古文唤醒了我的绘画想象
尧立/文
2019年，我为《陪孩子读小古文》画了配图。这套书分上、下两册，包括《神话寓言》和《大家名篇》。编辑希望我向大家介绍自己的创作思路。起初我有点没头绪，因为创作是件偏感性的事情。尤其这套书，里面有很多我从小就熟悉的神话故事，很亲切，儿童时期，绚丽奇妙的幻想都被唤醒了；还有那些中华文学史上经典隽永的词句也汇集在里面。这些很容易激发人的灵感，沉浸其中，甚至会忘记这是个工作。所以对我来说，这次创作更像是一个吸收养分的、享受的过程，而不是搜肠刮肚的表达。提到思路，我感觉更多的是自然而然的流淌。
《燧人氏》插图
《不周山》插图
《仓颉造字》插图
《鲛人泣珠》插图
于是我又重新翻看文件夹里的图片，回溯创作过程，发现所谓的“流淌”，其实还是受着某些日积月累，逐渐形成下意识的理念所引导。我想理性的梳理这些下意识的成因，也是一次有趣且有益的自我总结。下面，我就试着从“风格方向”和“具体方法”两个方面，聊聊我的创作构思。
《楚妃泪竹》插图
《姑射仙姿》插图
《小石潭记》插图
以上图片均选自《陪孩子读小古文·神话寓言》
风格方向
为这套书确定美术风格时，首先考虑的是“古文”这个主题，和“陪孩子读”的定位。那么传达古文意境和适宜亲子阅读是这套书的两大主旨。其次，与故事绘本的图画主导形式不同，这套书的文字包含正文、注释等，篇幅较长，画面需要让渡相当的空间，所以我对图文比重的定位是平分秋色。
基于题材、受众和篇幅这三点考虑，蕴涵传统审美基因，言简意赅，讲求精纯的写意画风成为我首选的创作形式；其他古老的艺术样式，例如画像砖、壁画，和水彩画法则作为辅助。（注：我的绘画工具是电脑绘画，所以文中提及写意、水墨等画种的概念，是指借鉴某某画种的图像语言和美学特点，而非专指画具。为免误会，特此说明。）
在这样的定位下，有两个问题需要在创作中思考和解决。一是体现古文风骨与适应孩子接受习惯之间的取舍；二是古文配图的古韵与新意。
下面我想结合实例，尽可能分析说明。
风格化的彩墨
《开天辟地》插图
《法海寺壁画--广目天王》
《开天辟地》是我为这套书画的第一幅画，是给整本书的美术风格定调。这幅画中盘古的形象杂糅了古代宗教壁画人物的神韵和动态速写的形体。笔墨力求践行写意画点到为止、笔断意连的审美诉求，带有很强的中国画思维。色彩则打破传统用色习惯，尽量明快，丰富，更具亲和力。
以上是这幅画中，古韵与新意的几点体现。而关于绘画风骨和孩子接受习惯的关系问题，我也想借这幅画表达我的一点感受。
这幅《开天辟地》带有一定个人风格，不属于更加平易近人的务实画法。这种定位背后的原因，现在想来，和我小时候的阅读体验是密不可分的。我小时候钟爱的图画书，在美术风格上，丰富多样：有造型明确，色彩靓丽的卡通风格；也有现在看起来，依然回味无穷的艺术绘本。而那些当时看着虽有隔阂感，却使我在神秘氛围中疯狂分泌想象力的画面。这种想象力陪我走得更长远。
回到这套书的风格定位问题，作为古文配图的画者，我想竭尽所能，把我对中国神韵，古文风骨的理解通过画面，传递给小读者。我认为，绘本除了用孩子易于接受的方式，对孩子进行养成教育以外；它也是孩子最初接触到的美学启蒙。美的感受不需要循序渐进，而应该多元，越早越广泛的接触标本，会有越多的时间理解，领会。这个领会的过程便是孩子被外界信息塑造的过程。所以我不会低估孩子的接受力，我只想把最好的创作状态呈现在作品里，成为小读者众多阅读选择以外的又一个不同选项。
画像砖的活学新用
《蛮触之争》
画像砖
画像砖是一种中国古代建筑中常见的，集合了模印、彩绘、和雕刻手法的艺术形式，以汉代作品最具代表性。《蛮触之战》讲述的是战争的残酷与无畏。借鉴画像砖的艺术手法，一是因为，画像砖拥有高超的时空浓缩能力，方寸之间，纵横捭阖，适合表现历史纵深感强烈的题材。另一方面，这种画风朴拙凝练，可以规避血腥场景带给孩子的不适感。在这样底蕴饱满的基础风格之上，我又结合现代插画增加空间维度时常用的手法，加入了眼睛的元素。在进一步表达文本深意的同时，给画面注入新鲜的感受。
似飞天，非飞天
