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安十二時辰:懷遠坊一日遊救不了大唐

懷遠坊一日遊,救不了大唐

作者&編輯:賈湖圖

首發於公眾號:黑笑小說家

文中存在劇透,未看本劇慎點

長安十二時辰:懷遠坊一日遊救不了大唐

近期大火的《長安十二時辰》即將完結。

一般來說,在觀賞這類懸疑作品的過程中,猜測和推斷“主犯”“兇手”的橋段最為激動人心,這也是傳承自古典本格推理的一個優良傳統。不過以這部劇而言,一直在觀眾面前欲蓋彌彰的“幕後主使”,基本上已是人盡皆知。近期更新的幾集,也壓根沒有把追蹤“幕後主使”當成一個首要的噱頭。 實際上,在“綁架聖人”和“皇帝出宮”的戲份裡,導演和編劇融入了更多想要表達,卻不好明說的內容,反而是這出大戲的絕妙彩頭。下面,我試著做一些自己的分析。

先拋出結論:聖人被綁架出宮的這幾集故事,表面上似乎是想讓人們勾勒一個皇帝微服私訪、百姓痛陳民情、聖人重掌朝綱、日後勵精圖治的故事藍圖。可惜這樣的藍圖,在活生生的歷史面前,成了一種隱喻式的諷刺:聖人的懷遠坊一日遊,改變不了大唐的命運,甚至改變不了他自己。

長安十二時辰:懷遠坊一日遊救不了大唐

首先,劇中的聖人(也就是歷史上的唐玄宗)自打登場,所表現出的人物形象就是極端的剛愎自用。也就是說,這部劇中的聖人,已經算不上是個好皇帝。這一點,導演不惜筆墨,先行定論。

先是要和嚴羽幻(也就是歷史上的楊玉環)去驪山行宮修真,讓右相林九郎(也就是歷史上的李林甫)代理朝政;後又要廢黜太子,為此在花萼樓大肆羞辱自己的親兒子。

逼走太子後,何執正(也就是歷史上的賀知章)冒死進諫,期望聖人收回成命。可是聖人一番自以為是的演講,把太子黨群臣的嘴都堵上了:聖人的江山分給臣子治理,是聖人的恩賜,臣工只需盡心盡力、感恩戴德,自是大唐棟樑——言下之意就是,不要管聖人的私生活。

隨後蕭規殺到,聖人又秀了一把皇恩浩蕩的演講,幾乎就要靠嘴皮子成功安撫這幫老兵。就在蕭規快要感激涕零時,聖人點燃火箭,又一番自命不凡的自吹自擂,把老兵們拉回現實——老頭兒還是在作秀啊。

所以,接下來幾集中,聖人的民間奇遇記,懷遠坊一日遊,雖然在表現形式上,像極了微服私訪,可本質上,是導演在向觀眾、特別是瞭解這段歷史的觀眾,傳達一個隱藏的信息:爛皇帝還是那個爛皇帝,不會因為一次機緣巧合的出宮遭遇,就改變他爛皇帝的本質。而歷史上天寶年間的玄宗,也的確坐實了這一點。

按理說,見識了浮浪商賈的賣官鬻爵,底層百姓的苟延殘喘,戶部小吏的直言勸諫,當然還有官兵的草菅人命,皇帝不會沒有觸動。 但之所以這位大唐聖人,會在今後的日子裡爛得一如既往。代入本劇的故事邏輯,我推測的原因有三。

其一,聖人在懷遠坊流浪的幾個時辰裡,一切有可能影響他日後執正措施的見聞,實際上有賴於一個重要的前提,那就是聖人還能完好無損地返回宮中。換句話說,宮中的聖人,才是真實的聖人。 當目睹民間的種種腐朽現狀,落難民間的聖人不可能無動於衷。可這樣的觸動,是建立在聖人暫時失去權力、地位和身份的條件下。所以無論主動還是被動,此時的聖人,第一要務都是先活著返回皇宮,拿回屬於自己的皇權。 而當皇權真的失而復得的時候,其他那些看似重要的東西,就會在一瞬間黯然失色。《亮劍》裡的朱子明被俘後何其剛硬,可是在他好不容易從山本那裡獲得苟活的機會時,他曾經的心理防線被瞬間擊垮,此後便成了行屍走肉般死心塌地的漢奸。在這裡,聖人的皇權和地位也是類似,當權力失而復得的時候,不惜一切代價的維持和延續,就成了聖人餘生的追求——哪兒還會有變革呢?所以懷遠坊一日遊,在今後的皇帝眼中,不過是一段可以選擇性遺忘的惡臭經歷,與其糾結這段故事,不如就躲在大唐盛世的美夢裡夜夜笙歌吧。

其二,也許聖人沒有那麼不堪,也許聖人真的想有一番作為來改變現狀,可是到了這個地步,還如何下手呢?大唐的毛病,冰凍三尺了。 比如聖人不是不知道長安城裡賣官鬻爵的現狀,可這些以權謀私的行徑,說不得,便是他的皇子、臣工、棟樑之才在暗中操控。比如他見到街頭登徒子魚肉鄉里,可這種縱橫街頭的兇徒,難保不是哪個豪門貴胄的家臣,熊火幫不就是永王的私人兵團嗎?甚至像張小敬這種替國家流血的兵,受了多少委屈,聖人早就心知肚明,可是曾經的兵部尚書不還是做到了右相嗎。 聖人想改,他也改不了。這世界上,能有幾個人願意革自己的命呢?

