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微型小說」武漢·六個夢


「微型小說」武漢·六個夢

武漢火神山醫院深夜施工現場

(一)

夜幕已沉,整個武漢沉浸在壓抑的月色下。


在武漢戰鬥的第一天,他脫下了防護服,一番清洗以後,坐在臨時搭建的床上吃著盒飯,絲毫嘗不到飯菜的一絲味道。冬日的冷風從窗縫中擠進來,湧向臉和身上,他已經麻木。


他把吃了幾口的盒飯用力地扔到垃圾筒裡,滿心的委屈和怨懟集中在飯盒上,“抨”的一聲,落入垃圾筒,幾粒飯、幾棵菜灑落在垃圾筒四周。


剛剛新婚幾個月他,現在要和新婚妻子分開,還要讓妻子擔受怕。他在想:“若不是得罪了領導,自己也許不會被派到這個鬼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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火神山醫院施工現場

(二)

“小夥子從哪裡來的呀?”旁邊床上的中年人微笑著問他。


他隨口回答了他的城市和工作的醫院。


中年人頭也不抬,介紹起了自己“我是從北京來的。”


似乎自言自語,又似乎在回應他,中年人繼續道“我也曾經經歷過當年的非典。當時我們整個部門被調到了小湯山,我比較幸運,但有的同事被感染了……。“


中年人停頓了一下,但聲音依舊很平靜”經歷了那一次,我看淡了很多。“


“我是從撫順來的,撫順是雷鋒的第二故鄉。我從小就受到雷鋒精神的感染。”一個身材高挑的、陽光帥氣的男孩,聲音高昂,激動中夾雜著自豪:“我剛參加工作不到1年,這一次是我主動報名參加的。我希望我能為社會作點貢獻。犧牲小我,成就大我嘛。”


他看著男孩滿臉傻傻的正能量,想笑,但卻笑不出來。


於是,第四個人也開始了自我介紹:“我35了,我們科的其他醫生要麼是名校畢業,要麼是有背景。我既有沒有背景也沒有資源,在醫院很難上位。如果這次我可以活著回去,我就是我們科的功臣,我的履歷上多了這一筆,我就有機會升上主任了。人生短短几十年,此時不搏何時搏呢。“


說完,他推了推眼鏡,把目光看向了旁邊的一位老人。老人頭髮斑白,顯然已經快退休的年齡。眼鏡男無法理解這個老人為什麼要來到這裡,畢竟老人對冠狀病毒的抵抗力比較弱。


老人此時放下一部磚頭一般的老人機,顫抖的聲音傳來:“我59了,明年秋天我就可以退休了。”


“那你為什麼還要來這裡?”男孩搶著問。


“我兒子在武漢,我兒子在武漢呀……”老人越說越激動。“我兒子在武漢,雖然我知道我報名來這裡也不一定能看到我兒子,更不可能給他太多幫助。但是……我兒子在武漢!”


“我想我至少可以幫助幾個人,讓病毒擴散得慢一些,這樣我兒子就安全一些。”


“剛剛收到他的微信,他一個人在出租房裡,餓了就煮點泡麵,2天沒出門了,還很安全。”


老人抬起頭,臉上欣慰地笑著,不知道看著誰在說“是不是覺得我挺傻的?但是這樣至少我離他近一些。我老伴也支持我,她不是學醫的,否則她也想來。”


房間一片寧靜,所有人一臉肅穆地看著這個頭髮斑白的老人,沒有人覺得他傻。房間瞬間進入了沉沉的寂靜,窗外的風聲變得異常清晰。


“那你呢”,男孩青脆的聲音打破了寧靜的夜。男孩看著倚牆的床上那個頭髮凌亂的男子。


亂髮男子只靜靜的坐著,沒有回應。


房間裡再次陷入寂靜,在大家的疑問的目光中,這才響起亂髮男子低沉的聲音響起:“反正活著也沒什麼意思”。


在男孩的好奇心的追問之下,亂髮男子凌亂回答,才拼成了他完整的故事。年已中年的他,父母早逝,2年前妻兒在車禍中喪生。房間裡的人都是醫學從業者,所有心裡都明白,在幾度打擊之下,亂髮男子已患上抑鬱症,對生活失去信心。而這正是他來武漢的原因,他可以比任何人都更加淡然地面死亡。


六個人在這個房間裡,聊著各自的故事,聊著聊著,便相繼睡去。


那一夜,他夢見自己感染了,然後在突然響起的鬧鐘聲裡驚醒,迷迷糊糊的穿好衣服和防護服,全副武裝地離開了房間。


時間到了,他必需離開,因為要把床位留給夜裡工作的醫護人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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趕去支援武漢的藥品

(三)


十幾個小時的戰鬥以後,他再次回到了那個房間。


同樣的清冷的月色,同樣簡陋的房間,同樣單薄的床鋪。


這一晚,他突然覺得這個房間很舒服。

這一晚,他把盒飯吃的一粒不剩。


正當他準備躺下時,突然發現,房間中空了一張床,他環視了房間,發現昨天的老人還沒有回來。

其他人也留意到老人的缺席,卻沒有一個人問。


男孩再次打破了寂靜:“我給大家講個咱們醫生的笑話吧?“然後也不等大家同意就開始講了起來:“有一個人,去看醫生,說自己吃什麼拉什麼,請醫生給開個藥治一下。於是醫生說,既然你吃什麼拉什麼,那簡單呀,你直接吃屎就好了!”講完大家都笑了起來,紛紛指責男孩的這個笑話太噁心了。於是,大家自告奮勇開始講笑話。


講著講著,亂髮男人突然打斷:“大家快休息吧。我們要吃得飽飽的,睡著足足的,工作的時候也要格外小心!想幫助別人,我們先要讓自己健康的活下去!”


說完,亂髮男人看了看老人的空床,然後閉上了雙眼。

於是,房間裡再次安靜了。


月光漸漸的淡了下去。那一夜,他夢見病毒已經被控制,而他完成任務回到了妻子的身邊。直到妻子的笑臉像太陽一樣溫暖地照在他臉上,他甜甜的醒來。


然後,房間裡的五個人,穿好防護服,堅毅地走出了房門。

他深吸一口氣,像夢裡的陽光一樣,微笑著走向前。


他相信,自己的夢一定可以成為現實。

因為他知道,房間裡曾經住過的六個人,這一夜都在編織著不同卻又相同的、六個夢……

「微型小說」武漢·六個夢

小湯山記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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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湯山記憶

本故事純屬虛構,如有雷同,絕非巧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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