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弗洛伊德“三部人格結構說”淺談《雷雨》中繁漪的心理歷程

劇作家曹禺創作的話劇《雷雨》於1934年7月發表於《文學季刊》,被譽為“中國話劇現實主義的基石”。這部話劇名為《雷雨》,不僅源於話劇的矛盾高潮在一個雷雨天,更在於它是在“沒有太陽的日子裡”被創作出來的。《雷雨》是曹禺在深陷腐朽、黑暗中的吶喊,而我認為他的這種近乎癲狂的吶喊、甚而至於是呻吟,在“繁漪”的身上體現的淋漓盡致。

從弗洛伊德“三部人格結構說”淺談《雷雨》中繁漪的心理歷程

話劇中塑造了三位不同的女性形象,“魯侍萍”善而無能,“四鳳”純而天真,“繁漪”是矛盾,對繼子周萍有情卻對親子周衝寡情,渴望個性和情慾卻被強權壓制,果敢的追求愛卻又卑微祈求被愛,“繁漪”的矛盾與掙扎、果敢與陰鷙,正是一個時代的寫照,也是作者曹禺想要發洩的憤懣與壓抑,於是就有了這樣一位矛盾的女性形象。

初識《雷雨》,不免會把“繁漪”往現代網絡文學中的“惡毒女配”這一人設上聯想,好似她是一個不折不扣的“壞女人”,瘋狂而可怕;但事實上,她又何嘗不是無辜的“受害者”。我們從弗洛伊德提出的“三部人格結構說”的角度來看看“繁漪”的心理歷程。

本我:追尋本能與慾望

本我位於人格結構的最底層,由先天的本能、慾望組成的能量系統,它包括了各種生理需要。這種本能是衝動,是雜亂而無理性的。在“快樂原則”的驅使下,人的行為就會變得盲目。

在《雷雨》中,繁漪原本也應是一位懷抱對未來的美好想象,對愛情充滿期待的妙齡少女。那個時候她的本我需要應當是兩點:一是精神上的愛情需求,二是生活上的物質需求。當她嫁給了專制虛偽、自私冷淡的資本家周樸園,她的本我需求發生了改變。

話劇中繁漪出場時是這樣描述的:

她一望就知道是個果敢陰鷙的女人。她的臉色蒼白,只有嘴唇微紅,她的大而灰暗的眼睛同高鼻樑令人覺得有些害怕。………她的眼光會充滿了一個年青婦人失望後的痛苦與怨望。

從弗洛伊德“三部人格結構說”淺談《雷雨》中繁漪的心理歷程

繁漪是一個女人,她天生麗質,擁有過如同冰山一般晶瑩的心靈。可是她嫁給了周樸園,這一切就都毀了她對周萍控訴:“你父親對不起我,他用同樣手段把我騙到你們家來,我逃不開,生了衝兒。十幾年來像剛才一樣的兇橫,把我漸漸地磨成了石頭樣的死人。”

本我需求中的物質需求是滿足的,但這更顯得她未滿足的另一需求是如此的重要,以至於繁漪如同飛蛾撲火一般衝向了周萍——這個同她差不多年紀的繼子。

她的本我需求已經變成了生理需要的滿足。她年輕而熱烈,嫁給了擁有萬貫家財的周樸園不愁吃喝,實現了本我需要中的物質需求,達到了物質快樂。但是周樸園比她大那麼多歲,他自私冷漠,虛偽專橫,與他相處毫無溫暖可言。他只想要一個溫順聽話的傀儡,而繁漪顯然不是。

繁漪在這一段婚姻中感受到的是壓抑,是沉悶。這樣的生活讓原本活力的少女成為一個如同石頭一般的死人,她必須要循著本能追求本我,不然她要悶死在這個牢籠裡。周樸園不能滿足繁漪在生理和心理方面的需求,這必然會使繁漪痛苦不已。

所以她為自己另尋出路,在這個牢籠裡找到了希望的火焰。那位她名義上的繼子,年輕而有涵養,像黑暗中的燭火,溫暖而又耀眼。長期處於黑暗中的壓抑著本我衝動的繁漪在這個時候挑戰了超我,無視道德倫理,狂熱的追求著本能的慾望。

本我是人格結構的最底層,而超我位於人格結構的最高層。在弗洛伊德的人格結構中還有一個位於中層的自我,它調節著本我與超我的矛盾,遵循著現實原則,也代表著繁漪的矛盾掙扎。

自我:物質與精神的掙扎

按照弗洛伊德的人格結構說,當本我得不到滿足時,自我會遵循現實原則,以合理的方式來滿足本我的需要,而不是直接去挑戰超我。這個過程是煎熬的,掙扎的,自我會一遍一遍的告誡本我,嘗試用現實原則代替快樂原則。

