散文:雷雨

散文:雷雨

烏雲溜上山崗,雷響了四五聲,一滴水落在我的食指尖。我不大肯定這滴水是雨還是樓上的空調水。緊接著,一道閃電霹亮了山灣。時間不到下午六點,雷雨將夜提前了。

我與父親打算轉身回屋時,山風怒號。烏雲、雷電、風、雨絲,所有這些為“大雨將至”鋪墊的前奏,連我這個不知天高地厚的丫頭片子都看出來了,真是沒有比家更適合躲雨的地方。

此刻,山灣的田埂卻走來了兩個男人,一個扛著藍色四角傘蓬,一個緊隨其後。我與父親的視線落在他們身上。

“大概把傘蓬放下就回去了吧?”我遲疑了進屋的步子。

我沒捏準傘蓬先生要把這傘放在什麼位置,一聲響雷,我哆嗦了,恰好錯過了看放傘。傘蓬先生和他的同伴正叉腰看土地,要是他們抬眼看看天,要是他們丟下傘蓬放棄看土地,立刻逃離,他們就能躲過那場雨。直至後來,我仍為他們浪費掉躲雨的幾分鐘感到可惜。

“不看天麼?雨要來了。”父親的話原是說給傘蓬先生聽的,山風沒把話吹去,反倒充當了使我疾步邁進明廳的推手。隨即,父親將最後一點夜色關閉,雨幾乎是毫不遲疑地釋放了全部的能量。

“是啊,這下怎麼回去?”我接上了父親的話茬。

父親說:“不看天,雨才不管他們呢。”他們像極了專門來討雨打風吹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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透過爬滿雨珠的玻璃,我在黑色的雨幕裡瞧見了山灣四角傘蓬下的身影,直挺挺的,像兩棵樹。在雨開始調皮搗蛋之前,他們在還沒開始春耕但已經乾透的田間撐起了那把新傘蓬。傘蓬下的“兩棵樹”成了雷雨戲謔的對象,一道閃電如舞臺的聚光燈,此刻,他們終於看天了。我猜他們大概在想:這雨什麼時候停呢?只可惜,雨絲毫沒有要停的意思。

在風的推波助瀾下,雨的聲勢,時而極大,好似鍋碗瓢盆砸了一地。時而又瞬間息聲,如與人耳語。雷和閃電也不閒著,它們是雷雨夜不講究比例的調味料,全由性情而定。這場雷雨正如憋久的人,正痛快、盡情、自在的鬧騰呢!

片刻,雷雨達到了一個小高潮,聲音從淅淅瀝瀝、叮叮咚咚變為嘩啦嘩啦了。我能聽見門口的流水聲了,這常常是我判斷雨大或小的依據。或許,雨水已經餵飽了門口的花;傘蓬先生腳踩的田間積滿了水,又或許,他們早已全身溼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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母親問我:“要不要去送把傘?”

我仍觀望著傘蓬下的身影,去送傘,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風雨正等著我們打開一個豁口趁機入室呢,興許還沒出門,我們先溼透了。即便邁出大門,抵達山灣的傘蓬處需經過幾條田埂。雷雨夜,走田埂可能發生的情況是踏入淤泥或者滑倒,總之,不切實際……

我告訴母親:“他們應該打電話叫家人送傘了,家人開車在山崗大路等候,只等雨小一些,他們照原來的路回,比我們送傘的風險要小得多。”

母親仍堅持要送傘時,雨明顯小了。新傘蓬下的身影已轉移至舊傘蓬,那裡頭儲存了幾袋肥料。擔心大雨將舊傘蓬裡的肥料淋溼,他們冒雨給肥料蓋上了紙板。後來這些紙板,在又一場大風大雨中,被吹到了四面八方,令人又好氣又好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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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雨從彈珠變成頭髮絲時,傘蓬先生看準時機,離開了山灣。剩下村弄的路燈,遠遠的倒映在蓄滿了雨水的田野。

舊傘蓬此刻牢牢扎進了土地,不再忌憚風或者雨了。儘管沒多久,它就被風雨連根拔起了,這是後話。

作為山灣的第一把傘蓬,傘蓬先生可是極費心的。那日,他在菜地裡忙了整整一個下午。聽說他是學校的先生,種地謹慎又細心。每塊菜地,大小几乎一致,就像學生交的作業,工工整整,沒有一絲胡亂塗改。他劈竹子、削竹子,忙到太陽落山,終於搭好了整個山灣最好看的塑料棚。

我們這個山灣有好幾個用來飼養禽類的棚,多是草草搭建,並不講究。他的棚則不同,遠看極像掛了蚊帳的“大床房”。在他把棚搭好,心滿意足打道回府時,父親搖搖頭,語重心長地說:“這棚中看不中用啊。”

他回去的夜裡,大雨來了,一直到第二天早上才消停。無疑,他一下午的工作毀於一旦了,“大床房”美則美矣,但棚頂的塑料過於輕薄,經不起大風大雨的摧殘,沒多久就被淋塌了。他沒有灰心,扛來了一把傘蓬,重新收拾了“大床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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後來,傘蓬的命運,在雨的摧殘下,便是眼見起高樓,眼見樓塌了。

事實上,這不是傘蓬先生第一次遭雨欺負了。比雨打塌塑料棚更早之前,還是一場大雨,將他的幾塊菜地都泡在了積雨裡,我遠遠看著,那些菜像極了池塘裡的水草,“油油的在水底招搖……但我不能放歌,悄悄是別離的笙簫。”

“他忘了給田埂開口了。”父親打斷了我的遐想。雨水少的時候,田乾透了,一滴水也沒有。多的時候,都夠泡幾缸子菜了。第二日,傘蓬先生又來地裡收拾殘局。

再一次遇見傘蓬先生搭傘蓬時,我與父親對望一眼,心知肚明。這幾日怕又有風雨將至了。

果不其然,夜裡風雨交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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