記錄 | 一個武漢志願者的漫長春節

我是土生土長的武漢人,大學上的是武漢本地的華中師範大學,學的是英語專業,畢業後在武漢水利電力大學(現在的武漢大學工學部)教大學英語課程。教了13年書以後,我轉行做了行政工作,現在是武漢大學外語學院人才與學科建設辦公室的副主任。到現在為止,我的生活圈子從沒離開過武漢。我父母住的小區和我住的小區都在武漢市的洪山區,算是中心城區裡比較靠邊的區域,兩邊相距15分鐘的車程。在這場疫情中,兩個小區都有多例確診和疑似的病例出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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馬玥一家三口2015年在武漢園博園

如果沒有這場疫情,我們本來應該在大年初一迎來北京的小姨一家人,大家聚在一起熱熱鬧鬧地在武漢過個新年。為此我們準備了好長時間,儲備了各種美食飲料,也做好了自駕到附近景點區遊覽的準備。後來發現,這也算是無心插柳——小姨一家人沒有成行,我們在不經意間儲備了許多吃喝,幫我們渡過了隔離初期的物資緊張階段。

疫情最初,因為種種原因,武漢的氣氛不是那麼緊張,武漢人都在開開心心地準備過年。雖然聽說了海鮮市場有突發疾病,但是一則是離我們家比較遠(華南海鮮市場在江北江漢區,我們家在江南洪山區,中間至少隔著一小時的車程),二則是源於當時的大環境,我們都還沒有重視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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馬玥在武大家屬區值守中的自拍照

到了1月中旬學校放寒假之前,社會上的氣氛有點緊張了,也聽說了有醫護人員被傳染的情況。這個時候,我們才感受到了事態的嚴重性和這種病毒的危險性。給我們的精神帶來最大沖擊,讓我們切身感到危險的,是身邊人的狀況。我的家人們幸運地沒有得病,但是有兩位朋友被疑似感染,好在是年紀比較輕,身體的免疫能力和自愈能力都比較強,所以有驚無險。但是,我們學院日語系一位退休老師因舊症復發而辭世,我們學院門對門的法學院走了一名正當年的副教授。

從1月23日正式開始的封城隔離,讓我們實實在在地感受了一次別樣的春節。前一天還是人山人海、車水馬龍的街道,轉過天來就變得安安靜靜,甚至是寂靜無聲。雖說大年初一的早上本來就應該是安靜的,但是今年的初一格外的安靜,安靜得讓人覺得不舒服。整個武漢就像是一輛突然踩下剎車的大巴車,所有的聲音和動作都戛然而止。只有太陽照常升起,堅定地為我們帶來光明和溫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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武大校園內的櫻花開了

封城隔離其實也是分階段的。剛開始的時候,實話實說,管得不那麼嚴格,小區進出還算容易。突然的封城讓每個人都來不及準備,而且近年來春節期間的物資供應讓人們減少了節前的儲備,所以每天有好多人奔赴各大賣場,造成物資一度供應不足,基本上是有什麼就買什麼——大米、麵粉、方便麵、速凍食品,甚至平時沒人願意吃的那些東西也有人買下來了。特別是口罩等防護用品,那一段時間幾乎買不到了。

回頭來看,在那個階段,其實大家都沒有準備好。市民家裡沒有做好物資準備,有關部門也估計不足。實際上物資總量不缺,但是沒有通暢的下沉通道,到不了百姓手中。

不過,慌亂只是暫時的。在這個過程中,社區和網格的工作人員起到了很重要的作用。是他們在最困難的時候建立起網格微信群,使政府部門的聲音傳導到每一位居民;他們組織物業和居民志願者,維持小區秩序的同時,積極尋找各種途徑為居民解決物資問題。以我們小區為例,我在封城的第二週加入了社區網格,天天測體溫打卡,從群裡瞭解有關政令、疫情的發展以及小區的情況,社區的工作人員還幫助居民充水電氣等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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志願者給小區居民分發物資

我們家裡因為有為招待客人準備的東西,倒是不缺吃喝,而且因為我妻子在退伍前是一名醫生,家裡還有些儲備的口罩藥品。每天的生活很規律,早上起來做早飯,然後看看手機翻翻書,到點做中飯,午睡一會起來,輔導完孩子的功課做晚飯,吃完晚飯再看看手機翻翻書,給兩邊的父母打個電話問問情況,到點睡覺,週而復始。這樣過了三週大門不出二門不邁的居家生活。到2月10號左右,封城進入了第二階段。

