受魯迅賞識的女作家白薇:終其一生,命運多舛

一:哭無淚

她的原名叫黃彰。

筆名白薇。

不是眾所皆知的帶淡淡香味的藥草。

也不是連春接夏的熱鬧薔薇花。

白薇的白,與顏色形容無關。

只取其枉然與空之意。

白薇的薇,是一種沒有地上莖的蕨草,極其卑微。

她說:"我是深深悲哀的命名。

白薇含盡女性無窮盡的悲味。"

也許是一語成讖,宿命一般。

她走過的路都很難,她經歷過的沿途風景,皆不如她願。

如果每個人都是一本書,

如果恰好翻開白薇這一本,

積年的細塵撲面而來,紙張已泛了黃。

如她自己所取筆名,

她的一生以灰黑色打底。

不幸的家庭作序,留不住的愛人行文,

充滿了濃烈的悲劇色彩。

受魯迅賞識的女作家白薇:終其一生,命運多舛

二:生無家

她來時是春天。

那是1894年的二月,滿目奼紫嫣紅中,白薇在湖南資興出生。

她的父親是最早一批留學日本的同盟會成員。

可是先進的教育沒有軟化他守舊的思想。

還在白薇幾歲年紀時,家人便將她許配給鄰村一戶人家。

那家有一對母子,母親姓何,早早守寡,兒子李高,脾氣暴躁。

16歲時,她正式嫁了過去。

婚後的日子比想象中更加難熬。

因為遲遲沒生小孩,她在家裡很不受待見,每天等待她的皆是家務與農活。

後來無意中撞見婆婆與他人偷情,又三天兩日的遭受毒打。

不是沒有想過逃跑,只是她的婆婆為了阻止,甚至咬斷她的腳筋。

後來在舅舅的幫助下,她逃到了湖南女子師範學院讀書。

在校期間,因為支持革命被開除。

當她轉到長沙師範學院時,她的父親親自找了過來。

無奈之中,在同學的幫助下,在廁所牆上打了個洞,她爬了出去。

這一逃,她去到了日本。

這一年,她30歲。

幸運的人,用童年來治癒一生,不幸的人,用一生來治癒童年。

白薇是不幸中的不幸,童年父母不愛,少年命途多舛,青年遇人不淑,中年疾病纏身,老年依舊,漂泊無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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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愛無果

在日本的1923年,白薇住在日本東京府下源兵衛的一家破板屋後樓。

夏天,來了一位訪客,楊騷。

他正就讀於東京師範學院。

彼時,白薇暗戀著三湘才子凌璧如,但是他已有女友張成濤,這段暗戀只能藏進心裡憋成了單相思。

而這位楊騷恰巧傾慕於凌壁如的妹妹凌琴如,只是她也有男友。

於是這對失意之人常常互訴衷腸,以解情傷。

一來二往,兩人漸漸產生了感情。

24歲的楊騷,與30歲的白薇,走到了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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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是有所不同的是,白薇投入這段新的感情,便忘了舊人,而凌琴如一直是楊騷心頭一顆硃砂痣,往後幾十年都是如此。

對於愛情,白薇一心飛蛾撲火,時日漸久,楊騷卻心生煩膩。

離開白薇的方式,他選擇了跑。

1925年,楊騷離開日本,前往杭州,是不告而別,到了之後給她寫了一封分手信。

白薇收到信件,二話不說,借了路費,一個星期後,便追至杭州西湖。

楊騷驚愕之餘,又跑回了老家福建漳州。

白薇的信件還是追了過去。

楊騷像躲洪水猛獸般避之不及,於是去了遙遠的新加坡。

這一次,白薇沒有再追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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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為她收到了楊騷的來信:"我是愛你的呵!信我,我最最愛的女子就是你,你記著!但我要去經驗過一百女人,然後疲憊殘傷,憔悴得像一株從病室裡搬出來的楊柳,永遠倒在你懷中!你等著,三年後我一定來找你!"