这是我为《灵椿》画的第一稿，想用仰望的视角来表现千年灵椿的茂盛，繁荣。但是，还没画完，我就知道这远远不够，没有把“灵”字画出来。这时我想到佛教壁画里表现极乐世界的场面，瑞兽环绕，飞天散花，似乎能听到仙乐，看到辉光。于是，我在画面中加入鸟鸣，仙舞的“音响”，千年古树像是散发着光芒。当然，灵椿不是佛教典故，我也只是学习了先辈画师营造祥瑞，繁荣的灵仙气氛的手法，而不是真的画了飞天。
《涅槃经变之飞天》
《灵椿》插图
水墨与光影
《记承天寺夜游》插图
在《记承天寺夜游》的选段中，作者把夜晚庭院中竹柏的影子比作水中漂浮的水草，月光照射下的庭院便化作一池水。一种超凡出尘，跃然纸上。光影无疑是这幅画的重要组成部分，这算是在传统形式中，引入新元素。因为传统国画不像西方绘画，需要借助光影塑造形体。对于很多从素描入门学习绘画的人来说，再学中国画需要思维方式的转变，要学会用心记录，将外物变成心的投射，而不是记录眼睛看到的外物。近代国画创作也出现过画光影的尝试，画画人说这种画法是用毛笔画素描。丢掉传统的思维和审美，只保留了画材。所以在画这幅画的时候，我默默告诫自己，虽然在画月光、树影，却不是西画中的光影，而是在画组织起画面的色块和空白。希望自己能尽力袭用国画的思维画光影。
总结起来，古韵的表达、传统的承袭，不等于照本宣科。艺术的生命力来源于一手的感受，和广泛地融合。
具体方法
明确风格之后，插画创作中，还存在着许多具体问题需要解决。而一个统领全局的原则，和认真的态度往往会帮我们找到解决问题的方法：
插画审美中的信、达、雅
翻译家严复针对翻译审美曾提出“信、达、雅”的原则，即“准确、通顺、优美”。插画从某种角度讲，就像是文字的一种特殊“翻译”。如果借用“信、达、雅”的原则评判插画的话，可以引申为“贴切、变通、美”。而这三字原则，被严复先生称作“三难”。翻译达到这样的境界很难，插画亦如此。下面，我想以几幅图的构思为例，讲一讲我向着这个方向所作的努力。
“信”即贴切，是插画创作的第一原则。但贴切不是面面俱到，需要艺术的筛选，凝练。
提取神韵
《幽梦影》插图
《幽梦影》是一部启发人发现、体悟美好的文学作品。本书的摘选断落中，作者列举了声音世界中诸多很容易被我们忽略的美好：松风、虫鸣、棋子落在棋盘上……面对这样意象繁多，又不成场面的文字，构思配图时，需要提取她的神韵。我想，文字间渗透出的清雅的生活情志，是我最应传达的，而非呆板地将文中提到的事物一一复原。所以画面表现了生活一角，用淡紫色调子营造出幽梦的意境。
题眼意象——春草、春水
《别赋》初稿
《别赋》这张我前后画过多稿。因为全文中描述了很多种离别：朋友间、爱人间等等，所以我最初画过马前分别的男女；期盼离人的幽闺妇人，可这些似乎都不能尽意。最终，还是文本给了我答案：“春草碧色，春水渌波……”这段文字妙在以景寄情，我猜这也是文本作者摘选这个段落的用心所在。于是我想贴合文章意境的最好办法莫过于袭用文学的手法，用无限延伸的春草隐喻缠绵不绝的思念。
《别赋》插图
以上是我所理解的，配图的贴切。
“达”在翻译水平的评判中，指的是在“信”的基础上，弥合不同语言间，思维和表达习惯的差异，最大限度本土化，可简要概括为“通顺”。其中不乏“变通”的含义。而在插画中，也同样存在着从“文字表达”向“图像语言”转化中的“变通”。具体的方式，则需要发挥创作者的个性化理解，酌情而定。下面我再举几个例子：
包罗万象与一叶知秋
《大鹏飞天》插图
“北冥有鱼，其名曰鲲。鲲之大，不知其几千里也。化而为鸟，其名为鹏。鹏之背，不知其几千里也。怒而飞，其翼若垂天之云。”
佛说“一花一世界”。那么“不知其背几千里也”的大鹏将是一个多么浩瀚的世界。这段文字简单的名篇，给我的感觉是包罗万象。但是，一幅画面所能承载的微乎其微。游动在文字间，瞬息万变的形象，会在画面中被定格。这就是“文学”与“绘画”这两种“语言”的“语法差异”。我的任务是找到适合画面呈现的方式。于是，我并没有画出大鹏完整的形象，而是抓住“其翼若云”这一个意象，用渺小的太阳，鸟兽来反衬大鹏能遮住天空的羽翼；连神兽飞龙在它的身边，都微不足道。大鹏之大，大的超出我们的视野，超出我们的想象。看到它的一片翼尖，你就可以想见。这就是将“包罗万象”浓缩到“一叶知秋”。
