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出非洲》:时代弃儿对现代社会的悖逆,对原始神性的追寻之旅

文:墨萱荐书

我在非洲曾经有一个农场,种咖啡豆,给黑人小孩治病。我在非洲遇见了为自由奋不顾身的情人,热爱动物胜于人,折桂而来,情迷而往。我在非洲曾写过一首歌,哪里有已逝的热土,哪里有纯洁的朝露。我总是两手空空,因为我触摸过所有。我总是一再启程,因为哪里都陋于非洲。

——《走出非洲》

1913年,一位丹麦女作家只身来到非洲,直到1931年才离开,在非洲这片最接近原始生活的热土上,她享受了人间最纯真的自然风光与最淳朴的人间真情,在这样一种暂离工业社会喧嚣的生活中,她活在了田园牧歌式的生活中,完成了灵魂的清洗,回国后,她整理写出《走出非洲》一书。这位女作家就是丹麦国宝级作家——伊萨克·迪内森。

《走出非洲》:时代弃儿对现代社会的悖逆,对原始神性的追寻之旅

伊萨克·迪内森

人的本性里有追根溯源的因子,我们从野蛮的原始中走出来,搭建了文明后,必是会出现一类鄙夷现代,向往原始的人。尤其在20世纪初,经历了工业革命与一战,过于敏感的神经被折磨得寸断难续,于是,迪内森带着她的田园牧歌生活的追寻,走进了她的桃花源——非洲肯尼亚。

迪内森的母语是丹麦语,为了方便出版,她用英语写作,但是她初入非洲时的英语水平很有限,连与当地白人交流都能不能行云流水,因此,她的写作语言都是简单而克制的,后来随着英语水平的提高,她的这种写作慢慢形成了她朴素而坚硬的文风。

迪内森没有采用18、19世纪现实主义写作的传统,她不愿意在不同人物的视角中游离着看待非洲的生活,她要用自己的眼,女性的敏锐的眼来看,所以,你阅读时能感受到她强烈的主观情感,她对非洲的土著居民,也就是黑人,是一种平视的态度,她甚至歌颂了他们的淳朴的美德。

她文字中流淌出夜晚的星河,聆听草原上的狮吼,在长颈鹿娴雅的姿态中,感受生命的优美,这本书流露出来的是抒情式的田园牧歌,连海明威都说,这本书是他读过的最好的关于非洲的书。

《走出非洲》:时代弃儿对现代社会的悖逆,对原始神性的追寻之旅

是的,这真的是你能找到的为数不多的将非洲原汁原味保存下来的文字,即使是当代的非洲,你也再难见到文字中未经打磨的钻石般的闪光田园生活。一个女人,一些简洁的文字,一种纯粹的生活,编织出一种强大的魔力,诱惑你去细细品味,钻进生命中唯美的感悟。

《走出非洲》:时代弃儿对现代社会的悖逆,对原始神性的追寻之旅

坦然接受命运的安排,悠闲欣赏生命的灵动

肯尼亚的非洲世界是一曲空灵动听的自然之歌

起初,我抱着猎奇的心态看迪内森的《走出非洲》,只想把它当科普书来看,但没想到自己被作者强烈地自我艺术所吸引,除了那异域的风情,还有作者自己在非洲体悟的原始感,那是蛮荒时的田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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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说话欧洲文学也有山水田园派的话,那么,梭罗和迪内森则一定是其中的翘楚,但是二者又有极大的区别。梭罗是一个纯粹的避世者,他通过与世隔绝来达到与自然的高度契合,属于追求天人合一的境界。而迪内森则不然,她想感受的是原始的人际社会,在这里寻一条通向人性的捷径,从而回归自我。

诚然,我更愿意看迪内森的文字,那里面有人情味,神性的文字读起来太累了。书中讲了一个叫卡曼特的土著小男孩。当时,迪内森用自己有限的医学知识为当地人看病,卡曼特来到迪内森面前时,他的双腿满是脓疮,从大腿烂到脚后跟儿,如果再不治疗的话,很快就会死去。但是,小男孩面无惧色,坦然的接受着疾病给自己带来的痛苦。这让迪内森非常感慨,她说:

