默然相愛，寂靜歡喜(散文)
/君山
故鄉的五月總是藍天如洗，家鄉的地勢形同盆地的四周都是小山崗，正對西面的小山崗遠處，若隱若現會露出更高又彷彿遠在天邊，有時是暗灰色，更多的時候是淡藍色的群山，有時映襯著碧藍的天空，有時是白雲在它的上空依戀。河邊上傘蓋一樣的大柳樹在五月裡，茂盛的葉子在洗過一樣的天空裡泛著銀光，那是陽光照在上面，也是微風吹過它們。山崗上的黑松林永遠憂鬱沉寂，常常使我想起蘇東坡詞中的“料得年年斷腸處，明月夜，短松崗。”
少年的時候總想知道遠在天邊的群山那邊到底是什麼，甚至計劃騎車去那邊看看，可是媽媽那張憂鬱愁悶的臉，還有赤貧沉重的家，讓我每一個稍微不靠譜地想法都會瞬間逃遁。也許是這個原因，赤貧不僅會影響成長，還傷害人的心靈，這是我一生敏感自閉性格形成的源頭。
從門前東南、西南，兩道山崗的縫隙裡鑽出來的，象一條白帶子一樣的小河的水面上，總有五月的暖風溫柔或有勁道地逆水吹來，下面是延伸到崗梁腳下由河水沖積而成得肥沃沙地，上面是延伸到視覺盡頭，被山坡擋住的梯田。我那時喜歡躲避著人類，微風逆著河水吹上來，水面波光粼粼，四周一片完全的綠色，青翠的秧苗與河邊茂盛的野草一起波浪一樣推進，保持著無休止的狀態。遠遠的偶爾有農人在田梗上巡視著他的莊稼，有時也捲袖彎腰，下到他的稻田裡走動，象稻田裡面偶爾仰頭四下張望的白鷺一樣專注而無聲。我能感覺到，沒有人象我這樣，在暖風掠過時還帶著不知來自何處的落寞。那時候我會想起爺爺第一次帶我去鎮上，在你佬爺家的早點鋪子吃油條時，躲在柱子後面扎兩隻羊角小辮，穿一件淡藍色碎花襯衣的小女孩，那也是五月，農村剛收完麥子的時候。
那時你說你很想學畫畫，畫你自己的小鎮，畫從我家門前一直流到你的小鎮穿流而過得那條蜿蜒的河流，畫河邊冒著黑煙“突突”吃力爬坡的拖拉機，把你自己也畫進去，你的位置就在小河橋邊的沙灘上，或者小鎮邊上開滿野花，綠草蔥蘢的小坡上。我數了下，小鎮能畫得東西還不少，有學校、有醫院、有車站、還有你帶我去撿小巧的斷鋼鋸條的修配廠，你佬爺家就在一條鋪滿老舊青磚的街道上，聽爺爺講，小鎮過去號稱“小武漢”，在這條街道的盡頭，過去有這裡最繁華的水陸碼頭，爺爺小時候和你佬爺就在這條街上最大的勤行做學徒，他們倆的友誼就是從那時候建立的。這種淡如水又甜如蜜的友誼一直延續了一生。
我喜歡明媚俏皮的性格，快樂的色調，也喜歡陽光的溫暖，這可能是受你地影響。而我寫得文字，大概是自幼父親被貶，從小受夠了貧困與貧困帶來得沉重，很多時候是憂傷灰色的，生活中的我經常去幹“別人偷驢我拔橛子”的瞎調皮，一點也不想正兒八經，我一見正正經經，道貌岸然的人就索然無味，內心甚至鄙視他們大多是沒有才氣又自私的傢伙，我這種偏激地想法，在你眼裡倒成了有性格的人。
有一次，我一個人閒蕩，來到少年時送你回家經過得一片高高的紅磚紅瓦廠房那裡，門前放著報廢了幾十年的斑駁機器，金色的陽光照著寂靜的這一切，那一刻，我一個人在瘮人的長廊待著得時候，我覺得那是另一種寂寥與孤獨，也說明了真正靈魂孤獨的人，在童年時就會埋下種子。我被歲月地感覺深深擊中，也很想帶著你站在這裡，一起體會這麼多年歲月滄桑後，我們在一起地感覺。當然，最美麗的還是在五月的暖陽下，帶你去看古老的河邊巨傘一樣的河柳，再配上藍天如洗或白雲飄蕩下面的龍一樣的山崗。你一定會在畫裡畫上乾淨的藍天、城市、原野，蔥蘢秀屏翠疊嶂的景象。
很早的時候，我就發現你有少女心，只是我那個時候太貧窮了，我在有這種想法後，馬上被濃濃襲來得自卑絕望地趕走了，但也只是退回到心靈深處，從沒有真正離開。慢慢的乘著改革發展的東風，物質生活豐富了，卻又天降厄運，落得陪輪椅度日。這幾年我一直在感傷青春地離去與生命的短暫，思考著如何讓人生活得有意義而不虛度，正是因為你我才這樣說，並不是見到異域的你還不開心。否則，怎麼過都是過，坐在輪椅上飽食終日，麻木人生也是過。這是我對你說的，“不想再在時間的捉迷藏裡跟你走散。”地解釋。
生命對於很多人來說，不管是相對的成功，還是不大成功，多是有缺憾的，所以佛說“這是個娑婆世界，娑婆即遺憾，沒有遺憾給你再多幸福也體會不到快樂”。少年時期的夢，往往是一生缺憾的引子，你得出現，我沒有了這個遺憾，我以前的那些不知天高地厚的夢，我自己現在想來都可笑。
人類是善於給自己製造枷鎖的動物，最終把自己弄成了最不自在的動物，看透了這一本質，也就能思考該如何度過自己的一生了。擺脫得辦法至少有兩種:一種是做生活中的強者，一切枷鎖在強者面前，都不算枷鎖，因為枷鎖本來就是給非強者的；一種是做精神上的強者，因為枷鎖主要就是用來禁錮精神的，你不忌憚它，它也就形同虛無了。當然，如果你沒有足夠強大的內心，這種精神勝利法也是虛妄的。
自從有了微信朋友圈，朋友增加得快，也能快速分清是不是傻吊、是不是一個品味，簡直像頭孢類的青黴素，一針下去就能立竿見影。我經常是個沉不住氣的傢伙，實在不爽了，會刪除一些人，不管他是誰。你比我有涵養，也說實在受不了了，前段時間還刪除了一批。其實人的精力有限，不必把太多的人請進生命裡，我更願意在內心深處的孤獨中精神地生存，道德地活著。象倉央嘉措說的，“默然相愛，寂靜歡喜”，對你，對親人，對朋友，象五月的暖風吹過。
以後一定開心時微笑，努力做讓你當初驕傲的少年，不是為了活給別人看，是要活給生命本身看，這才是我永恆地追求。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