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界讀書日,我的閱讀“趣史”,風吹雨打,半世讀書

今天,是一年一度的“世界讀書日”。


受制於疫情,呆在家裡的時光多了,讀書——這一因繁重工作曾久已荒廢的習慣,竟得以舊夢重拾。


閱讀之餘,偶會想起那些年缺乏讀物、卻又對閱讀如飢似渴的歲月。之所以敢託大稱之“趣史”,一則趕個時髦,二則鄉下孩子的課外閱讀,內中確有不少辛酸而又飽含趣味的往事,雖是流水賬,卻也很值得一記。


我常常想,那會的閱讀,可能是人一生之中最純碎的閱讀吧。不求甚解、不圖所獲,只為取悅自己。


那時,雖然村子裡的老人們也經常唸叨“萬般皆下品,惟有讀書高”、“書中自有黃金屋、書中自有顏如玉、書中自有千鍾粟”、“開卷有益”、“人不讀書蠢如豬”,但一個小屁孩,遠還理解不了那些所謂的好處,純粹是出於對外面世界的好奇、出於閱讀的快感,而見書則喜、手不釋卷!


那會兒讀書,眼力尖、體力好、記性強,常能通宵達旦、一目數行、成段背誦。每遇好書,如旱地逢甘霖,頗有一股不讀到最後一頁誓不罷休的勁頭。田間地頭、砍柴山上、擔水路上、木窗桌前,春天的草地坪、酷暑的翠竹林、秋天的桐樹下、冬夜的塘火旁,都曾讀過書、背過書。


如今,工作已逾十數載,讀書的功利之心日漸消退,買書、讀書也漸憑興趣使然,恍惚之中,竟又覺回到了小時候,不以其他種種為目的,純為取悅自己而讀書,這大概就是閱讀的一種返璞歸真吧。


風吹雨打,半世讀書,終歸是要“看山仍是山、看水仍是水”。


世界讀書日,我的閱讀“趣史”,風吹雨打,半世讀書

第一本課外讀物——《三國演義》。


我在《講古》一文中曾回憶,那會貧瘠如水、上學要繳的學費尚且時常拖欠的鄉下,孩子們除了正規課本,幾乎找不到多少課外讀物,圖書、報紙、漫畫,那都是極稀罕的玩意。記得很清楚,幼齡的我,每次到姑媽家,總會將高我幾年級的表哥表姐的語文、歷史等課本翻出來,捧在手心,如獲至寶。


高年級的課本,可能是我最原始的課外閱讀書——當然,這仍然只是課本。


記得小學五年級時,電視劇《三國演義》在中央電視臺熱播,村子裡已有人家買了黑白電視機,每晚8點多,孩子們都會準時聚在一起。


看千里走單騎,看赤壁之戰,看空城計,覺得每一集,都是那麼精彩紛呈,老人們在旁邊還會邊看便講解章回的來龍去脈(類似於今天的足球講解員),一下子就為面朝黃土背朝天的孩子們打開了另一個世界。


回到家,我便纏著父親,表達著希望買一本《三國演義》。


不記得父親提出了何種苛刻條件,總之,我竟然應諾做到了。那年冬天,守信的父親特意去了縣城圖書館,給我買回一本硬封裝的《三國演義》。


我記得定價是八塊四毛五,那會兒,一本書要這個價,可不是個小數目,父親也是痛下了血本。捧著厚重的一本,我激動不已,仔細反覆擦拭,小心翼翼地翻著,睡覺都要擱在床頭,生怕把書弄髒了、弄壞了、弄丟了。


根據父親答應買書的條件之一——要我認識這本書上所有的字,我初讀此書,一本新華字典放在旁邊,隨看隨查隨記。由於書屬古典,生僻字太多,往往一頁上注滿了拼音,密密麻麻,還有很多生字不認識。這樣讀了十幾章,童心受到極大考驗,我終於無法忍受了,嫌太累不過癮,不再顧忌和父親的約定,跳過那些生僻字的障礙,但求其大意,這才一氣呵成,讀到了底。


這本《三國演義》,伴隨了我整個童年,讀數應不下10次。直到高中,閒暇時我仍會常常翻看,每翻一次,都別有一番新悟,內中不少句子,迄今仍記得清晰。


比如,三顧茅廬那回,劉備垂手靜立門外,諸葛亮卻仍顧著自己的回籠覺,醒後伸個懶腰,張口便吟出的一首詩:“大夢誰先覺,平生我自知。草堂春睡足,窗外日遲遲”,只覺滿滿的詩意和愜意。


多年後在心中,這仍是我認為的睡眠最佳境界。

稍長,則是小說打開了一扇窗戶。


初中時,開始在十數里外的小鎮上住校,我的一位同桌,總是租來各種各樣的小說,大抵是武俠、言情之類,下課了固然目不轉睛,上課時也是或夾在書桌和雙腿之間,或墊在課本下面,“偷樑換柱”、“暗度陳倉”。


