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是一年清明到！每年這個時節，就特別懷念外婆。
記憶中的外婆個子不高，很瘦很瘦的樣子，以至於那張嘴總是向前嘟著，下巴也尖尖的，沒有一點肉。背早早就駝了，身子佝僂著，常年穿一件深藍色的布衣服，走路時感覺整個人都是向前成七八十度彎著的，步子不慌不忙，有時見她在我前面走，就像一團藍色的墨水點點。她那頭齊耳短髮總是沒長長過似的，一直都用黑色鋼夾別在耳朵後面。
說話，記憶裡她總是圍著鍋邊轉來轉去，偶爾說話也是細聲細氣的，從不發脾氣，就算是外公有時大聲吼她，她也從不生氣，從不還嘴，只是照著外公說的話默默地去做活。
小時候，我從記事起就經常跟著媽媽回外婆家，每次回去，總要走好遠好遠的路，可是我還是很樂意跟在媽媽的身後，翻山越嶺，一路奔跑一路期待著見到外婆。每次一見到外婆，外婆總會輕聲地笑笑，然後就一臉燦爛地去給我泡一杯紅糖米粒兒，看著我高興地喝著便轉身又忙去了。
外公是個村幹部，家裡經常就會有客人，這時候外公總會去魚塘打一兩條魚，剖開洗乾淨切好，交給外婆煮。外婆便用自己做的豌豆醬將魚醃30分鐘左右，然後倒進燒開的大鐵鍋裡煮，我就在灶門口添柴，聞著魚湯的香味越來越濃，口水直流，便踮起腳尖直勾勾盯著鍋裡，這時外婆總會無聲地笑，然後用勺子舀了一點湯用嘴吹了吹，假裝讓我嘗下有不有鹽，我也顧不上燙，一口就喝了那魚湯，那湯我說不出有什麼味道，只感覺好鮮，好好喝啊！外婆問：“有沒有鹽味”，我連忙說：“有呀”，然後滿足地咂巴著小嘴，乖巧地蹲下去繼續往灶裡添柴。等到吃飯時，外婆也從不管客人，總是把魚肚上最好的肋條肉夾到我碗裡，說是刺少，怕我被卡住。雖然我只吃得下一兩塊魚肉，可是那魚肉真的很好吃，直到現在，再沒吃過那樣美味的魚肉了。
後來媽媽告訴我，外婆煮的魚好吃，可她自己從來不吃魚，也不吃羊肉，牛肉等腥味大的食物。想來外婆那樣瘦，與不喜歡吃肉有關吧，那時條件苦，外婆怕是自己也捨不得吃肉吧。
其實在那個年代，外婆家條件是很好的，至少比我家要好很多。一間客屋，又寬又大，臥室有好幾間，而且有專門喂兔子的房間，更有一間臥室是我們都不敢去睡的，因為那是留給當兵的舅舅睡的。外婆家還有好多果樹，杏子、梨子，還有好幾棵大桔子樹。外公家還有大喇叭，有時要出通知，我就看見外公對著喇叭向全村人大聲喊話，那威武的樣子，真的是好帥也。每當這時候，外婆也總是帶著淡淡的笑容，偶爾望一眼大聲喊話的外公笑笑，然後繼續忙著手上的活兒。
有時我耍賴，不跟媽媽回家，便獨自留下在外婆家玩。記得冬天天冷外婆總是早早地起來，燒好炭，裝在“蜂窩兒"裡，拿到床面前，把小襖兒放在上面烤起，等我起床時，襖兒便是熱熱的，暖和極了。可最讓我暖和的，是外婆那聲滿是寵溺的“煙兒”yanr。每每想起，心中仍有甜甜的暖意，這世上，如此溫柔愛我的，怕只有外婆一人了。
待我長大讀中學時，外婆越發地衰老了。因為離家太遠，初中三年週末就直接回外婆家。外婆還是當我小孩那樣地寵愛，每次上學，她總是往我揹簍裡裝好多的水果，還有花生等各種吃的。我上學時，她總是放下手裡的活，堅持送我。我不讓，她就站在山著一直看，看著我走下山，走到學校前面那條路後才回去。特別是那一次，我回家路上碰見幾個騎車的混混小子，開車圍著我轉嚇我，外婆知道後就再也不讓我一個人上學，總是佝僂著背，替我揹著揹簍，一直送我到公路盡頭，然後看著我一步步下山，過溝，走到學校前面那個壩子後才轉身回家。
時過這麼多年，每每想起外婆站在那山尖頭的樣子，想起那個藍色的佝僂著的背影，在我面前顫顫巍巍的背影，就有股暖流湧上心頭。外婆，您可知道，當年我把您背影寫進了我的作文裡，與朱自清的《背影》相提並論？後來，外公身體慢慢不好了，經常喝頭疼粉，家裡條件也一天不如一天，我每週總是把五元錢省下二元來，給外公外婆用，可是他們總是不要，後來我就上學前悄悄塞到抽屜裡，後來還是被發現了。
現在想想，那時若多省些錢，外公病也許不會那麼嚴重，也不至於老來那樣淒涼。特別是外婆走時，我正挺著大肚子，都沒送她最後一程，那年若有現在這樣的交通，若有如今這大好日子，那該有多好。可是外婆終究還是淒涼地離開了，若此生有憾，便是外婆。
後來偶爾做夢外婆來看我，我總是看不到她的臉，她還是不說一句話，安靜地來又安靜地去。偶爾託夢於我在那邊過得不好，我總是要多燒些紙錢去。只願外婆在天堂裡，沒有病痛，沒有哀傷。若有輪迴，請一定要來到我身邊，我一定會像當年您寵我溺我一樣，加倍地寵您愛您，我也一定要努力，讓這世界溫柔待你，一如您曾經溫柔地待這個世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