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三角區域一體化後,尷尬的安徽是否是下一個河北?

長三角一體化正式上升為國家戰略,12月1日,中央印發了《長江三角洲區域一體化發展規劃綱要》,賦予長三角五大戰略使命,包括全國強勁活躍增長極,高質量樣板區,現代化引領區,區域一體化示範區,新時代改革新高地等。


根據《綱要》,長三角一體化包括上海、江蘇、浙江和安徽全域。由於涉及省份眾多,經濟和政治關係複雜,因此長三角一體化規劃是四大國家級區域戰略中(京津冀、粵港澳、長江經濟帶、長三角)最後出臺的,目的就是穩字當頭。


長三角區域中,安徽是個特殊的存在,經濟上與江浙滬有明顯差距,而且加入長三角的時間最短,2016年長三角城市群納入安徽8市,今年安徽所有地級市才得以“入長”。

安徽“入長”,自然是好事一樁,特別是在承接江浙滬產業轉移方面,但潛在的虹吸效應也值得安徽警惕。

因為這種現象,已經存在於京津冀之中。京津冀一體化五年來,河北GDP從全國第六一路跌到第九,部分城市不是更強大,而是更弱勢。2018年,河北11個地級市中,有7個城市的經濟出現負增長。

河北和安徽,同樣跟區域內的省市差距非常大。那麼,長三角一體化後的安徽,會面臨跟河北一樣的尷尬嗎?

河北:京津冀一體化的這五年

2014年,河北GDP為2.94萬億元,在廣東、江蘇、山東、浙江、河南身後位居第五,但是增長率只有6.5%,在GDP前十的省份中是增長最慢的(不算遼寧),身後的四川、湖北和湖南最低增速都有8.5%。

果不其然,之後河北經濟相繼被四川、湖北、湖南趕超,掉到了第九。2018年,河北GDP為3.6萬億元,只比身後的福建高出200億元,被趕超只是時間問題。

人均GDP方面,2014-2018年,河北從4.01萬元增加到4.79萬元,位次從18跌到23,與京津兩市差距越拉越大,北京、天津各自人均GDP從10萬元增加到14萬元和12萬元,穩居全國前三。說好的京津冀一體化呢?這五年,河北究竟發生了什麼?

態度決定高度!對於京津冀一體化,河北是什麼態度?今年河北省委書記王東峰在介紹河北能源結構和生態環境情況時表示,“寧可犧牲GDP,也要確保北京的藍天白雲。”

服務首都北京,就是河北的態度,而且是長期以來作為政治任務來踐行的。

就拿最基礎的水來說,南水北調之前,北京的水源幾乎全部來自河北,北京密雲水庫的上游就是河北,官廳水庫更是絕大部分位於河北境內,但管理權卻在北京手上。

為了保證京津地區的水源地安全,上游的河北投入了大量資金保證環境安全,並限制了很多資源和產業開發。

2008年奧運會前夕,北京用水吃緊,石家莊和保定下轄的崗南、黃壁莊、王快、西大洋四座水庫為北京緊急供水3億立方米。要知道河北人均水資源量才不到200立方米,遠低於500立方米的世界極度缺水線。

北京缺水,找河北,北京汙染,還找河北。本世紀初期,北京重化工業開始陸續搬離,比如首鋼在2005年從北京城郊遷至唐山曹妃甸。值得一提的是,首鋼地處河北,稅收竟然上交北京。

河北當時的想法是,雖然生產在唐山,稅收歸北京,但首鋼會帶動輔助產業的發展,河北想通過首鋼的配套產業受益。然而,很多東西跟原來想的並不一樣,唐山期盼的輔助產業未能成現。曹妃甸在隨後的十幾年發展中成為“鬼城”。

到2012年,北京幾乎搬離了所有重化工業,但環境汙染仍不見好轉,京津冀地區成為全國空氣汙染的重災區。這下北京算是明白了,只做到北京沒有汙染企業是不夠的,還需要河北小弟多多努力。

於是,2014年京津冀一體化確立為國家戰略後,河北的第一大任務就是控制汙染。但河北的支柱產業全是鋼鐵、煤炭、石化這些高汙染、高能耗的產業。

河北鋼鐵產業有多強?數據顯示,2013年河北粗鋼產量佔全球總產量的11.6%,佔全國產量的23.9%,其中主要是唐山貢獻的。因為鋼鐵,唐山成為河北GDP最高的城市。


長三角區域一體化後,尷尬的安徽是否是下一個河北?

