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果在他的寫作如日中天的時候,開始膨脹——政治野心攫住了他,從此十年間暫別文學。而立之後的雨果,常常因自己在公眾視野不能發揮什麼作用而悽然不安。他的詩歌大多謳歌森林、太陽和美麗的情人朱麗葉。但是,對於一個希望成為“精神領袖”的人來說,這當然不足以充實他滿懷抱負的一生。雨果極想躋身於那些治國安邦的偉人之列。他的榜樣是那些法國貴族院議員、大使、外交部長,這才是他當時希望走的“光明大道”。只是在路易·菲利浦時代,一個作家想獲得法國貴族議員的頭銜,必須首先是法蘭西學士院院士。而作為法國封建文化的最高領導機構,統治者只希望把文學藝術置於專制王權的直接控制之下。而對此,在其戲劇《歐那尼》上演期間,雨果還組織作家對專制王權痛加指責。
然而,自從1834年起,雨果雄心勃勃,為自己訂下的第一個目標就是進入法蘭西學士院。他以頑強的意志發起了衝鋒,先後發動五次“狙擊戰”,前四次均以失敗告終。第五次,有了大仲馬助威,以及一個偶然因素——一個院士離世空出一個名額,雨果以十七票對十五票的優勢勝選。
院士雨果的“帝王氣派”使其政治雄心路人皆知,一位親王夫人幻想自己成為法蘭西女王時的“內閣名單”,第一個竟是“作戰部長兼議會主席:維克多·雨果”。1838年左右,雨果頻繁出現在德國萊茵河畔,這時他極為火熱地靠近德國公主奧爾良公爵夫人,並想在法德雙邊關係中發揮一個作家的作用,從而進入公共事務領域。他在《萊茵河遊記》末尾加上了一個政治性結論:“普魯士人把萊茵河左岸還給法國,作為交換,普魯士人將得到漢諾威、漢堡這兩個自由城市……”這些言論,讓他成為世人眼中一個十足的“國務活動家”。
這期間,與雨果的政治野心一起膨脹的,還有他對女人的征服。應該說,青年雨果還是一個純潔、陽光的大男孩,對妻子阿黛爾忠誠摯愛。但隨著他文名日盛,先是出現了第一個情人朱麗葉,她曾是他戲劇中的一個女配角;第二個則是美豔絕倫的畫家之妻萊奧妮·多奈。那時雨果的日常生活是這樣的:白天帶朱麗葉在法蘭西學士院參加活動,晚上與妻子和孩子們一起進餐,餐後的整個夜晚則屬於多奈。雨果對新鮮的肉體飢不擇食:青樓新手、情場冒險女郎、使女、妓女,來者不拒。更甚者,他還從兒子夏爾手中奪走21歲的美麗女孩愛麗絲·奧齊。
雨果的近天命之年,是他追逐政治最為狂熱之時,也是他離開文學最為徹底的時期。當初瘋狂追求法蘭西學士院學士時,他還能在冰冷的小屋裡寫作。隨著他進一步地介入政治,到1845年,巴黎人已經以為他“不再寫東西了”。那段時間他也確實奔仕途去了——自從穿上綠袍,更想穿上法蘭西貴族院議員的“黃袍”。為了這一目標,他通過奧爾良公爵夫人求助她的公公,貴族院終於接納了“雨果子爵”。
隨著“黃袍”加身,人們紛紛議論他“可能哪一天成為部長”,並傳說他極可能成為駐西班牙大使。他幻想更高官銜,跟國王打得火熱。政權頻繁更迭時,雨果不惜動用心計,讓他的情人曲意討好國王。這時的雨果官氣十足,躊躇滿志,寫作已成老皇曆。
官場是好玩的嗎?你方唱罷我登場的混亂交戰中,雨果左衝右突,經常因站錯隊而付出代價。這時,他已感到應付官場不那麼容易了。1850年法國大暴亂之時,雨果流亡。流亡第一站便是布魯塞爾。離開巴黎的王宮豪宅,坐在龍街的破樓閣中,雨果開始想念寫作了。他讓朱麗葉帶著他的手稿前去會合,而多奈正給雨果抄寫手稿《冉阿讓》(即後來的《悲慘世界》)。巧合的是,大仲馬此時躲債也來到布魯塞爾,時常與他談論文學,這更勾起雨果對寫作的懷念。
不久,他被驅逐,來到第二流亡地——澤西島,住在推窗就能看到大海的“望海閣”。到澤西島,有阿黛爾和一雙兒女陪伴,朱麗葉則被悄悄安排在“望海閣”不遠處居住。這時,他終於迴歸了寫作,重新揀起《悲慘世界》。
雨果曾一度靠扶乩展望未來,可見其思想的迷亂。而在思想彷徨,精神迷失之際,雨果終於明白,這一生,自己能抓住的,只有寫作。之後,他被再度驅逐到蓋納西島。這時,他完全恢復了寫作,也終於明白了評論家拉馬丁的話:名望是世界上最脆弱的東西。
流亡把雨果從社會上擠走,卻使他達成最終的文學回歸。作為後世的我們,該如何慶祝這偉大的迴歸呢——《悲慘世界》《海上勞工》《九三年》《笑面人》,以及無數的詩作,都得之於他的兩島流亡。(劉世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