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龔進輝
去年6月，格力高調舉報空調同行奧克斯一案轟動一時，雙方你來我往，進行數個回合隔空交火，看得吃瓜群眾目瞪口呆。到底是格力處心積慮給對手找麻煩還是奧克斯產品確實涉嫌虛假宣傳？
前不久，格力大戰奧克斯終於有了實質性結果：格力勝、奧克斯敗。4月10日，寧波市市場監督管理局對奧克斯利用能源效率標識進行虛假宣傳一案，作出“責令改正”和“處罰款十萬元人民幣”的行政處罰決定。
行政處罰決定書顯示，寧波市市場監督管理局對奧克斯KFR-35GW/ZC+2型號的空調進行檢測發現，其能效比3.21W/W，能效等級3級。而其標註製冷量3550W、輸入功率989W、能效比3.59W/W，能效等級2級，實際檢測與其能效標識上的信息不符，認定存在虛假宣傳。
寧波市市場監督管理局之所以做出上述判罰，格力功不可沒，其提供的相關檢驗報告、公證文書和其他調查取證材料大多被採納，成為指控奧克斯產品涉嫌虛假宣傳的有力證據。而早在1個月前，寧波市市場監管局就已向奧克斯送達1號《行政處罰聽證告知書》，後者在法定期限內未提出陳述、申辯和聽證要求。
由此可見，奧克斯已默認自己的虛假宣傳行為，還算有點良知和底線。要知道，在實錘鐵證面前，再怎麼辯解都是蒼白的，不僅無法改變涉嫌虛假宣傳的事實，而且拒不認錯的態度，只會讓公眾和監管部門更加反感。
在寧波市市場監督管理局公示行政處罰決定書後不久，奧克斯官方第一時間發佈致歉聲明，承認公司確有空調產品“檢測結果與產品能效標識上的標註信息不符”，並表示將“以此為鑑，深刻吸取教訓”。
自此，格力舉報奧克斯一案正式告一段落，未來奧克斯是否能夠下定決心痛改前非，仍有待時間檢驗，既要聽其言，更要觀其行。我認為，不應讓此次事件輕易翻篇，因為真正瞭解事件來龍去脈後，我最深的感受是“細思恐極”。用人話來說，就是奧克斯當初明明自知理虧，為何全程如此硬氣，不僅拒不認錯，態度十分強硬，而且試圖將焦點轉移至舉報者格力身上，無端給其扣上各種帽子？
一切還得從去年6月10日那個夜晚說起，當晚格力官微發佈《關於奧克斯空調股份有限公司生產銷售不合格空調產品的舉報信》，奧克斯回應稱格力舉報不實，直言格力既非消費者也不是國家監管部門，“其聲稱消費者向其舉報我司產品問題，明顯不合情，不合理，漏洞百出。”
奧克斯進一步指出，事發當時臨近618空調銷售旺季，格力採用詆譭手段，屬於明顯的不正當競爭行為。對此，奧克斯通過報案來反制格力。1天后，格力在媒體交流會上現場拆解奧克斯空調，直指其虛標能耗，且把相同產品用在標示能耗不同的產品上出售不同價格。
奧克斯也不甘示弱，一高管回應（回擊）稱，“民族品牌應攜手一致對外，格力直接向本土企業開戰，於民族大義不顧，於國之大局不顧。”不知你發現了沒，雙方兩個回合交鋒下來，奧克斯已列舉格力三宗罪：無權舉報、不正當競爭、不愛國。
其實，每宗罪都屬於嚴重指控。奧克斯質疑格力沒有舉報資格，言下之意是無論舉報內容是否屬實都不可信，因為舉報本身就違反程序正義。同時，奧克斯妄加揣測格力舉報動機，指責其涉嫌不正當競爭，暗示格力舉報是假打擊奧克斯是真，背後是陰謀論思維作祟。
至於奧克斯diss格力不愛國，則是一言不合就上綱上線的體現，將正常商業糾紛上升到民族大義的高度，試圖博取公眾同情，使輿論風向對自己有利，藉機譴責格力的所作所為，從而達到向格力施壓，甚至給其貼上“不愛國”“民族罪人”等標籤的目的。
回頭來看，奧克斯列舉格力的三宗罪完全站不住腳。第一、寧波市市場監管局採納格力提供的奧克斯空調檢測報告，本身就是對格力的力挺，認為格力有權質疑且質疑到位；第二、沒有實質證據表明格力刻意選在618的節骨眼給奧克斯添堵屬於不正當競爭，認為其舉報動機不純，更多是奧克斯單方面的臆想、猜測。
“鬥是離不開的，對於劣質的產品都不發聲就是對市場的不忠誠，格力理所當然要出來鬥。”“奧克斯的空調低於國家標準，竟然敢在市場上忽悠，欺騙社會，欺騙消費者，沒有人敢說。你不說，我來說。我不是想把它（奧克斯）整死，我希望其改邪歸正。我們要用自己的行動營造公平的環境。”格力掌門人董明珠對舉報奧克斯一案的兩次表態，也表明不是出於私心，而是顧全大局，為整個行業考慮。
