華夏的時空觀,關於流動、延續的思考

導語:學過中西繪畫的都知道,西方的繪畫,大部分專注於某一個點的延伸,從遠到近的立方體佈局出讓人能夠身臨其境的場景,這也是自文藝復興後西方偏愛的透視畫法,要求畫作中每一個物體都要有一個固定的規律,上下左右不能超過這個規律的極限。我們欣賞西方繪畫的時候,都會覺得這真的是像拍照一樣,人物就出現在畫作上。

而我國古代的繪畫,多數是橫幅長卷,我們很少看到是將事物攤開陳述的,大多是兩個不同的時間交匯。我們左右兩個手拿著它,右手是逝去的世界,左手是未知的未來,右手收合上過去的遺憾,左手展望新生的明天。這約為一米的長度,竟然能看出時間分秒流逝的樣子。我們華夏子民,將自己對時空的認識,描繪到這個僅僅只有一米多的畫卷裡,我們看到了作家筆下放慢了的時間,它靜止、停留,並在某一剎那固定住,或許是畫家試圖抓住悄悄溜走的時間吧。

一、莊子的時空觀

長期佔領統治地位的儒家,專注於構築人文倫理的世界,強調在世時人與人之間的相處,不會探討生與死。《論語》中這樣說"未知生,焉知死?",儒家是著重"入世"的。而道家,強調"出世",老子創造性地提出"無,名天地之始;有,名萬物之母",像是告訴我們,宇宙中有這樣的東西,有的是"遠"、"逝"、"返"的思想。到莊子這裡,將這種思想進一步細化,我們高中時期背誦的《逍遙遊》就可以窺見有關道家的時空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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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子

《逍遙遊》整篇下來,莊子試圖構造這樣的思想,我們被困在有限的時空裡,但是我們可以用自己的方法克服時空的限制。然而,這裡有個不可跨越的鴻溝,我們看似是"偉大",放在浩瀚的宇宙中變得渺小,有限的時間我們還能做到什麼呢?莊子似乎告訴我們,看似有限的生命中,我們也可以養成"生命的絕對自由",從而達到"逍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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蟪蛄

我們知道,《逍遙遊》中有很多個生命體,有生命短促的朝菌、蟪蛄,也有生命長度驚人的大椿。我們慶幸自己還能見到許多次的"晦朔",但是面對著"冥靈"、"大椿",我們倍感挫敗,莊子狡猾地將文章的方向轉移到另一個高度,他應該在說,生命無常,我們不能控制,也不能嫉妒別人,長長短短之間,領悟到生活中時間、空間的真諦,就好了。以前高中的時候,除了背誦,我們真的不會理解《逍遙遊》講的是什麼,這一篇文章行文灑脫,符合了"逍遙"的形象,莊子在"逍遙"中告訴我們,要學會掙脫身上世俗的束縛,知道時間與空間的無限可能,在有限的生命中,暢快悠遊在無限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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莊子與《逍遙遊》

其實,困擾了我們很久的問題"時間、空間有沒有界限?",幾千年前的莊子給了我們這樣的答覆,"時間、空間是無限的",我們在無限中能夠體會到真正的自由,不再在乎外界的看法。於是《齊物論》就有這樣一句話"天地莫大於秋毫之末,而大山為小。莫壽殤於子,而彭祖之夭。",這裡有辯證的思想,秋毫雖小,但它看到了天地的龐大;早逝的生命短,反過來活了這麼久的彭祖相當於早夭了。莊子感嘆生命中遭遇的挫折、劫難,但是他以"一笑"渡過,像是壓制著內心的悲痛,這樣說,"逍遙"就是假象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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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齊物論》

然而,他又提到"方生方死,方死方生"每一個生命體在歲月中都有過讓自己難忘的瞬間,許許多多瞬間積累成生命的永恆,都存在著一個個圓滿、自足的可能。他心目中的"無限",是不拘泥於感慨時光匆匆,容顏易老,而是將時間和空間結合一起悠遊。這也奠定了我國古代文化界的基調,不執著於"眼見為實",而是強調抽象的美。

二、我國古代章回話本、戲劇的時空觀

有人會問,章回話本、戲劇不是某一段時間點的產物嗎,怎麼會和時間觀聯繫一起呢?我們可以從它們的結構樣式發現隱藏其中的時空觀。首先,章回小說是以"章"、"回"為單元,看似連續的小說,其實它們都有自己的獨立性,如果我們想了解《三國演義》某個人物,將這個人物出現的相關章節拿出來看,就可以串聯出一個完整的人物性格了。

