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性的集中營 ——《房思琪的初戀樂園》有感

最近鮑毓明事件引起了廣泛的社會關注,關注這個事件,我想起了這本書,認真的讀了一遍,又看了作者林奕含生前的採訪,感觸頗多。


太一-負重一萬斤長大.mp34:22

來自蘭馨兮月

01“初戀樂園”

林奕含說:“這是一個關於女孩子愛上了誘 奸犯的故事。這中間是有個愛字的,可以說思琪終將會走向毀滅且不可回頭,正是因為她心中充滿了柔情。她有慾望,有愛,甚至到最後她心中還有性。”

這本書講述的是一個老師長期利用自己的職權,誘 奸、強暴、性虐待女學生,房思琪是眾多受害女學生中的一個。這本書看上去滿目都是苦痛和傷害,作者為何要為其取名為“房思琪的初戀樂園”呢?

首先,這是一種反諷結構。作者用“初戀”、“樂園”這樣的美好的詞語來描述這樣一段暗黑慘痛的經歷,從題目開始,作者就有意識的要讀者從這荒謬的比喻構成的反諷中,感受到痛苦。

然而它又不僅僅只是反諷,因為經歷過這一切的痛苦的女孩,她真的會在痛苦中美化這一段經歷。

房思琪對自己“精神上的雙胞胎”劉怡婷說“我跟李老師在一起了”,她承受不了被昔日尊敬的老師誘姦給她帶來的痛苦,於是選擇讓自己“愛”上他,以減輕自己心中的負罪感。

從這一層面來說,李老師在她的心中,或許真的是她的“初戀”。

這其中其實隱藏著一個更大前提。被強姦=不貞潔,為什麼女孩要說服自己“愛”上加害者,因為她除了對於本身受到傷害的痛苦,她身上還承擔了社會倫理道德對女性壓迫的痛苦。

哪怕她是受害的一方,她依然需要面臨來自家庭、朋友、社會方方面面的質疑以及長期侵染在這種社會道德氛圍中,對於自己“不幹靜”的辯解。

02人類歷史上最大規模的屠殺不是集中營,而是房思琪式的強/暴。

林奕含在接受採訪時說:“我在寫這部小說的時候會有一點看不起自己,那些從集中營出來,倖存的人,他們在書寫的時候,常常有願望,希望人類歷史上不要再發生這樣的事情,可是在書寫的時候,我很確定,不要說這個世界,臺灣,這樣的事情仍然會繼續發生,現在、刺客,也正在發生。”

無論是林奕含的童年遭遇,韓國n號房事件,還是鮑毓明事件。我們清晰的知道,這樣的事情在這個世界,或許,正是在此刻正在發生。這樣的認知,讓我們痛苦,亦需要我們警醒。

書中房思琪的日記裡在描述自己初次遭遇的性/暴力後,用紅字批了這樣一段話:

“為什麼是我不會?為什麼不是我不要?為什麼不是你不可以?直到現在,我才知道這整起事件很可以化約成這第一幕:他硬插進來,而我為此道歉。”

這是整部小說最震撼我的地方,一個遭受如此非人對待的女孩,居然在向她的加害者道歉。

一個缺乏生理知識,不知道如何拒絕別人的女孩,在面對昔日尊敬的長者撕開虛偽的面目對自己施暴時,她能做的,除了屈服,竟然是道歉。

因為沒有成熟的世界觀和價值觀,沒有關於“性”的知識,在書中李國華用愛和美來解釋自己的獸行,強行用語言把骯髒美化,他用文學包裝自己扭曲的價值觀,強制灌輸給一個未成年的女孩,操控她,佔有她,摧毀她。

這不得不讓我們反思,在對於青少年有關“性”的教育的失敗。

書中寫到“思琪一時間明白了,在這個故事中父母將永遠缺席,他們曠課了,卻自以為是還沒開學。”