反倒是奧克斯產品涉嫌虛假宣傳，才是不折不扣的不正當競爭，並藉此獲利，體現在實現銷量和利潤的增長，自己本身是既得利益者，竟然倒打一耙，吃相真夠難看。第三、企業不應把愛國掛在嘴邊，真正愛國應該從做好產品做起，改變劣幣驅逐良幣的現狀，中國製造才能強大並走向世界，但事與願違，奧克斯偏偏打造低於國家標準的產品，這些違法產品讓中國製造蒙羞，這才是不愛國。
你以為格力與奧克斯交鋒兩個回合後就停火？並沒有，2個月後雙方戰火重燃。奧克斯家電事業部總裁冷泠在《致董明珠女士的公開信》中指出，格力曾有部分型號空調在沙特因能效不合格被召回，還表示“將在下週一（9月2日），主動提供格力空調能效不合格的拆解視頻。”
當晚，格力回應稱，“任何人任何企業都有權利舉報不合格產品，歡迎舉報。格力無出口沙特空調被召回事件，但奧克斯有。”不難看出，奧克斯試圖將焦點從自身轉移到格力身上，以主動揭短的方式來打擊格力，但後者並不畏懼，對自家產品充滿信心，並諷刺奧克斯才有出口沙特空調被召回的尷尬遭遇。
只可惜，奧克斯轉移焦點的伎倆被格力識破，且在其巧妙反擊之下處於被動狀態，焦點又回到自己身上，外界都在關注奧克斯會有何重磅實錘來反制格力。讓人大跌眼鏡的是，奧克斯週一見竟然爽約，早已拿捏在手的實錘在高調預告之後又突然失聲。
不管具體原因如何，奧克斯實錘變空錘存在明顯失分，幾輪口水戰下來，其基本佔下風、處於劣勢，並未佔到多少便宜。反觀格力回應有理有據、綜合表現硬氣十足，加上董明珠兩次公開表態贏得外界好感，使其在與奧克斯之爭中佔上風。而如今最終結果出爐，對格力而言更是加分項，獲得大眾認同和稱讚。
在我看來，奧克斯虛假宣傳錯了就是錯了，不能甩鍋底下執行的人疏忽，高層卻被矇在鼓裡？這顯然無法服眾，高層不僅知情，且不及時糾正，執意在錯誤的道路上越走越遠，不僅與面子上掛不住有關，把面子看得比什麼都重要，更重要的是會影響品牌聲譽，進而拖累整體銷量，這是高層所不願看到的局面。
因此，你會看到，奧克斯不敢大大方方出面認錯，一直嘴硬、拒不承認，還很有心機地將戰火燒至格力身上，無端給其列舉三宗罪。換個角度看，普通消費者質疑奧克斯產品涉嫌虛假宣傳都不一定承認，更何況質疑聲音來自對手，那更加打死不認，審視自身不足不存在的，反而在競爭思維的驅使下，認為格力是成心與自己作對，堅決予以回擊。
儘管如今已真相大白，正義站在格力一邊、奧克斯失去人心，但我的心情並不輕鬆。除了前面提到的對事態發展全過程的細思恐極，還有兩點讓我寒心和失望，值得業內深思和警示：
一是維權難。如果沒有董明珠的硬剛，奧克斯是否會服軟致歉？明知自身存在造假事實，奧克斯又為何敢於理直氣壯屢屢發聲質疑董明珠？實力強勁的格力公開舉報後，尚且與奧克斯纏鬥10個月之久才最終水落石出，贏得並不輕鬆，如果換成勢單力薄的普通消費者獨自面對，可能會因維權成本過高而從一開始就打退堂鼓。
即便他們與奧克斯較起真來，是否會陷入孤立無援的尷尬境地，導致無疾而終、不了了之？一個扎心的事實是，與奧克斯這種成立幾十年的大品牌比，消費者屬於弱勢群體，他們維權往往面臨主張難、舉證難、執行難等痛點，現有保護和支撐消費者的維權機制仍需完善，畢竟“董明珠式”硬剛不可複製。
二是處罰輕。數據顯示，2019年奧克斯銷售同比增長8.3%，其中內銷同比增長5.0%，出口更是猛增15%，均領先於行業。銷量如此之高，只罰款10萬元，儘管已是法律規定的頂格處罰，但對於奧克斯來說簡直是九牛一毛，與其因虛假宣傳而違法所得的幾億元甚至數十億元相比，完全可以忽略不計。
不得不說，罰款10萬元實在太輕，無法讓奧克斯真正感到痛，代表違法成本過低，不僅很難對類似違法行為起到震懾作用，而且可能起到不良的示範效應。換言之，奧克斯搞虛假宣傳那一套穩賺不賠，經此一役，未來其是否會認真反省、誠心改正，我個人持懷疑態度。
對了，既然監管部門已認定奧克斯空調存在虛假宣傳，那消費者購買其問題產品後就有權進行索賠。不過，就像承擔“責令改正”和“罰款10萬元”的處罰結果毫無壓力一樣，奧克斯在應對消費者索賠時可以泰然處之，因為他們維權的時間成本、司法成本都很高，通常沒有精力和能力與老道的奧克斯打官司，建議國家和地方消費者協會提起公益訴訟，讓侵權經營者付出更高成本和代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