2月初,因為新發病例數量沒有明顯的下降趨勢,市政府決定加大隔離的力度,其核心是各種商業機構停止對個人服務,進一步減少人員交流,降低相互傳染的幾率。這個時候,寒假基本上就結束了,但是開學看起來還遙遙無期。我估計在這種情況下,我們黨員應該需要做點什麼。正好在這個時候,學校組織黨員突擊隊以及志願報名的通知下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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武大外語學院突擊隊的隊員們

2月12日晚上,我正在看書,妻子收拾房間,兒子在準備網課的軟件,學院黨員群裡發來了通知,要求自願報名參加。我考慮了多久?一分鐘?可能還不到一分鐘,就立刻向支部報了名。說實在的,我沒有想法,一丁點都沒有,甚至都沒有計算一下家裡的口罩夠不夠用,也沒有考慮是否有被傳染的危險。我自己都有點詫異為什麼決定下得如此之快,後來想一想,大概是在那之前就已經有了心理準備。我們身為黨員,在這個正是該做點什麼的時候,沒辦法穩穩當當地待在家裡。再說了,好多人都還被困在外地,一時半會的回不來武漢,就是該咱們上了。至於家裡的事情,就只能交給我妻子,同樣是共產黨員的她,應該理解我的選擇,在這個困難的時候和我一起支撐起這個家庭。我們學院突擊隊最初有5個人,後來越來越多,到了22個人,分組輪流值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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馬玥值班時給退休老師送藥

2月18日的下午,我參加了第一次值守任務。我們武漢大學的家屬區被劃成若干片區,各學院的突擊隊分片承包值守片區。我們外語學院負責北三區的8個樓和南三區的3個樓,主要任務是執行樓棟封閉隔離任務,勸阻出門的居民,幫助責任區內的居民取快遞、拿藥、丟垃圾、分發“愛心蔬菜”等物資,讓他們安心待在家裡。如果解決不了,就幫助居民聯繫網格員和社區聯繫解決。社區和網格的工作人員主要負責轄區居民基本情況的上門摸底排查,組織團購來保障居民生活的供應,以及各種突發事件的應急處理。志願者們主要是協助社區和網格員工作,而下沉的相關單位的黨員幹部的職責也是協助社區,起到聯繫作用。所以,我覺得我們的值守任務實際上還算是比較簡單,勸阻工作,對於學語言出身的我來說,還是可以承擔的起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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幫助小區居民到學校醫院去拿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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隊員們在校園家屬區巡邏中

至於具體做了些什麼事情,那個真的不值一提,也就是各門各棟多轉轉,上上下下多看看,遇見走道的多問問,看見出門的多勸勸,插得上手的幫一幫,看不慣的管一管。用一個詞形容,就是瑣碎。算到現在,我一共值了9次班,前兩次每次一天,後面每次半天,學校管中飯。我們學院的突擊隊員們的值班次數大多都是這樣。

值得一提的是,我們突擊隊裡女隊員,大學英語部的吳小紅老師報名併入選了陳薇院士主持的新冠疫苗II期臨床試驗。而且,更值得一提的是她的兒子也同時入選,併成為II期疫苗最年輕的志願者。我們為他們的勇氣深感佩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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突擊隊員換班交接

4月8日,武漢終於打開了出城的通道。這裡有一點我想說明:武漢打開出城通道並非意味著武漢解封,只是說武漢封城之後,被困在武漢的外鄉人終於可以回家了。武漢的各個社區、小區並沒有取消封閉管理,學校和事業單位也並沒有全面復工,所以我們還會堅守各自的崗位。我的親朋好友裡多有在醫療戰線的,我的表姐是消化內科的醫生,她現在還堅持在門診一線。我妻子退伍前是中部戰區總醫院的軍醫,作為武漢一家實力雄厚的醫療機構,總院一直站在各種救災搶險救援防疫的第一線,這次也不例外。還有很多我就不一一記述了,總之就是這些逆行者們撐起了大局,扭轉了局面。他們的精神值得我們永遠銘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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武大校園內的櫻花

現在我們國家的疫情形勢已經大為好轉,防疫重點也已經轉向防控外來輸入,但是這場疫情將永遠地改變我們的生活和世界。等到一切都安靜下來的時候,我想帶著家人開車在武漢的繞城公路上好好跑幾圈,打開車窗,讓風撲面而來,好好地感受一下。然後找個小餐館,享受一頓地道的武漢風味。

生活真好。


文章作者、圖片提供:馬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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