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元2020年，庚子年冠狀病毒滿世界亂竄，沉寂了兩個月的瀋陽鹿，錯過趕集，錯過看冰雕，錯過元宵燈會……就如同之前的每一年。熬過嚴冬，我們終於在明媚的陽光中走出家門，第一站奔向剛剛復工的故宮。
公元1746年，天朝第一旅行家乾隆皇帝繼承家產已經十一年，受夠了老爸雍正的節儉而壓抑，礙於群臣面前的形象，乾隆一直在紫禁城裡勤勤勉勉，國庫豐盈，民生富饒，大清帝國一派繁榮景象。總算，這群老臣們放心他是個勤政愛民的好皇帝。現在，該是實現理想的時候了。有時，乾隆有點委屈：“唐玄宗愛情至上，南唐後主吟詩作對，宋徽宗舞文弄墨，明熹宗沉浸於手工藝，怎麼朕就不能有點興趣愛好呢？江山這麼大，朕要出去走走！”於是，乾隆大帝鄭重宣佈，作為天朝大國，地球中心的皇帝，他絕不做忘本之徒，他要回老家看看！乾隆的人生旅途從回老家開始，一發不可收拾。
兩年的時間，瀋陽故宮在原有殿宇西側增設了他和太后妃嬪的行宮，多年之後又增設太廟。至此，大清帝國的“老家”從努爾哈赤興建起，歷經158年，才算小有規模。如今我走入瀋陽故宮，東、中、西三路將老家劃分得規規矩矩。就在這被梁思成老師形容為“狹隘”的故宮之中，我生生走殘了腿兒……
清朝未立之時，女真人分為三個部落：撫順、鴨綠江一代的建州女真，鐵嶺到吉林一帶的海西女真，黑龍江地區的野人女真。正是“遼寧人”——建州女真首領努爾哈赤統一各部，建立八旗制度，遷都瀋陽。想想跟清太祖是老鄉，也是頗值得驕傲的一件事。
老鄉努爾哈赤修建的故宮只是如今我們看到的東路——大政殿和十王亭佇立在開闊的廣場上。十王亭開列成八字面向大殿，北方清冷的土地上週圍空無一物，頗有萬國來朝的氣勢。這個莊嚴的廣場就是努爾哈赤與八旗官員的辦公室和禮堂。不同於我們現在看到的中原傳統宮殿建築——前朝後寢，努爾哈赤單單在這空曠的城中心建了個朝廷，至於家，住的老遠。
再看看大政殿，八角的屋簷騰空而起，中心兩個大紅柱子上，兩條鮮活的金龍張牙舞爪繞樑而舞，這是貼金木雕。八角的殿宇倒是跟公園裡小亭子蠻像，似亭非亭，似殿非殿，這種合二為一的建築大家過去叫它“大衙門”，只因為滿語裡當時還沒有“殿”字。整座大殿可謂五彩斑斕，鈷藍、石青、石綠、銀硃……生怕顏料不夠豐富，殿宇不夠華麗。去年剛剛修復完成的大殿彩畫如今鮮豔欲滴、栩栩如生，倒沒有了古意。修舊如舊，不過是如“舊”的技法，不是做舊。三百年過去了，我們如今與努爾哈赤看到的是同一座耀眼的宮殿。
十王亭屋簷延伸出來，頗有前朝古韻。女真建築師為了媲美中原建築師們的精湛技藝，也是耗盡心血。北方民房的建築模式——硬山頂外面，竟然砌出一圈圍廊，活脫脫打扮成高規格的飛簷走壁——歇山頂。一下子，接地氣的王爺們都高不可攀起來。
一圖對比房頂（《博物》雜誌）
十王亭裡設置了北方民間火炕，天寒地凍的大東北，任寒風颳過臉皮，穿透耳膜，如果沒有這熱氣朝天的火炕，誰還能有心思辦公？
望著彷彿剛剛落成的故宮東路，高貴華麗的色彩撞進我的視網膜，心裡炸開了花。這是我第一次仔細端詳故宮。不得不慚愧的說，我唯一一次走進這裡還是小學時候，只記得烈日炎炎和黃袍加身的宮廷戲，除此之外再無其他。見過北京故宮的氣宇軒昂，見過臺北故宮博物院的稀世奇珍，瀋陽故宮未免太不入我這“世界”鹿的眼。清朝末年我們的先人生活不易，戰火紛飛，多少條款滿天飛，多少鴉片煙霧繚繞在華夏大地，多少文物萬佛朝聖般被供在西方博物館……作為瀋陽人，我從來也沒有對清帝國有過任何正面情緒——直到我又一次來到這裡。
如今，我不得不自豪的講，瀋陽故宮才是大清帝國的“老家”。如今它得以保存這麼完整，還要謝謝大清旅行家乾隆皇帝。面對眼前融合了滿、蒙特色，中原傳統風格的改寫者，我突然理解了天朝皇帝。如同我一介凡夫俗子天天遊蕩在網上，看大緊談古今，聽書生梁文道“看理想”，因為憧憬，因為崇拜，所以才想成為他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