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兵車行》裡大家一直在誤解“爺孃妻子走相送”,其實不想“走”

唐代诗人很多被后人起了“外号”,李白叫“诗仙”,杜甫叫“诗圣”,陈子昂叫“诗骨”,王勃叫“诗杰”,贺知章叫“诗狂”,刘禹锡叫“诗豪”,王维叫“诗佛”,孟郊叫“诗囚”,白居易叫“诗魔”,贾岛叫“诗奴”,李贺叫“诗鬼”。其中杜甫的诗歌因为其写实,记录了很多正史里无法下笔的历史细节,他的诗又被我们称为“诗史”,用诗歌记录那一段段或悲壮或惨痛的唐代历史。


《兵车行》里大家一直在误解“爷娘妻子走相送”,其实不想“走”

杜甫草堂

杜甫的诗歌里除了“三吏三别”之外,《兵车行》也是叙事诗里能够带来强烈震撼的作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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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兵车行》

车辚辚,马萧萧,行人弓箭各在腰。

爷娘妻子走相送,尘埃不见咸阳桥。

牵衣顿足拦道哭,哭声直上干云霄。 

道旁过者问行人,行人但云点行频。

或从十五北防河,便至四十西营田。

去时里正与裹头,归来头白还戍边。

边庭流血成海水,武皇开边意未已。

君不闻汉家山东二百州,千村万落生荆杞。

纵有健妇把锄犁,禾生陇亩无东西。

况复秦兵耐苦战,被驱不异犬与鸡。 

长者虽有问,役夫敢伸恨?

且如今年冬,未休关西卒。

县官急索租,租税从何出?

信知生男恶,反是生女好。

生女犹得嫁比邻,生男埋没随百草。

君不见青海头,古来白骨无人收。

新鬼烦冤旧鬼哭,天阴雨湿声啾啾!


只是,《兵车行》里有一个诗句,我们一直都理解错了。第一句是入境的句子,“车辚辚,马萧萧,行人弓箭各在腰”,车马声此起彼伏,带着兵器的战士正排着长长的队列,从眼前经过。这是奔赴战场,这是生离死别。也许这一次的出征就是和亲人们的永别,家里的阿爷、娘亲、妻子、孩子赶来送行,珍惜这最后的机会。“爷娘妻子走相送”,以前我们总是理解错了,这最后的一面哪里能走来送别呢,分明是一家老少跑过来,那么长的队伍,家里的儿郎你在哪里啊!队列匆匆,战马嘶鸣,兵器的寒光映出了前路的凶险。家家户户都出动了,老老少少的人们在行军队列两旁来回奔跑,希望找到自己熟悉的身影。挤满道路两旁的人们,他们跑动的步伐,搅动了地上的尘土,扬起的烟尘竟遮住了咸阳桥。


《兵车行》里大家一直在误解“爷娘妻子走相送”,其实不想“走”


对这一个“走”的两种理解,竟是两种完全不同的情境。“走相送”如果真是走的话,那还是生离死别吗,那搅动的地上尘土还会扬沙漫天遮天蔽日吗?显然不会!“走相送”其实是“跑相送”,因为唐代的文字里和今天相同的“跑”还没有诞生。那时候“走”就是“跑”,“跑”就是“走”。《木兰诗》里也说“双兔傍地走,安能辨我是雄雌!”相比淡定的“走”,一个“跑”字把悲情放大了何止百倍!


《兵车行》里大家一直在误解“爷娘妻子走相送”,其实不想“走”


杜甫正是擅长刻画这种悲情的。前三句是记事,更是写实。这前三句记录的史实,《资治通鉴》里也有记载:公元751年剑南节度使鲜于向,字仲通,率兵讨伐南诏蛮,其国在永昌郡之东、姚州之西。唐朝大军在泸水南面被南诏打得大败。当时鲜于仲通把八万大军分成两路,从戎州出发到曲州和靖州。南诏王罗凤派使者来谢罪,请求归还所掠夺俘获的人员物资,并筑好云南城然后撤退,传话说:“现在吐蕃大兵压境,如果不允许我求和,我将归附吐蕃,这样云南就不再是大唐的了。”鲜于仲通不答应,并囚禁南诏王罗凤派来的使者。随后鲜于仲通进兵到了西洱河,与罗凤的军队交战,唐兵再次大败,士卒死了六万多人,鲜于仲通也差一点战死。可笑的是杨国忠为了掩盖鲜于仲通的败军之事,仍然为他记叙战功。可悲的是战死疆场的六万多大唐男儿和他们背后的数万普通人家。玄宗听了杨国忠的谗言,决心报复,下诏书在两京和河南、河北地区召募军队想要再次讨伐南诏。


《兵车行》里大家一直在误解“爷娘妻子走相送”,其实不想“走”

《长安十二时辰》剧照


大家都知道云南这地方瘴气厉害流行病多,不等到战场十个人里就要死掉八九个,没有人愿意应征。杨国忠看没有人应征就派遣御史到各地去捉人,用枷锁连起来送往军营。被抓了壮丁的人都忧愁怨恨,父母妻子都跑来送别,悲痛嚎哭之声不绝于耳。杜甫记述的“爷娘妻子走相送,尘埃不见咸阳桥”就是这一段史事。

天宝十载四月,剑南节度使鲜于仲通讨南诏蛮,大败于泸南。时仲通将兵八万,军大败,士卒死者六万人,仲通仅以身免。杨国忠掩其败状,仍叙其战功。制大募两京及河南北兵以击南诏。人闻云南多瘴疠,未战,士卒死者什八九,莫肯应募。杨国忠遣御史分道捕人,连枷送诣军所。于是行者愁怨,父母妻子送之,所在哭声振野。

《资治通鉴》二百一十六卷

父母妻子都跑来送别最后的一程,他们已经做好了最坏的打算。但是他们不知道的更残忍的是南诏王罗凤把唐军士卒的尸体收敛了起来,筑成一座高大的山丘,号为“京观”,供人观看。


《兵车行》里大家一直在误解“爷娘妻子走相送”,其实不想“走”

京观,古代为炫耀武功,聚集敌尸,封土而成的高冢。

从第四句“道旁过者问行人”开始就由记事转成了记言,借征夫与老人的对话,诉说了百姓对战争的痛恨,控诉了唐玄宗长期以来的穷兵黩武给百姓带来的巨大的灾难。老百姓能怎么办呢?只能哀叹,生男孩不如生女好,生了男孩最后都成了旷野里无人收的白骨,变成冤魂在阴雨天里哭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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