执火者的险境——曾国藩与李鸿章的家族危机(之二)

(原创文章)

兵者阴事也。而带兵者却如同坐在火山口上,火与冰焦灼。

十余年征战后,曾国藩统帅的湘军已经有十余万人,为避免引火烧身,为避免成为国家祸患,裁撤是必须的,曾国藩急流勇退,曾氏一门功德圆满。

衣钵相传,李鸿章的淮军风华正茂,平定太平军,剿灭捻军,雄兵在握是祸是福?李鸿章终究没有逃过劫数,秋风宝剑孤臣泪,落日旌旗大将坛。

执火者的险境——曾国藩与李鸿章的家族危机(之二)

惊心动魄的对话

同治六年(1867年),曾氏与幕僚赵烈文有一段对话,赵烈文说“以烈度之,异日之祸,必先根本颠仆,而后方州无主,人自为政,殆不出五十年矣”,曾氏说“吾日夜望死,忧见宗祏之陨,君辈得勿以为戏论。”

清室的崩坍乃至大乱纷呈,曾国藩和幕僚早有预见,曾氏也知道自己在其中的责任,只不过他无力逆转,但求早死以避乱而已。

执火者的险境——曾国藩与李鸿章的家族危机(之二)

裱糊匠其实从曾国藩始

回头看同治三年(1864年),曾国藩开始一意裁撤湘军,十余年的发展,十余万湘军的问题迅速显现。鲍超部在湖北金口叛乱,戕官害民,并一路投奔闽粤太平军残部,成大吉部在湖北叛乱,引捻军入鄂,紧接着湘军在皖南闹饷哗变,曾氏只得一意弥缝,挽回湘军令名即是保全自己身家。

即使平平安安裁撤归省后的百战湘军,也可想见其对乡土社会的巨大冲击,暗藏着待时而起的巨大能量。同治五年,曾国藩给弟弟曾国潢的信中,便提到“哥老会之事,余意不必曲为搜求。”“即实缺提镇之最可信为心腹者,如肖孚泗、朱南桂、唐义训、熊登武等,若有意搜求,其家亦未必全无军装、亦难保别人不诬之为哥老会首。”

信中提到的四人中,有三人为曾国荃吉字营心腹。在前线部队乃至裁撤归里的湘军中,哥老会的会众太多了,曾国藩并非不知,而是选择宽松对待,以免激之生变。同治十年,曾氏的日记中记载“旋又见唐协和,谈甚久。渠自京回,述及京中士大夫多言湖南哥老会系沅弟之旧部,沅弟有庇护之说,听之殊堪诧异。”曾氏内心其实并非诧异,哥老会和湘军是无法分割的,曾氏是担心老弟曾国荃已经归乡四年、闭门自饬,仍然被牵连进哥老会之中,可见其无奈和惊悚。

执火者的险境——曾国藩与李鸿章的家族危机(之二)

“吾道南来,原是濂溪一脉;大江东去,无非湘水余波”这句名联,哪里是简简单单一句话,湘军余脉的民间骚动,冲撞着曾国藩日渐衰老的心脏,哥老会汇聚于长江中下游一带渐成民间的巨股,到了清末,这股势力终为革命党所用,成为推翻清廷的重要力量,之后,便应验了曾国藩与赵烈文的对话,执火者手中的火如同山林间的爆燃。

执火者的险境——曾国藩与李鸿章的家族危机(之二)

奖叙人才,求新之道。

曾国藩将衣钵传递给李鸿章,即置李氏于水火,当然这也并非万劫不复。如何保持令名,其出路之重要一端,曾氏认为即在奖叙人才,以求自立立人,自达而达人,曾氏对人才的求索与培养终其一生,不管带什么兵,做什么事,贤才是第一位的。对于新起的淮军,培育人才以保持淮军军系涤旧布新的能力,以求推而广之,期待功成与万一。

同治五年,曾国藩写信给李鸿章,着实发了些脾气,缘起是淮军将领心中真正的盟主是李鸿章,私军印迹太重确实影响了军事调度,“来示欲令省三回家休息,则断不可......目下淮勇各军既概归敝处统辖,则阁下当一切付之不管。凡向尊处私有请求者,批令概由敝处核夺,则号令一而驱使较灵。”淮军名将刘铭传要请假回家,绕开曾国藩而求情到李鸿章门下,李鸿章也出面写信为其缓颊,这让老师曾国藩很是光火,剿捻重在号令一致,如果淮军统将人人心存此念,则必然致号令纷乱。

进而,曾国藩历数了湘军名将不甘寄人篱下的心胸,教训李鸿章不可让淮军将官成为自己的囊中私物,应有更为宽博的境界与胸次,才可能期望统将成匡时之才,淮军能成其大,将领才可保全其小,李鸿章和他的家族也才可以幸而保全。

“昔麻衣道者论《易》云:学者当于羲皇心地上驰骋,无于周孔脚跟下盘旋。前此,湘军如罗罗山、王璞山、李希庵、杨厚庵辈,皆思自立门户,不肯寄人篱下,不愿在鄙人及胡、骆等脚下盘旋。淮军如刘、潘等,气非不盛,而无自辟乾坤之志,多在台从脚下盘旋。岂阁下善于制驭,不令人有出蓝胜蓝者耶?抑诸公本无远志,激之而不起耶?”作为淮军盟主,自应有成人之美,如果众将只满足同一片屋檐下谋生,李鸿章自得于羽翼丰厚,那么淮军军系也就离崩塌不远了。

执火者的险境——曾国藩与李鸿章的家族危机(之二)

“淮勇自成军后,多遇顺境,未经大挫,未殉奇劫。不困厄则不能激,无诋毁则不自愤。愿阁下愤之、激之、劳之、教之,裨诸统将磨折稍多,成就更大,而鄙人借以少靖捻氛,免于咎责,受惠多矣。”曾氏从刘铭传托情请假而抒发的这一段议论,真实表达了对淮军的担忧,淮军的成长太顺利了,其将领的成分相对单一,缺少了湘军“诸生以讨训山农”的儒生理想与农夫质朴,也更没有湘军十余年的筚路蓝缕。

“目下中外之患,洋务最巨,其次则中原之捻,其次则甘肃、新疆之回。”同治四年(1865年)在剿捻之初,曾氏和李氏就中国之忧患有过共识,中国未来最大的隐患在洋务,而李鸿章正当其时,只不过淮军军系终没有匡扶大厦之倾,李氏没有逃过这一劫难,“孤客不堪回首望,苍茫一片劫灰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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