援漢護士史偶蘇和她的“阿媽”——兩代醫護人員的母女情緣

援漢護士史偶蘇和她的“阿媽”——兩代醫護人員的母女情緣

朱啼祖給史偶蘇寫的信,寫好後用手機拍下,微信傳給史偶蘇。

“回家最想做什麼?”回家前,寧波援漢醫療隊隊員史偶蘇每次接受採訪時,都會被問到這個問題。

“去看我阿媽,我想死她了!”她一直這麼回答。

這個回答很平常。

醫療隊回寧波後直接去象山休養。在休養的最後一晚,她收拾行李時,記者隨口多問了一句:“你說的阿媽,就是媽媽吧?”

“是比媽媽更親的人!”史偶蘇疊衣服的手停了下來,嘴角泛起笑意,眼神亮了許多,“是她把我帶出大山,改變了我的命運,讓我成為白衣天使,她還是我的導師、閨蜜、精神支柱……”

昨天,結束休整的第二天,記者陪史偶蘇去看她的“阿媽”朱啼祖。久別重逢的她們坐在一起,細細碎碎地聊著家常。在記者的不時發問中,兩代醫護人員的27年母女情緣,一點一點浮現在眼前。

援漢護士史偶蘇和她的“阿媽”——兩代醫護人員的母女情緣

結束休整後,史偶蘇去看望“阿媽”朱啼祖,兩人在小區裡曬太陽聊天。記者 崔引 攝

“阿媽”家新來的小女兒

史偶蘇是餘姚大嵐鎮上馬村一個貧困農家的女孩。1995年,她10歲(虛歲)那年的暑假,第一次去見“阿媽”朱啼祖。

深山裡的孩子出去一趟不容易,那天,史偶蘇天不亮就出發了,頂著星光翻過大山,在路口等過路車,坐到寧波汽車南站,再轉車前往鎮海。

小女孩,一個人,捏著信封邊走邊問,兜兜轉轉終於找到了鎮海中醫院。

“我找朱啼祖!”史偶蘇說,當時她對門衛大爺說這個名字的時候,心“砰砰”直跳。

那時,朱啼祖通過“希望工程”和史偶蘇結對已經兩年了,因為她定期匯來的學費,史偶蘇得以繼續學業。兩人一直書信聯繫,四年級暑假,史偶蘇收到了朱啼祖的邀請:“來鎮海我家玩吧。”

多年後,兩人和記者說起初遇的場景,都無比感慨。

朱啼祖說,沒想到這姑娘人小膽大,會一個人跑來,看著瘦瘦小小的她滿頭大汗站在那裡,心不由一熱。

史偶蘇說,她沒想到的是,當時已50多歲的“阿媽”竟然那麼好看,捲髮,大眼睛,白大褂裡面的碎花長裙襯得她膚白似雪,身材纖纖。

“這是您女兒?”很多同事都開玩笑地打趣。

“我小女兒!”朱啼祖親熱地攬著史偶蘇的肩。

“阿媽!”史偶蘇就這樣叫上了。之前的兩年,她在信中稱朱啼祖為“嬤嬤”。

“阿媽”是她堅強的依靠

“阿媽”家的木地板亮得能照出人影,她總忍不住想在上面滑滑梯;“阿媽”家的餐桌很豐盛,她在那第一次吃到了蝦蛄、梭子蟹這樣的海鮮;“阿媽”注重穿衣搭配,常給她買衣服,說“女孩就要漂漂亮亮的”……

史偶蘇長大後才知道,“阿媽”是大家閨秀。“阿媽”成長在一個和她完全不一樣的家庭,也為她打開了新世界的門。

頭幾次去“阿媽”家,史偶蘇拘束地坐著。

“阿媽”笑著遞來掃帚,“你看地上髒了,幫我掃下好嗎?”她很高興能有事做。

“阿媽”說:“平時多留意,想想能為別人做些什麼,自己也挺開心的對吧?”這話讓她受益匪淺,尤其在成為護士之後。

在“阿媽”的引導下,這個山裡孩子的視野越來越開闊,生活越來越明亮,待人接物逐漸得體自如。從家門口的村小,考上鎮裡的初中,考進餘姚市區的高中……當越來越近的高考像山一樣壓下來時,“阿媽”就是她的精神支柱。

之前基礎弱,史偶蘇覺得每一步都走得艱難。“阿媽”鼓勵她:“底子薄說明潛力大啊!”“我們起點低,但路還長,努力跑就是了!”

女孩漸漸長大,但和“阿媽”的感情卻越來越深厚。

60多歲的“阿媽”還和她一起分享少女的心事:“我也是你這麼大過來的,真喜歡上了誰,也沒什麼大不了的!”

填高考志願的時候,史偶蘇對未來並沒有明確的打算,惟一確定的是,想成為“阿媽”那樣的人,於是填了“溫州醫學院”(現為溫州醫科大學),也由此走出大山。

援漢護士史偶蘇和她的“阿媽”——兩代醫護人員的母女情緣

2013年,史偶蘇帶朱啼祖夫婦參觀自己的母校。(圖片由受訪者提供)

“長大後我就成了你”

朱啼祖退休前是當地有名的骨傷科中醫,史偶蘇從小就喜歡看“阿媽”幫人看病。

總有那麼多人排著隊來找“阿媽”,他們從很遠的地方風塵僕僕地趕來,把一本本歷盡風雨周折揉搓得不像樣子的病歷手冊,用沾了唾沫的手指一頁頁捻開給“阿媽”看,他們叫“朱醫師”的時候,眼裡充滿依賴和期待,在“阿媽”寫病歷時幫忙按著紙角怕風吹亂……坐在診室角落裡的史偶蘇覺得,“阿媽”真是太厲害了。