鋼鐵大省


河北鋼鐵產量全國第一,能耗自然不少。在2012年的時候,河北能耗總量全國第二,其中煤炭佔了90%,氮氧化物排放量全國第一,二氧化硫排放量全國第三。

對河北而言,確保京津地區的藍天白雲,就意味著要拿自己的經濟支柱開刀。2014年,出臺京津冀一體化規劃的當年,河北就實現了十幾年來首次鋼鐵減產。

2016年,河北又制定了鋼鐵產能壓縮方案,要在五年內關停60%的鋼鐵企業。

減產就意味著失業增加、稅收減少,“僅完成6000萬噸鋼鐵壓減任務就涉及60多萬直接、間接的就業人員需要妥善安置,每年需支付社保資金200億元,影響直接、間接稅收500多億元,這種衝擊可以說是傷筋動骨。”這是當時河北省環保廳廳長陳國鷹的原話。

京津冀一體化的五年,河北始終掙扎在經濟增長和環境治理的矛盾之中,今年1-3月,河北的粗鋼產量5753萬噸,同比增加961萬噸,佔全國增量的46.1%;同比增幅19%,是全國平均增幅的2倍。河北經濟仍以第二產業為主導。

產業結構沒調整好,經濟又落下了,汙染也沒怎麼減少。今年冬天,河北又出現了大面積的汙染情況,11月底石家莊、衡水、邢臺等6市啟動重汙染天氣應急響應。

2014年,北京市宣佈未來五年投資一萬億元治理大氣,河北就沒有這麼財大氣粗了。北京和河北的財政支出幾乎相當,人均財政支出是河北的近4倍。

有人會說,河北失去了這麼多,難道就沒有什麼收穫嗎?有啊,這不動物園批發市場就搬到廊坊了。儘管它每年能帶來6000萬元的稅收,可政府治理它附近的交通和環境的管理費要超過1億元。

至於高科技產業,京津也給了一些,比如醫藥、新能源汽車等。但總體進度十分緩慢,一個重要原因便是科技遠遠落後於京津,很多產業河北想要承接但沒有承接的能力。

一個簡單的例子,北京是現在全國最大的互聯網工業中心,藉助於北京巨大的高教資源IT公司在這裡開展的順風順水,不過在虹吸效應下,河北並沒有相關的工業佈局,IT工業在經濟佔比中微乎其微,以致整個華北沒有一個地方能接受北京溢出的高端人才。

河北科技落後於京津並非一朝一夕,其中很重要的原因是教育資源匱乏。眾所周知,河南人上大學難,其實河北也不遑多讓,甚至還不如河南,因為河北省沒有任何一所211大學。

河北所謂的211大學河北工大校址卻在天津,這還是當年河北省會在天津時強行把天津工業學院改為河北工業學院。看著隔壁的北京和天津好學校扎堆,每年50多萬的河北考生欲哭無淚。

在國家級重點學科評比中,河北又沒有什麼拿得出手的重點學科。一級重點學科和二級重點學科分別只有1個和5個。正是在這樣的環境中,生長出了衡水中學這樣的高考機器。

目前看來,京津冀並沒有實現真正的一體化。五年來,普遍做法是將北京淘汰的產業遷移到河北,以解決北京人口擁擠、水資源緊缺和汙染問題。河北好不好,似乎鮮有人關注。

由於京津冀三地產業結構差異巨大,經濟一體化進程緩慢,從河北到北京還要收取“進京費”(據說今年年底會取消),教育一體化和公共資源一體化更無從談起,等哪天河北考生能夠與北京考生公平競爭入學資格(北京當然不幹),再來說一體化也不遲。

京津冀一體化五年來,仍然沒有轉變之前河北為京津服務的思維,其中一個很大因素是政治地位的不平等。

北京是首都,政治地位超凡,天津是直轄市,市委書記是政治局委員,只有河北是普通省份。這五年來,河北官員最常掛在嘴邊的就是服務北京。

為了治理北京的汙染,河北第二產業的很多部門動輒停產限產,服從於北京環境的指揮棒。導致河北正常生產活動屢受影響,投資吸引力大大降低,人才流失嚴重,經濟增長緩慢。

安徽:第二個河北?