抽象观念的具象化
《诗言志，歌咏言》插图
《诗言志，歌咏言》中没有故事，甚至没有画面。她是在说理，阐释“诗”是怎么产生的。文字的抽象性和图像的具象性既存在差异，也可以互补，但需要充分理解，发挥联想。我为这段文字想象了一个场景：一位文士，也或许是一位祭司在月下对鹤起舞。我用“舞蹈”这个更容易视觉化的动作放大“作诗”的动作。画中的月亮，飞鹤则代表了高远的意趣，成为“志”的具象符号。
致敬郭熙
《早春图》
郭熙是北宋时期山水画巨匠，而宋元山水是中国山水画的全盛时期。记得大学时，老师很罕有的一次，带着我们班学生到图书馆，请管理员拿出一幅郭熙《早春图》的原大高仿印刷品来，指导我们欣赏。尽管是复制品，已足够让人心情激动。一幅色彩陈旧的雄奇山水，竟然让我感觉明媚温柔。当时我已经学画多年，但那一次的体验，可以算是我的一次重要的艺术审美启蒙。
郭熙不但有很多不朽画作传世，他还是一位杰出的美术评论家。绘本中所选的段落，就出自他的绘画评论著作《林泉高致》。他在文中以拟人手法，生动描述了四季山水的不同，告诉画画的人应该画山水的神韵，而不只是形态。这样的境界让我望尘莫及。而要在小小绘本的一幅跨页上，同时表现四时山水更是作茧自缚。所以我选择了致敬经典的方式，拙劣的模仿北宋山水的画风，希望起到抛砖引玉的作用，让阅读绘本的小读者从这个小小契机开始，去了解沉浮在艺术长河中的明珠美玉.
《山水训》
“雅”是三字原则中，最好理解，却最难表述的。我们可以简单的理解为画面的美感。在我看来，这需要建立在对于本文美感的理解基础上，正是前文中提到的传达古文风骨。我不知应怎用表述，对于一段文字感觉的捕捉。但在画画的过程中，时常会有一些词汇萦绕在脑中，我想简单列举，希望能够多少起到一点说明作用：
《庄周梦蝶》插图
逍遥、睿智、淡泊、洒脱
《秋声赋》插图
倾听、冥想、萧瑟
《送李愿归盘谷序》插图
安宁、清幽、开阔、恬适
《湖心亭观雪》插图
静谧、疏旷、空灵、明澈
想要更好的完成创作，除了反复揣摩，贴切表达以外，面对细节时，保持严谨的态度也是必不可少的。
插画涉及的领域，非常广泛，需要对门类庞杂的知识有基础的了解。很多时候，个人的见识和能力非常有限，出现错误在所难免。下面是在后期审校中，做出修改的两个例子。
《后赤壁赋》插图
画《后赤壁赋》时，我觉得孤鹤道人入梦的情节，惹人遐想，于是在画中固执地加入“孤鹤”的意象，又用望日圆月来衬托它，营造出神秘梦幻的氛围。这却与文本发生了冲突。还好编辑及时给我划重点“山高月小”，这才有了之后的版本。
但同时，在基本符合常识的前提下，适当的艺术加工也是必要的，一味教条会扼杀艺术的创造本性。比如在这套书中，会出现不同时代的人物，这就需要对不同时期的衣着特点有一些了解。比如战国、秦汉时期士大夫的高冠博带，上衣下裳；唐代的圆领袍，幞头加靴带的组合；还有宋代流行的宽袖对襟直裰配东坡巾。
《列子御风》（战国）
《高山流水》（战国）
《春夜宴桃李园序》（唐）
《记承天寺夜游》（宋）
而在《列子御风》一张中，列子的发型就加入了主观的设计。与同时期人物俞伯牙中规中矩的发型不同，列子长发当风，这一点点人物设计上的发挥是为了塑造列子修道的身份，同时，并不会令人混淆他所处的年代。
而下面这张《洛神》，我想处理得更加自由。我淡化了人物的时代特征，尽量从《洛神赋图》的经典形象中逃脱出来，着重表现洛神婉转绰约的神韵。
《洛神赋》插图
《洛神赋图》局部
细节的一再推敲，给了我更多收获。尽善尽美几乎不可能实现，但与准确、完美的每一点接近都是我们努力的方向。期望读者对创作中的不足给予包容，同时欢迎大家的意见和建议。
插画欣赏
《海上鸥鸟》插图
《浑沌之死》插图
《陋室铭》插图
《超然台记》插图
《大食国》插图
《与朱元思书》插图
《陪孩子读小古文》
周剑之/编著 尧立/绘
中国少年儿童新闻出版总社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