“阿媽”總是笑眯眯地說“不要急”,鼓勵患者說出自己的感受,哪怕是可笑的、微不足道的顧慮,然後細聲細語地解釋叮囑,還不厭其煩地把注意點逐項寫下來。

現在想來,記憶中的那些場景一直影響著史偶蘇。畢業後,史偶蘇成為市李惠利醫院消化內科護士,換上工作服,面對患者的目光,她常常能在自己身上找到“阿媽”的影子,連說“不要急”的語調都和“阿媽”一樣。

“長大後我就成了你!”史偶蘇常和“阿媽”撒嬌地說。

史偶蘇也擅長和患者溝通,上班後,首先是來到病房,挨個兒和大家打個招呼;下班前再交代一遍,怕患者記不住,還一條條寫好打印出來交到對方手裡。因為“阿媽”曾經和她說過,患者沒有專業基礎,你說十分,他未必記住五分,不要覺得重複,也不要怕麻煩。

作為寧波市優秀護士、醫院的優秀黨員,愛笑、嘴甜、待人親親熱熱的史偶蘇人見人愛。她和她的“阿媽”一樣,都有著一副熱心腸,遇到有困難的人會慷慨解囊。母女倆曾一起長期幫助過一位患者,患者治癒後卻失聯了。對此,朱啼祖寬厚一笑:“我們幫助別人是為了自己開心,並不是想別人記住我們。”

史偶蘇的印象中,“阿媽”從來沒有發火或抱怨的時候,遇到再大的事,也是隨和淡然的。

史偶蘇高考的時候,“阿爸”(朱啼祖的丈夫)突發腦溢血,手術後保住了命,但醫生說再站起來很難。“阿媽”不想讓剛考上大學的史偶蘇擔心,只是給她匯錢,不讓她來家裡:“阿媽太高興了,就是家裡有點忙,你先別來啊。”

很久以後,史偶蘇才知道“阿媽”家裡出了這麼大的事。

那時候,剛退休的“阿媽”辭了醫院反聘的崗位,回家照顧“阿爸”,一晃十多年。“阿媽”的針炙挺有效,“阿爸”漸漸地又會走了,只是記憶力大不如前,和他說的話轉頭就忘。“阿媽”就一遍又一遍說,像叮囑她的病人一樣,細聲細語,耐心溫和。

“醫學不是萬能的,很多事情沒有辦法,但有的時候,百分百努力,就會有轉機。哪怕一線希望,也要盡心盡力。”“阿媽”這樣告訴史偶蘇。

這次,史偶蘇報名去武漢的時候,想到的也是這句話。

援漢護士史偶蘇和她的“阿媽”——兩代醫護人員的母女情緣

結束休整後,史偶蘇去看望“阿媽”朱啼祖,兩人開心地抱在一起。

真正的母女

在武漢抗疫兩個多月後,史偶蘇回來了。結束休養的第二天,她去看“阿媽”,抱著一大束花,她知道,“阿媽”啥也不缺,就喜歡花。

兩人一見面就抱在一起,史偶蘇回頭向記者解釋:“你別覺得肉麻啊,我們平時就這樣的。”

朱啼祖削好蘋果,一邊喂到女兒嘴裡,一邊笑:“她什麼都好,就是不會弄吃的,小菜也燒不好,每次來都是我弄給她吃,她喜歡吃肉。”

在武漢兩個多月,史偶蘇瘦了8斤,臉瘦了一圈,朱啼祖很心疼,思量著準備做紅燒肉、糖醋排骨和牛排。

“她出發的時候,還在朋友圈裡屏蔽了我,是我兒子看到後告訴我的,我當時眼淚一下子就掉下來了。”朱啼祖說,“我真捨不得呀,可這種時候,她是醫護人員,是黨員,應該去的。”

後來,朱啼祖天天盯著手機,通過各種信息渠道瞭解史偶蘇的情況:穿上防護服就要不吃不喝一天,凌晨兩點去上班,在公交車上唱《歌唱祖國》給自己打氣……心疼得掉眼淚。

朱啼祖說,自己也曾是醫護人員,新聞裡患者“應收盡收”的信息,讓她更理解史偶蘇的職責所在。自己剛剛參加工作那會兒,霍亂流行,為了控制疫情,她和同事們挨家挨戶地去打免疫針。哪家沒人,就一直等到深夜,確保一個都不少,這就是醫護人員的職責。

朱啼祖懷著複雜的心情給女兒寫信:“你不怕,可我害怕,你叫我放心,我怎能放心?”但又表達了自己對她的理解:“我為你驕傲,等你勝利歸來!”

史偶蘇在微信裡告訴朱啼祖,他們在那邊吃得好,住得也好,還有人送來她喜歡的小龍蝦和奶茶。她把堆著零食的桌子拍給朱啼祖看,每次視頻裡都笑得一臉輕鬆。但她從來不提的是,到武漢的第二天就淋了雨,受驚引起咳嗽發燒,讓大家擔心了好幾天;最多的時候,一個晚上吃了三顆安眠藥也無法入睡……但這些都不重要了,因為自己活蹦亂跳地回來了。

經過這場離別,“母女”倆更加親密。史偶蘇把腦袋歪在朱啼祖肩上:“又可以陪著你了,真好。”

27年的相依,她們已成為真正的母女,一種力量,在代代相傳。

寧波晚報記者樊卓婧


分享到:


相關文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