時間長了,待他看完,我也討來閱讀,但具體是什麼內容,大多已不記得。即便使勁回憶,也只依稀記得其中一本是玄幻類武俠小說, 男主角一路奇遇,有次被一條巨蟒吞進肚子,卻在肚子裡吞食了能增進百年功力的“龍膽”,然後破肚而出。之所以記得這個細節,大抵因這個想象力,當時絕對突破了自己的認知。


到了高中,才有了借課外讀物的主觀能動性。那會的閱讀,一是在學校的圖書館,每週二下午可以去借書,每次一本,一週內歸還,但那些書是沒有小說在內的;二是去校外的書店租小說。


班上男生,大都喜歡武俠小說,女生則偏多言情,大家都去租書,然後相互借閱,形成了一個強大的課外讀物庫。


也就是那時,金庸、古龍、梁羽生、瓊瑤等名家小說全套,一本不落,囫圇吞棗般,悉數讀畢。


這些小說江湖裡的恩愛情仇、世事百態、人情冷暖、爾虞我詐,讓一個未經世事的少年,足不出門、身未歷練,卻開始試著讀懂這個世界。


難能可貴的是,這些小說章節裡,多楔有古詩詞、古文化,給愛好詩詞的我,於劇情之中更有一番享受。金庸自不必說,縱橫捭闔,家國天下,即便瓊瑤,《庭院深深》、《月滿西樓》、《在水一方》、《卻上心頭》等,看書名,也知定然是一首情深意雋古詩詞的故事解讀版。


記得那會,上自習時,也是和老師鬥智鬥勇,見縫插針偷看小說,有時痴迷到極點,渾然忘了書外世界,被老師發現了扇耳光、繳書,是常有的事。我家中現仍存有一套殘缺的《倚天屠龍記》,一套4冊,獨缺了第3冊,原因就是第3冊被一位老師給沒收了,記得當時在租書店交了20元押金,去退書時老闆說缺了本不給退,無奈只好權當20元錢買下,心疼了好久。


有一回,一位老師搬家,喊了我們好幾位同學去幫忙,其中有好幾箱書,全是小說“孤本”(一套的書,卻只有一冊),但有些不同出版社的“孤本”,有些也能勉強湊成一套。小夥伴們欽佩羨慕不已,暗自揣測,這怕是老師多年繳書的“戰利品”吧。我甚至由此生出了以後也要當老師的宏願,以後也這樣繳學生的書,珍藏著自己看,現在想來,令人忍俊不禁。


畢竟是高中生了,也不全是看武俠言情,開始接觸純文學類書籍。校外的街頭,常有擺地攤賣盜版書的商販,某某文集,厚厚一本,十塊八塊,就是從那會兒開始異常盛行的。


通過自費購買和交換閱讀,先後讀完了《餘秋雨全集》《路遙全集》《席慕蓉全集》《汪國真全集》《賈平凹全集》等。尤其是路遙的《平凡的世界》,班上很多同學都讀得如痴如醉、淚雨紛紛。記得我還曾買了一本《魯迅全集》,被隔壁班的一位初中兼高中同學借去,一直未還給我,讓我耿耿於懷許久——所以,“書非借不能讀也”,但也一定要“有借有還、再借不難”


另則,那會農村孩子,性啟蒙大多較晚,閱讀,則成了完成這一神聖使命的“老師”。


有一次,不知誰弄來了一本《金瓶梅》,後來又有了《醒世恆言》,黃易的《尋秦記》,大晚上的熄燈就寢後,打著手電筒鑽在被窩裡急切地翻看,書中內容固然令人心跳加速、浮想聯翩,被子裡也是熱氣蒸騰,渾身上下無不血脈賁張!


當然,高中的課外讀物也不全是“禁書”,畢竟高考語文作文佔了60分,有些雜誌,老師是稍加默許的,比如《讀者》和《青年文摘》,老師並不會收繳,故每新出一期,班上同學都會像擊鼓傳花般傳閱。我當時痴迷魯迅,《雜文選刊》《雜文百家》也是常買常讀的雜誌。


高二時的班主任,姓王,偶爾會在晚自習上,為全班朗誦一篇他選出來的好文。我仍記得其中一次,讀的是北大孔慶東寫的《47樓207》,其中描寫北大中文系同學痴迷讀瓊瑤,畢業分離之際,竟用瓊瑤的小說名,編成一首送別詩:匆匆太匆匆,幾度夕陽紅。心有千千結,窗外剪剪風


就因為這個細節,讓我對象牙塔心生無限嚮往——那真是詩和遠方的存在啊!