“大多数白人都会竭力躲避未知世界和命运的袭击,而黑人一直就被命运掌握在手里,从某种意义上说,命运就是他的家,是茅屋中习以为常的黑暗,他们对生活中的任何变化都不动声色。”

我读到这里也有类似的感慨,日常生活中,人们太关注未来的自己,升职加薪,儿女双全,安享晚年……这一切都自然而然,不能视为对生命的一种悖逆,可是,长此以往,你就会发现,我们忽视了“生命的现在”,就是当前我们面对每一秒钟,只要我们能正视眼前的微不足道,自己的任何不幸都会消弥,因为,我们在这一秒里是活着的。

卡曼特眼中的平静闪现着哲学家、智者的光焰,那原始的思维将生在工业时代的迪内森紧紧摄住,让她不再生出俗世中的彷徨。如此,迪内森治愈了小男孩的肉体,而小男孩拯救了迪内森的灵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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书中还写了一只叫露露的小羚羊,用迪内森的话讲“它是非常漂亮的”,这只欢快的小精灵极喜爱已经成为迪内森仆人的卡曼特,他们总是形影不离,迪内森戏称他们为现实版的美女与野兽。后来,露露和一只帅气的公羚羊回归山林,迪内森在露露的脖颈儿上系上一只铃铛,然后,文中最梦幻唯美的一段描写出现在读者面前:

“在万籁俱寂的黎明时分,她躺在床上,听到不远处的森林中,传来叮叮当当清脆的铃声,那是露露回来串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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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么问题来了,迪内森的田园审美是什么?

没错,就是我们看到的原始中神性的光辉,在极单纯的生活方式的统摄下,无论是人还是动物,都能给予作者深深地感动,为着生命的简单纯粹,为着“自然之情”与“原始之恋”的延伸,给自己那庸碌的灵魂以片刻喘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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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个“时代弃儿”的绝美爱恋

一种超凡脱俗式的惺惺相惜

很多时候,尤其是读完整本书,我都会觉得《走出非洲》的书名与内容极度的不符合,那历险记般的标题,不知这样的标题劝退了多少喜欢唯美的读者,直叫我生出凄美的无限惋惜。

而当我看到里面还有一段才子佳人式的恋爱时,便更坚定了我的惋惜,同时庆幸自己与这本书的相遇。对,这本书里还记述着迪内森与一位绅士的浪漫绝恋。

《走出非洲》:时代弃儿对现代社会的悖逆,对原始神性的追寻之旅

迪内森的农庄是很多白人来访的地方,他们在这里聊天聚会,畅谈在非洲生活的趣事,而在群人中有个最特别的访客,丹尼斯·芬奇·哈顿,为什么说他特别,因为他是本不用来这里生活的类型,他的父亲是伯爵,自己毕业于牛津大学,长相英俊,谈吐幽默,是那种在现代都市中生活也能风生水起的谦谦君子,典型的贵族。

说实话,虽然他家世显赫,一表人才,可我读出的却是“丹尼斯是这本书中最可怜的人”,他是一个“弃儿”,不是现实意义的弃儿,是时代的弃儿,精神的弃儿,他出生在了一个本不属于他的时代里。丹尼斯把肯尼亚看作了自己的乌托邦,人与人之间和睦相处,人与自然相得益彰,非洲旱季与雨季的更替,为他呈现一幅幅惊世自然画卷,让他流连忘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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事实上,他决然来到这里,与他一起到来的还有法国波尔多年份红酒和大量珍本书,其中就有一套伏尔泰的《哲学辞典》。

丹尼斯到农庄做客时,一边品着红酒一边靠在壁炉旁,和迪内森讨论着莎士比亚戏剧和荷马史诗,有时迪内森也会像给国王讲故事的山鲁佐德那样,给丹尼斯讲各种奇闻逸事,农庄里经常能传出他们和谐美妙的笑声。

