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妮兒清楚記得，兩年前那個寒冬夜，伸手不見五指，一夥毛賊趁著夜黑風高溜進了她們家，眼看棚裡的馬被牽走。這時大黑“汪”一聲竄出，逮一個咬一個，逮兩個咬一雙，群賊手忙腳亂，一籌莫展。急促的狗叫聲，喚醒了美夢中的她和男人，她用高分貝嗓門呼救，男人則以勺擊打臉盆，漆黑的村莊瞬間燈火通明。受驚的群賊，腳底像擦過油兒似的，剎那間跑得無影無蹤。
“怎麼不說是二郎犬呀，編排的神乎其神。它有功，咱還餵養了它，兩清！”
“你宰了它，和它還有啥區別？”
“滾！你會說人話嗎？”
劉麻子忽然間意識到說錯了話，道：“你一個如花似玉的女人獨自在家，我心放不下，有它在，等於吃了定心丸。”
花妮兒“噗哧”笑了道：“花兒呢？人老珠黃了，誰惦記？眼前馬安在咱屋裡，還怕賊偷？它就是條狗，你把它當成了關二爺，這樣說，咱家少了它，我的性命就不保了？笑話！”
“它再沒功勞也有苦勞，它犯了渾，罪不至死吧？姑奶奶。”
“等它反咬咱一口，再當回事？”花妮兒不依不饒說。
“拴住，不行嗎？”
“狗腿拴住了，那雞腿會跑，雞狗相見不照樣吃。”
劉麻子搔下頭皮道：“給黑舅送過去。”
“它那副德性，黑舅同意？”
“只是暫時的，等雞長大，再牽回來。” 劉麻子見女人鬆了口，長吁了一口氣道。花妮兒的目的性很強，她只想養雞，殺狗只是下下策。
晚飯間，大黑潛回兩三次，被花妮兒發現，掄棍趕了出去，她見不得它那幅貪吃相。為確保萬無一失，她把雞籠掛在院中晾衣的鐵絲上。她剛回屋沒多久，院中便傳來驚惶的雞叫聲，她撂下筷子便往外大跑，出門望見大黑伏在雞籠上，頭正往裡可勁地拱。
“饞東西，打爆你的頭。”花妮兒斥罵著，抄起牆根一把鐵鍬衝了過去。大黑聞聲抬頭，嚇得魂飛魄散，軟成一團滾在地上，慌里慌張爬起，夾著尾巴要跑。說時遲，那時快，鐵鍬像一杆標槍從花妮兒手中飛出，不偏不倚恰恰削掉了大黑的銀尖尾巴，大黑慘叫一聲，疼得口含住了斷尾，在原地轉了兩圈跑了。
“你下手太重了吧。”劉麻子捏起地上大黑滴著血的尾巴道。
“狗頭剷掉才解恨。”花妮兒摘下雞籠放到地上道，“真是個禍害，趕緊送走，看著心煩。”
“明兒行嗎？”
“不行，今晚就送，”花妮兒道，“要不弄死它，省勁兒了。”
劉麻子無奈說道，“明兒我還拉土哩。”
花妮兒見群雞安然無恙，提著上了屋道，“你不去，明兒你前腳走，後腳我弄包耗子藥，讓它去見閻王。”
“你這性子，唉！”劉麻子無奈道。劉麻子拉了天土，渾身痠疼難受，十分不情願，可架不住女人胡攪蠻纏。他娶到花妮兒，真是祖上燒了高香。他除了三間破房和滿臉麻斑，一無所有，可女人不嫌棄，就圖他對她好。
劉麻子哄著大黑戴上脖圈，大黑搖尾乞憐，嘴中發出抗議。
“你無事惹是生非，帶我也受累，你還哼唧？”劉麻子輕拍狗頭，大黑嗚咽著跟主人出了門。
時間尚早，花妮兒拾掇完碗筷，敞開屋門，坐上炕沿，拉出針線筐，戴好頂針，在油燈下納起鞋來。春風吹，捲進一陣沁人的花香，她心情大好，情不自禁哼起曲來。過了約兩刻鐘，油燈暗淡下來，她摘下燈罩，用尖尖捏起桌上的火柴棒，想挑大燈芯，突然窗外有人發出嗤嗤笑聲，她驚叫一聲，差些撞翻油燈，這時外面又響起像野貓子似的笑聲。
“誰？”花妮兒壯著膽子問，“誰在外面裝神弄鬼。”
“我！”話音剛落，門外探出個大光頭，露出一張傷疤臉。
“二痞子。”
“對頭！”二痞子滿頭熱汗，敞著懷，用手忽扇著破舊的黃軍裝衣襟道，“嘖嘖！真是貴人多忘事呀。”一面說著，一面拿眼睛不住地觀看花妮兒。
花妮兒被他瞅得渾身起雞皮疙瘩，假意道：“這大晚上，急火火的來，有啥事？”二痞子是村裡的無賴，經常幹些欺男霸女的勾當，村人把他恨透了。花妮兒忌憚二痞子，面子上還是要敷衍下。
二痞子“嘿嘿”笑道：“兄弟惦記你，看見麻子哥帶著大黑出了門，有這難得機會， 一路小跑趕來瞧你。”
“別胡說八道，沒事兒的話，你還是走吧。”花妮兒拉下臉來，開始下逐客令，“這大晚上，我一個女人家，你在這不方便，村裡人知道會嚼舌頭。”
“這前不著村，後不著店，誰來這？再說兄弟等這個機會很久了，咱倆好好嘮嘮。”二痞子嬉皮笑臉地說著，往前湊去，走到炕前，抬起屁股，就要挨著花妮兒坐下。
“放尊重些。”花妮兒一把將他推開，二痞子一個趔趄摔在地，屁股吃痛，他呲著大黃牙道：“呀，嫂子，兄弟想和你親近，咋這麼心狠呢？”
花妮兒緘默不語，順手從筐裡摸出剪刀，握在手裡，麻利跳到地上，徑直戳向二痞子，罵道：“無賴，沒臉沒皮的東西，扎死你算了。”其實她害怕極了，想以此嚇走這個流氓。
“別，這是幹啥？”二痞子還未站起，一看剪刀戳來，急忙閃躲。花妮兒不容他喘息，第二剪刀又刺去，二痞子不得不退到院裡。花妮兒返身進屋，閉上門，罵道：“沒人倫的混賬東西，不得好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