繁漪在周樸園的家中吃的山珍海味,穿的是綾羅綢緞,出入是高級轎車,還生育有一個兒子,她是大戶人家的太太,已經擁有了很多人一輩子都難以企及的富貴生活。在大部分人看來,已經是難得的幸福了。

當本我得不到滿足而痛苦時,自我會為了讓本我不那麼痛苦而讓本我看到自己已得到的而忽視未滿足的,從而使本我與自我達到一種短暫的平衡。這也是為什麼繁漪能夠與周樸園度過將近二十年的生活。

然而這種平衡只是一種類似化療的自我欺騙手段,本我的需求一直都在,越竭盡全力的忽視就越不可忽視。只要有一絲絲的機會,本我的需求就會如藤蔓一般瘋長,佈滿繁漪的整個心房,讓她為本我尋求滿足。

從弗洛伊德“三部人格結構說”淺談《雷雨》中繁漪的心理歷程

超我:被挑戰的道德倫理

她像一個狂熱的信徒吶喊到:“熱極了,悶極了,這裡真是再也不能住的。我希望我今天變成火山的口,熱烈烈地冒一次,什麼我都燒個乾淨,當時我就再掉在冰川裡,凍成死灰,一生只熱熱烈烈地燒一次,也就算夠了。”

超我是道德化了的自我,由社會規劃、倫理道德、價值觀念內化而來。它遵循的是道德原則。然而當本我與自我掙扎多年,本我被苦苦壓制,有一絲火苗掉進了繁漪的心中,被壓制的本我需求就如同乾枯的原野瞬間燃起熊熊大火。

超我的道德原則要求繁漪迴歸家庭,迴歸到那個冷漠的、無情的牢籠,那才是符合她身份的地方。她是周家的夫人,卻愛上了自己的繼子,這是違背倫理的、違背道德的,是整個社會所唾棄的,這是何等荒謬的感情。

超我的指責在時時刻刻折磨她,啃噬她,謾罵她。而繁漪就在這這種痛苦中任由本我本能的驅使與支配。這個時候的她是病態的,本我的慾望瘋長,自我只能在夾縫中求生,而超我在時時刻刻指責她。她已經陷入深淵不得救,只能死死抓住這段不倫的情,像是溺水的人抓住了一個稻草。

從弗洛伊德“三部人格結構說”淺談《雷雨》中繁漪的心理歷程

自我調節失敗:本我與超我的鬥爭

繁漪明白這樣不倫的感情如果被人知道,後果是無法想象的。但是當她發現周萍與四鳳相愛時,她瘋癲了。她想要屬於自己的愛情,然而哪怕她委曲求全,願意和四鳳共存,卑微的祈求也依舊無法得到她的愛情。她指責周萍:“你突然從家鄉出來,是你,是你把我引到一條母親不像母親,情婦不像情婦的路上去。”這個時候,本我的慾望與超我的道德就像是一根隨時都會崩斷的線,死死的揪著繁漪的心。

這一切在周萍與四鳳準備私奔的時候爆發了。弱小的自我再也沒辦法為本我和超我調節。無論是本我的慾望需求,還是超我的道德約束,在繁漪的面前統統不算數。她瘋狂的揭示了她與周萍的不倫戀情,哪怕周萍極力掩飾。她指責周樸園的的冷漠虛偽,在一個暴風雨的夜晚,繁漪的悲劇與這一個時代兩家人的悲劇隨著周萍與四鳳親兄妹身份的揭開華威瓢潑的雷雨,澆在了每一個人的心頭。

從弗洛伊德“三部人格結構說”淺談《雷雨》中繁漪的心理歷程

繁漪想要什麼已經不重要了,她的一輩子被周家這個牢籠毀掉了。從她嫁進周家的那一天起,她就無時無刻不在受著非人的折磨。她是個病人,連自己是不是要喝藥的權利都沒有的病人。她大概想,既然我病了,那就你們也一起病吧!病的真的只有我一個人嗎?這扭曲的關係是周樸園的罪孽,卻毀了魯侍萍、毀了四鳳、毀了周衝,也讓繁漪毀了一生。

在我看來,時時備受煎熬的繁漪才是最無辜的。這樣一個決絕卻又卑微的女子看著自己一天天的死去,活成一個精緻的活死人。就這麼一次飛蛾撲火也敗在了一樣無情的周家大兒子身上。周萍和他的父親又有什麼不一樣呢?

最終的繁漪本我需求沒有得到滿足,自我無法調節,卻在超我的指責之下陷入了瘋癲。


分享到:


相關文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