這般說辭實在荒唐,但是白薇真的決定等他。

1926年,白薇回國,經由香港,財物被偷,抵押了手表才換得路費,到了武漢,一部劇本又被騙,生活十分落魄,於是她更加重視自己的創作。

1927年,楊騷回來了,此時的白薇已經小有名氣,並且很受魯迅先生賞識,順理成章,兩人複合了。

也許她將愛情當成了孤獨人生中的一根救命稻草,即使被楊騷傳染了花柳病,即使楊騷整日身在曹營心在漢,她還是決定結婚。

這是1928年,白薇34歲,楊騷28歲。

結婚照拍好了,請帖也發了,酒席也備了,只是結婚那天,楊騷卻再一次跑了。

受魯迅賞識的女作家白薇:終其一生,命運多舛

沒有辦法感同身受,那天獨自面對眾賓客的白薇心裡的絕望。

歷此打擊,白薇終於揮淚斬了情絲。

她將和楊騷多年來的通信整理成冊賣給出版社,

179封,近17萬字你來我往的信被編撰成了書。

她替新書命名為《昨夜》。

故事並沒有結束。

十年一個輪迴,1938年,兩人再次見面。

楊騷從新加坡回國,儼然一副浪子回頭模樣,無微不至的照顧她,自己每月70塊的工資還擠出來50塊寄給白薇。

他還想與白薇重修舊好。

這一次,不同於以往的任何一次。

白薇拒絕了他。也原諒了他。

1944年,楊騷與他人成婚,生兒育女。

四:死無墓

哀莫大於心死。

此後,她再無所愛,後半生交付於文學。

她的文學水平褒貶不一。

著名學者陳西瀅曾經專門寫文介紹兩位女作家。

一位是當時幾乎誰都知道的冰心女士。

一位便是當時幾乎誰都不知道的白薇女士。

受魯迅賞識的女作家白薇:終其一生,命運多舛

張愛玲卻說:如果將我同白薇比較,我實在是不能引以為榮。

因為困頓,她的寫作環境十分艱難。

而且疾病纏身,身體上也經受著長期的折磨。

"一身器官,官官害著病,

入夏以來三天兩天病,

入秋以來十天九天病,

入冬以來天天夜夜病"。

受魯迅賞識的女作家白薇:終其一生,命運多舛

這是白薇當時的真實寫照。

但是因為窮困,她也沒有辦法治病,多數時候只能拖著忍著。

1936年白薇寫出了自傳體小說《悲劇生涯》。

這是她"飽蘸淚水,忍著痛苦,支撐在病榻,同時把稿紙鋪在膝上、墨水瓶掛在頸上,用4個半月時間寫出來的"。

可惜的是,和她命運頗有些相似的蕭紅有《呼蘭河傳》《生死場》等名作流傳至今。

現在她的作品已經鮮人提及。

蕭紅從北方逃出來,一路南下,安頓於香港。

白薇從湖南逃出來,一路輾轉,最後北上,直至北大荒。

1987年,壽終正寢,享年93歲。

據說,1983年,也是夏天。

有一個名叫楊西北的青年來到北京一所公寓旁。

他來見一位老人。

受魯迅賞識的女作家白薇:終其一生,命運多舛

公寓的前排站著一棵棵高大的楊樹,

夏天的風將樹葉吹的簌簌作響。

扣響院門,藤椅上的老人瘦弱而孤獨。

他不敢告訴白薇自己是楊騷的兒子。

也不敢告訴她自己瞭解情況是為了替楊騷作傳。

只說自己從福建漳州而來。

院子裡的風繞了一個彎吹進房間,吹動她的白髮。

面前的老人堆滿皺紋的臉上漸漸浮上一層笑意。

也許她想到了往事,雖然往事已如煙。

良久。

她才緩緩開口:"我從前的愛人也是漳州人"。

"我也只有這麼一個愛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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