女性的集中營     ——《房思琪的初戀樂園》有感

上圖,或許已經是最好的關於性的教育方式了。對於還在成長期的青少年,不僅教會他們如何保護自己;更要教會他們去尊重女性、尊重弱者,不要將自己的快樂建立在他人的痛苦之上。

03 房思琪+劉怡婷+許伊紋 ≈林奕含

《房思琪的初戀樂園》中創造了三個女性角色:飽受摧殘的房思琪、精神雙胞胎劉怡婷,以及她倆的精神導師許伊紋。她們身上都有著作者林奕含的影子,有著林奕含的掙扎與糾結。

前期的劉怡婷,代表的是房思琪面臨朋友親人時的二次傷害,更是作者罪己的一面。

“你為什麼哭?”

“怡婷,如果我告訴你,我跟李老師在一起,你會生氣嗎?”

“什麼意思?”

“就是你聽見的那樣。”

“什麼叫在一起?”

“就是你聽見的那樣。”

“什麼時候開始的?”

“忘記了。”“我們媽媽知道嗎?”

“不知道。”“你們進展到哪裡了?”

“該做的都做了,不該做的也做了。”

“天啊,房思琪,有師母,還有晞晞,你到底在幹嗎,你好惡心,你真噁心,離我遠一點!”

思琪盯著怡婷看,眼淚從小米孵成黃豆,突然崩潰、大哭起來,哭到有一種暴露之意。

“哦天啊,房思琪,你明明知道我多崇拜老師,為什麼你要把全部都拿走?”

“對不起。”“你對不起的不是我。”

“對不起。”“老師跟我們差幾歲?”

“三十七。”

“天啊,你真的好惡心,我沒辦法跟你說話了。”

在怡婷初次知道房思琪的遭遇時,她使用的字眼是“噁心”,她不自覺的道德綁架房思琪,甚至將老師虧欠家庭的責任強加到思琪身上。

後來當她們得知真相,伊紋對怡婷說:

怡婷,你才十八歲,你有選擇,你可以假裝世界上沒有人以強暴小女孩為樂;

假裝從沒有小女孩被強暴;

假裝思琪從不存在;

假裝你從未跟另一個人共享奶嘴、鋼琴,從未有另一個人與你有一模一樣的胃口和思緒,你可以過一個資產階級和平安逸的日子;

假裝世界上沒有精神上的癌;

假裝世界上沒有一個地方有鐵欄杆,欄杆背後人人精神癌到了末期;

你可以假裝世界上只有馬卡龍、手衝咖啡和進口文具。

但是你也可以選擇經歷所有思琪曾經感受過的痛楚,學習所有她為了抵禦這些痛楚付出的努力,從你們出生相處的時光,到你從日記裡讀來的時光。

你要替思琪上大學,念研究所,談戀愛,結婚,生小孩,也許會被退學,也許會離婚,也許會死胎。

但是,思琪連那種最庸俗、呆鈍、刻板的人生都沒有辦法經歷。你懂嗎?

你要經歷並牢牢記住她所有的思想、思緒、感情、感覺,記憶與幻想、她的愛、討厭、恐懼、失重、荒蕪、柔情和慾望,你要緊緊擁抱著思琪的痛苦,你可以變成思琪,然後,替她活下去,連思琪的份一起好好地活下去。

房思琪是沉溺在傷害中已經停止生長的女孩;劉怡婷是站在18歲路口,選擇假裝遺忘,或是帶著這份悲痛的記憶繼續往前走的女孩;許伊紋是在面對戀人,依舊無法忘懷過去,依舊處在揹負著房思琪的回憶就是辜負戀人的矛盾中生活的女人。

三者的矛盾與傷害歸結於一身,或許就是林奕含的痛苦與矛盾的人生,這也是永遠沒有結束的女性的集中營,只有孤身一人的戰鬥,直至生命的盡頭。

最後,希望人間不再有魔鬼,希望每給 女孩都懂得好好保護自己。

女性的集中營     ——《房思琪的初戀樂園》有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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