華夏的時空觀,關於流動、延續的思考

《紅樓夢》

現代對比西方的小說,西方小說編排嚴謹,我國古代的都很鬆散。我們習慣於用西方的角度思考問題,我國古代的小說存在著太多的留白,是為了適應更多的觀點,達到一種時空之間的平衡,更像一種自然觀,不為了強行對應某一個人的意念。像《紅樓夢》開篇的第一句,是由洪荒的現象過渡到現實。首先說的是女媧補天中的石頭"方徑二十四丈頑石三萬六千五百零一塊",又交代了主人公賈寶玉、林黛玉的前世。而後的情節,沒有太多的引人注目的高潮,有的只是與前文相聯繫,每一個人都有自己的宿命,都走向自己的終結。"遊幻境指迷十二釵,飲仙醪曲演紅樓夢。"

像《昭代蕭韶》,名字一樣,但是各個朝代都有作者,對這個戲劇進行不同的改編,增添了新的含義。上文提到的《紅樓夢》也是這樣,曹雪芹去世,還有後人將他未完成的結局圓滿,這在西方是想象不到的。我國古代的戲劇和章回小說就像是一個流動、延續的時空,鑲嵌在漫長的時間裡,與時間一同呼吸,與時間一起流淌下去。

華夏的時空觀,關於流動、延續的思考

清宮戲《昭代蕭韶》

我們以前聽收音機、聽說書的時候,總能聽到這樣一句話"欲知後事,請聽下回分解",實際上後來講的故事都沒有真正說出"分解"出什麼。但是,我們回過頭想想,感情的糾葛不就是一個"尚未解決"的東西嗎?於是我們就會拿出"女二"、"男二"的角色考驗男女主角之間情感,不出意外大多是"大團圓"。這樣的佈局恰恰符合觀眾們的心態,悲劇的開始,對應的是熱熱鬧鬧的完結。

實際上,戲劇的終結,才是人生意義的開始,戲劇給了我們一個留白,戲劇往往是假的,我們現實生活中的愛恨情仇,才是將戲劇推向更高藝術境界的材料。

三、我國古代的"留白"哲理

白居易的《琵琶行》中有這樣一句話"此時無聲勝有聲",琵琶女稍微的停頓,我們反而能感受到音樂的樂趣。陶淵明也說過"但識琴中趣,何勞弦上音?"現在,我們可能不會理解。為什麼明明就有一部樂器擺在你面前,你不去彈,又怎麼能聽到它的音樂呢?

華夏的時空觀,關於流動、延續的思考

《琵琶行》中的"留白"

這種體驗,更像是迴歸我們的本心。老莊哲學有這樣一句話"五色令人目盲,五音令人耳聾",感官上的過渡氾濫,我們會被他們漸漸麻痺,回不到自我的本心。"空白"給予的是更多的可能性,我們的感覺可以在這種空白中伸向具備創造力的遠方,在未知中,發現更大的嚮往。我們常常會被固有的觀念限制,認為這個就是存在於這個世界上的法則。

華夏的時空觀,關於流動、延續的思考

"留白"可以給予我們無數想象空間

就像《逍遙遊》中的惠子,他認為瓢這個東西只能是相當大小的"瓠"作出來的,如果瓠長得太大了,就失去它的用處了。莊子說,這個大瓠可以做樽啊,也能漂在水面上。我們有時候也應該"留白",儘量擺脫傳統觀念的束縛,在空白中,發掘某件事物不一樣的用處。

我國古代藝術上的空白,體現了時空觀,一切有形的東西,終究在時空的長河中轉向虛無。但是我們從虛無中,會找到它最初的樣子。

結語:大家會陶醉古箏,但是不會很多人喜歡古琴,古琴的音調更加低沉、晦澀,比起悅耳動聽的古箏真的是相差太遠了。古琴的挫澀、低迴,更像是一種在時空之間的試探,指尖與琴絃一次次波動中,流淌的是古琴對本來的呼喚,它的聲音,就像是洪荒之中的聲音,是一種源自心靈的尋找、對本心的叩問。

我國古代文學藝術創作,都有老莊思想的影子,像上文提到的章回小說、戲劇,還有不能忽略的戲劇舞臺佈置,戲劇的舞臺,更有時間、空間的韻味。我國的戲劇舞臺一般沒有佈置,將時間、空間的抽象一下子體現出來。戲劇中的"檢場人",他們就像戲劇中毫無意義的過客,收拾完就離開。但是,這裡有"時間與空間之外"的提醒,像是這種從另一個時空到這個時空的穿梭,是對當時一絲一毫的理解、反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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