说实话,这样的男女很难不生出爱意来。如果二人只是擦肩而过,那绝对是男女邂逅后的惊鸿,只留下无限遐想,这断然是凄美的不完整。于是,他们相恋了。因为迪内森也是时代的弃儿,二人主动在工业现代社会抽离,又在纯真的肯尼亚相遇,这不能不说是命定的缘分。

《走出非洲》:时代弃儿对现代社会的悖逆,对原始神性的追寻之旅

所以,二人的相爱其实更应该表述为相惜相怜,在受到工业社会的抓伤后,互相舔舐着对方的伤痕,在高山流水、田园牧歌的生活中生出纯美的情爱。

但是,正如所有的悲情恋爱故事,遗憾充斥着故事的结尾,丹尼斯因为自己驾驶飞机,发生了机械故障,殒命海边。这位当代万人迷,就这样在迪内森的爱情世界中出走,留给迪内森的是更加深刻的痛楚。

那么,正如他们的追寻一样,爱情的突然造访让非洲的生活多了一丝波澜,但波澜不属于宁静的田园,那只是一条升华精神世界的捷径,在非洲的刻骨铭心的痛,才能有迪内森未来的“走出非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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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后的净土被现实“撕碎”,“自我满足”的“梦”终要醒来

或许是因为爱人的离世,或许是因为农场经营不善,最终,迪内森还是选择离开他热爱的肯尼亚,她行色匆匆,她手忙脚乱,这样的离开说成是逃亡更恰当一些。

原因很简单,当初迪内森来到非洲,是自我的一场放逐,她自称是工业时代的无产者和弃儿,于是,她才会写到:

“世界上真正的贵族和真正的无产者是一样的,对他们而言,悲剧是上帝的基本原则,是生存的奥秘。他们和中产阶级白人移民不同,后者拒绝悲剧,不愿忍受悲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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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实话,迪内森是个不能“容忍”的人,她不能忍受圣湖后中一切精神的悲剧,她的精神乌托邦不能被玷污,因此,她不愿看到非洲的土地被真正野蛮的工业社会蹂躏。

在书中,迪内森遗憾地表示,“蒸汽机问世后,世界各个民族分道扬镳,我们彼此再也没有见过面。”“在工业时代,白人再也无法与有色人种相互了解,相互同情了。”所以,表面上,迪内森是在这本书里记录她曾经了解的非洲,实际上,她是在哀悼那个再也无法回到从前的世界。咖啡农庄的破产,既是她失去了小乐园,也是更大意义上非洲乐园消失的缩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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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如20世纪初,历史陷入到战争的悲剧中,战后的非洲已经不是曾经的伊甸园,殖民、掠夺、对自然生态的破坏,已经打乱了这片大陆的原始节奏,所以,迪内森才要出逃,尽管这个世界已经没有她的归宿。

书的最后,迪内森写出了一抹悲凉的文字:

“火车行驶到桑布鲁站时,停下来加水。我和法拉一起走到站台上散步。站在站台上向西南方向望去,我们能看到恩贡群山。连绵、高贵的山峰耸立在平坦的大地上,因为距离太远,四座主峰看起来非常小,几乎很难分辨,与我在农场上看到的样子完全不同。这是因为“距离”之手正在缓缓地抚平群山的轮廓。”

写在最后:

所谓精神家园,即使在极简单原始的情景之下,只要能找到归属感,便可以做精神的小憩,那泥土的芳馨使人安眠,不至于在喧闹与街市的霓虹中失却人本能中对自然敏锐的感悟。找到一片自然的净土,悄无声息地潜入生命的深层世界,任由命运为自己书写一部史诗。

于是,迪内森用女性特有的关怀与追问,让所有人与她作了一次神性的旅行,《走出非洲》当算是欧洲版的《桃花源记》,与之不同的是,非洲的净土真实存在过,迪内森这位“渔人”将自己全部的热情与爱恋埋藏在安静的沃土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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