北有衡水中學,南有毛坦廠。與衡中齊名的毛坦廠中學位於安徽六安的一個山區小鎮,每年從這裡走出的學子數以萬計。

除了高考機器外,安徽和河北還有不少共同點。河北比安徽多了1000多萬人,GDP總量高一些,但是2018年兩省人均GDP都是4.8萬元左右。同樣的,安徽經濟與江浙滬差距非常大,上海、江蘇和浙江的人均GDP都達到了10萬元。

產業結構也非常相似,2018年河北一二三產業增加值的比例為9.3:44.5:46.2,同年安徽產業結構為8.8:46.1:45.1,兩省與京津和江浙滬以第三產業為主導的結構差異較大。

鋼鐵也是兩省重要的支柱企業,河北有唐鋼,安徽有馬鋼。安徽和河北在各自區域內扮演的角色也類似,都是承接發達地區製造業的角色。

安徽各市的政治地位雖然不比河北與京津的差距,但也是客觀存在的,直轄市上海和副省級城市南京、杭州、寧波地位都高於安徽的地級市,另外還有蘇錫常這樣的經濟強市。

河北省內聯繫被京津割裂,比如從唐山到石家莊必須經過京津,安徽省內聯繫雖然未被外部割裂,但省內各市幾乎不能互通高鐵,聯繫也不夠緊密。

安徽和河北有太多的共同點,而且安徽地理位置還不如河北,河北環繞京津,各地到京津的距離相差並不大,安徽則處在長三角的邊緣,皖北地區幾乎受不到滬寧杭的輻射,只有皖中和皖南與南京聯繫比較緊密。


長三角區域一體化後,尷尬的安徽是否是下一個河北?

長三角三省一市


那麼是不是安徽一定會步河北後塵呢?我看未必,2014-2018年,安徽GDP增速分別為9.2%、8.7%、8.7%、8.5%和8.2%,平均比河北快2-3個百分點。

為什麼會出現這樣的差異?首先,安徽受政治干擾較小,從未提過服務上海、服務南京之類的話,產業佈局的出發點是省內需要什麼就佈局什麼。

比如,合肥自2011年已成為全國最大的家電生產基地,但過去依靠的零件配套工廠一般來自江浙地區,加入長三角後,如今除了一些化工材料與核心部件,零件的採購基本可以在合肥本地完成。

再比如,2016年上海提出了沿著滬昆高速建一條G60科創走廊,最早邀請了杭州和嘉興加入,本來沒安徽什麼事,後來安徽硬著頭皮也要加入,如今的G60科創走廊包括上海、嘉興、杭州、蘇州、蕪湖、合肥等9個城市。

在擁有奇瑞的蕪湖,汽車及零部件一直是支柱產業之一。而自2013年,蕪湖爭取到了建設機器人產業聚集地的國家政策支持後,機器人成為了蕪湖大力推廣的新興產業。2017年蕪湖生產了2976套工業機器人,排在上海、深圳、瀋陽之後位列全國第四。

除此之外,安徽還有一個不容忽視的優勢,那就是位於合肥的中國科技大學,脫胎於中科大的科大訊飛已經是中國最重要的人工智能企業。

合肥是繼北京、上海之後的全國第三個綜合性國家科學中心。近年來,隨著高端創新平臺的壯大,合肥在智能語音、太陽能光伏、集成電路、新能源汽車等新興產業上發展迅猛。過去沒有一條鐵路從合肥經過,短短几年合肥已經成了名副其實的高鐵樞紐。

這次長三角一體化規劃第一次明確提出錯位發展。因為長三角內部尤其是江浙滬的產業佈局高度雷同,而現在各地區負責哪一塊就一清二楚了,上海、江蘇做科創產業創新和先進製造,浙江負責數字經濟,安徽搞好新興產業聚集,層面上錯位,資源避開了浪費。

從發展趨勢來看,安徽要好於河北,但發生在河北身上的虹吸效應,同樣值得安徽警惕。

擴張之前的“小長三角”中,雖然各個城市都很發達,但是部分領域,還是發生了虹吸現象。最典型的是南通,經濟發達,人卻跑上海去了,常住人口比戶籍人口還少。

如何留住本地人才甚至吸引外來人才,將成為安徽在長三角一體化後的重要課題。目前安徽存在著工資太低、房價太高、公共資源較差的問題。

好大學主要集中在上海和南京。上海人口兩千多萬,14所雙一流大學,江蘇人口八千萬,14所雙一流,其中南京12所。安徽人口超過六千萬,雙一流大學也就三四所,合肥能拿出手的也就中國科技大學。

即使是中科大畢業的學生,也多數流向江浙滬,或者北上進入中科院。據數據統計,安徽的外出人口流向主要集中在蘇、浙、滬一帶,流入上海260.2萬人,江蘇257.5萬人,浙江228.5萬人,三省合計746.2萬人,佔全省流向省外人口的79.3%。

對於安徽而言,想要發展就必須認清城市化、經濟規律,儘快進行產業轉型升級,而不是放低眼界,一味地服務於江浙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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