這位老師,在我們畢業後,聽說沒幾年就榮升校長之位,我常暗自揣度,這或許和他愛讀書不無關係。


正是在這樣的閱讀中,人的眼界、胸襟、情懷、見識,無形之中,已是日有精進、更上層樓。


世界讀書日,我的閱讀“趣史”,風吹雨打,半世讀書

轉眼到了大學。


讀書不再侷限了考試,更不侷限於課本,轉而求諸術業專攻、經世濟用。因所讀乃管理專業,故在導師指點之下,有意識地啃讀亞當·斯密(現代經濟學之父)、彼得·德魯克(現代管理學之父)、邁克爾·波特(戰略之父)、菲利普·科特勒(營銷之父)等系列鴻篇鉅著。


因管理學的範疇甚廣,又延伸到歷史學、戰爭學、心理學等領域,叔本華、康德、弗洛伊德的書,雖然艱澀難懂,也硬著頭皮啃過一些。


考慮到今後要以此謀生,兼有“不動筆墨不讀書”的先訓,每每開卷時,絲毫不敢馬虎,總要準備一疊A4白紙,一頁頁記錄下書中精華及自身領悟,往往一本書讀完,也有了十數頁的筆記。


當時想,這或許就是“書越讀越薄”的道理吧,待到以後運用到得心應手,理解與日加深,並能結合實際另有一番心得,那才算“書越讀越厚”了。厚薄之間,自有真理的分寸。


當然,大學裡,只要沒有戀愛,時間和精力總感覺是用之不竭的,所以少不得要讀小說——畢竟,這才更有閱讀的樂趣,也是打發時光的好法子。


圖書館新書閱覽室有一排書櫃,金庸全集、古龍全集,每一年,我幾乎都要去讀一遍。有個同學告訴我,國外的小說也很好看,也便略有涉獵,主要是一些經典的名著,比如《茶花女》《霧都孤兒》《基督山伯爵》《百年孤獨》,比較系統讀過的名家有傑克·倫敦、阿加莎·克里斯蒂、海明威等。


學校周邊有個圖書城,裡面有不少好書。我記得有套餘華全集,很適合站著看,篇幅不長,語言精煉,通俗易懂,我每次去都揀起一本,看完才走,《活著》《許三觀賣血記》都是那時站著讀完的。


大學那會,電子書已開始流行了,主要有txt、PDF和Word版,當然,最舒服的還是PDF版,鼠標點起來,也接近於紙質書籍。通過自行下載和同學分享,我做了個文件夾,命名曰“一個人的圖書館”,裡面有好幾百本圖書,其中《血酬定律》《伊索寓言》《榭寄生》《小王子》等書,常常點擊翻看。


這個“一個人的圖書館”,雖電腦已更換數代多臺,今天,仍還在我的電腦文件夾裡,巋然不動,捨不得刪掉。


世界讀書日,我的閱讀“趣史”,風吹雨打,半世讀書


此後經年,一回頭已參加工作十數年。


從事的工作,與專業相去甚遠,雖說“人生沒有白讀的書,每一頁都算數”,但書到用時方恨少,我也不知道,工作中到底用到了哪些書,哪一頁真正算了數。


每有工作重任壓來(譬如重要會議講話材料等),總要搜尋資料、捕捉靈感,千方百計探求任務完成的途徑。誠如我的大學一位老師所言,知識應是“活的知識”,你們要學習的,不是知識,應是方法——自我學習的方法,解決問題的方法。今天仍覺得這句話讓人終身受用。


工作後,也就談不上什麼課外閱讀了,叫閒暇讀書或許更準確。除了有意識彌補一些工作中遇到的知識短板外,主要還是依據自己的興趣愛好。雖說電子閱讀已然無限普及,但我仍喜歡捧著一本紙質書的觸感。


每年,總要花銷一筆不小的數去購書,其中尤以黨史、軍史、近代人物類書籍看得多,不忘初心、方得始終,這些書裡,便藏著我們這個新時代的初心。


家中空間有限,雜物甚多,每當妻子要收拾一番,我總得叮囑一句,我的書千萬不能扔。小書房的幾排書櫃滿了,只得打包裝箱,塞進了床底櫃裡,任由風塵滿面、歲月腐蝕。有些書,裝箱時還是嶄新的,不記得什麼緣由買回,又因什麼羈絆未能閱讀,總是符合“讀書不如買書多”定律了。


略感欣慰的是,如今的讀書,功利之心日少,原來便沒見到什麼“黃金屋、顏如玉和千鍾粟”,此時,大多倒也始歸初心,不求甚解、不圖所獲,唯求一己愉悅、一心安然了。


即如培根所言“讀史使人明智,讀詩使人靈秀,數學百使人周密,科學使人深刻,倫理學使人莊重,邏輯修辭使人善辯,凡有所學,皆成性格”,又或“你的氣質裡,藏著你讀過的書”,於現在的我,已是江山難改,讀書到底有什麼目的,不過是個偽命題,大可風輕雲淡、一笑置之。


記得小時候,村子裡有個70多歲的老人,常戴著老花鏡,在夕陽之下攜椅靠牆而坐,讀一些古典章回體小說,讀得很慢很慢,好久才翻上一頁,總給人一種時光靜止、歲月凝滯的錯覺。


你說,他那麼大年紀了,還要讀書幹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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