這便要說到第三點,那就是大唐的制度。如何解決大唐的制度問題,導演和編劇把答案放在了徐賓的手稿裡,借仙州程參(也就是歷史上的岑參,天寶三年進士)之口說了出來:向豪門貴胄開刀,鈍刀子割肉。劇中反覆透露的太子黨新稅法,本質上也是將稅收的矛頭轉向擁有大片私田、大量人口的貴族豪門——按人頭交錢,可不就是為了個公平嗎。

我們知道,玄宗朝正是募兵制興起的時代。大唐立國以來,對外強硬,邊境節度使林立,府兵制難以為繼,向農民徵兵的制度逐漸改為培養職業軍人的制度,也就是所謂募兵。 當兵的人多了,種地的人少了,士兵得發軍餉。軍餉多了就要多收稅,結果倒黴的還是農民和小商人。這一現象和我樸素的歷史觀一致——財富的分配問題,是動盪和衰落的源頭。募兵制一方面樹立邊境軍閥勢力,分散中央權力;另一方面讓本就在減少的農業人口承擔了更多的稅收。雖然軍隊戰力增強,外敵威脅減弱,可是也造成了財政上的難題。

畢竟,要多交稅,豪門巨賈有的是辦法偷稅漏稅,王公貴族甚至很多天生不交稅。稍有良心的還懂得勤儉,沒下限的才不管你農民死活,一邊加稅,一邊圈地。這也正是為什麼,劇中的唐人寧可當兵打仗,也要進城、進長安謀個一官半職,因為當農民或者小商人活不下去啊。

崔器在隴右殺敵八十四,加上哥哥散盡家財打點關係,才入了長安旅賁軍。張小敬退伍後摸爬滾打九年,也還只是個不良帥,連老戰友的家都沒能保住——而且他本身還是個長安人。他那些倖存的戰友,有些就算回了家鄉,也被迫害致死,這些可都是為大唐流過血的軍人啊。而反觀永王之流,出生就在長安,打著馬球長大,整日玩著權力的遊戲,可曾管過百姓的死活?

大唐到了這個地步,就算是聖人,又能怎麼改呢?改掉自己立下的律法,然後讓太子推行新政嗎?歷史上確有變法為國續命者,可惜玄宗不是。

長安十二時辰:懷遠坊一日遊救不了大唐

長安十二時辰的故事之後,大唐在衰落的道路上一去不返。

李林甫繼續把持朝政,排除異己,獨佔相位十九年。

天寶五年,太子黨遭李林甫誣告,韋堅、皇甫惟明、李適之等人都遭到罷黜。

天寶六年,王忠嗣遭構陷,失去四鎮節度使之位,被剝奪兵權。爾後李林甫為獨攬大權,又推舉胡人為將,使安祿山等人上位。 天寶十四年,安史之亂爆發。大唐盛世從此落幕。

可見,站在歷史的角度上看,玄宗朝從大興土木、興兵黷武的天寶開始,階級矛盾的擴張就日益擴大,國家衰亡的進程就不可避免。而以《十二時辰》的演繹來說,一次特殊的懷遠坊一日遊,也根本無法改變這位剛愎自用的聖人,根本救不了大唐。

玄宗少時平韋后之亂,自榮登大寶以來,撥亂反正,勤儉節約,任用賢相姚崇(也就是劇中姚汝能的爺爺),勵精圖治。他能夠為民請命,休養生息,造就開元盛世;也能夠嚴整法度,依法治國,使朝政上下井井有條。至此,玄宗始終代表先進生產力的發展要求,也代表了廣大民眾的根本利益,所以他鍛造了盛世。

可惜在功成之際,玄宗志得意滿,以至於剛愎自用。從當年的勵精圖治,到現在寵幸奸相,從當年的勤儉節約,到現在極盡奢華,從當年勤政愛民,到現在君王不早朝。 究竟是玄宗變了,還是他恢復了掩藏已久的本性,還是二者皆有呢?所謂“不忘初心,方得始終”,當玄宗改變初心、忘記初心的那一刻起,任何外力的輔助,都再難以剎住大唐走下坡路的馬車。大唐需要的不是裱糊匠,而是改革。這便是歷史的行程。

長安十二時辰:懷遠坊一日遊救不了大唐

最後輕鬆一刻,照例說一下“幕後黑手”吧。很明顯,本劇的幕後黑手就是徐賓。劇中最早的線索,我自己的印象中,應該可以追溯到何孚被剜去雙目時的那個上元燈謎: “遙見雙人影,知餘在身旁。”

答案便浮出水面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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