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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8年7月12日，我親愛的外婆永遠離開了我們；十年後，2018年6月3日，外公也追隨外婆而去。
外公生病的日子裡，我眼睜睜看著他慢慢變得虛弱，變得單薄，變得瘦骨嶙峋，變得煩躁，變得混亂，變得不認識我們……我們都看著生命力一點一點從外公的身體裡慢慢抽離。
他患的是肺癌，這應該和他常年吸菸有莫大關係。這個身體的病變確實是活生生的例子證明吸菸的確有很大危害。
開始的時候，外公並不知道自己所患的是肺癌，大家都善意地瞞著他，生怕他知道了，失去生的意志（其實大家都過慮了，外公知道自己的疾病之後在沒有用藥的情況下依然堅持了一個多月，他的生命力是很旺盛的）。後來外公也開始懷疑，怎麼整月整月住院掛水，卻也不見好，身體狀況卻每況愈下。後來舅舅們就很隱晦地告知了他的病情。
我和先生每次去醫院看他，看到他神志很清楚，就特別希望他能康復。雖然知道是一種奢望，但也盼望奇蹟的誕生。
最終，奇蹟沒有發生。
外公還是走了，帶著對這個世界的眷戀，帶著對兒孫的不捨走了，去天堂和外婆團聚了。
我從小在外婆家長大，爸爸媽媽工作忙，沒空帶我。斷奶後先是請小姨到我們家帶我，後來就把我放在外婆家裡，請外婆幫忙帶我。外婆很疼我，畢竟我是整個大家庭裡第一個孩子，外婆的第一個孫輩。那時候我的小姨也才十來歲歲，還是個孩子，我的舅舅阿姨們都沒結婚，沒事的時候會帶我玩、教我認字讀書。
而外公在我心目中卻是一個特別威嚴的存在，他很少和我們玩，也很少和顏悅色和我們聊天。我居然對於幼兒時期呆在外婆家的記憶裡，找不到外公的影子。這不能不說是一個很大的遺憾。
我對外公有印象開始於我已經讀書了。
經常聽到一個詞組叫“永遠活在我們心中”，通常表達的是對已故之人的懷念。而在外婆身上，我的的確確感受到了她確實一直活在我的心中。
外婆已然離開十二年，可是我從未感覺到她離開我。
在我心裡，她還在老家的門前，坐在小板凳上，腳邊趴著舅舅家養的那隻大黑貓，一切畫面都那麼真實。
她沒有離開我，只是好久不見而已。
她還會給我們做饅頭、包餃子；她還會和我們唸叨老家的大黑貓多麼厲害，腳上綁著小凳子，還拖著凳子追著抓到一隻大老鼠；她還會給我做她擅長的家常豆腐，在小煤氣灶上，把火調得很小，很仔細地煎豆腐，直到兩面都煎得焦黃噴香，再加上木耳蔬菜等其它配料加水燒上一會，不久滿屋飄香。
小時候，在外婆家我都是跟她睡覺。
和一個人再親密也就是合被而臥吧，那時候外婆帶著我睡在老家的床上，冬天她和我一個被子，外公在床的另一頭，睡在另一個被子裡；夏天，外婆帶我睡在一張小涼床，給我扇著蒲扇、趕著蚊子，而外公則赤膊睡在另一張小涼床上。
記得到了夏天的晚上，外婆總會在家裡燒一枚滅蚊寶，像大藥丸的東西，燒起來滿屋都是很難聞的味道，就這樣驅蚊。難免有漏網之魚，於是夜裡外婆就幫我注意用蒲扇趕蚊子。
那會兒小姨年齡小，會帶我玩。記得好像大舅幫我用木頭做了一個小車，可以推著玩，小姨把我放在小車上推，推著跑，一下子把小車推倒了，我摔了下來。外婆就拿著棍子追打小姨，追了半個村子，只把小姨嚇得魂飛魄散。
外婆家開小賣部，那個櫃檯裡面是我們孩子們的洞天福地，有一毛錢一包的大雪豹（也有的包裝紙上印著“雪寶”，反正就是一包糖精加色素勾兌的飲料），有兩毛錢一包的大棗，有山楂片，有話梅，有米果，有瓜子，現在想來還流口水。
外婆總是不讓我們吃盡興，這就惹得我們這些小饞貓想方設法偷著吃。外婆也就睜一隻眼閉一隻眼，隨我們去了。
外婆做生意非常實誠。白糖她都是批發了之後自己稱了一斤一包地分裝賣，她從來不短斤少兩，總是秤頭翹得高高的一斤。
薄利多銷，因此生意也還不錯。只不過那時候大家都沒錢，都賒賬，於是小店就有一個賬本，每家每戶一個戶頭，拿東西先記賬，等賣了糧食或者賣了肥豬就可以還上，然後接著賒欠。如此循環。
外婆外公心善，在算賬的時候總是會抹掉零頭，原本就是不掙錢的油鹽醬醋，再抹個零頭，也掙不了什麼了。
外婆是一個虔誠的基督教徒，我從記事起，就常聽她唱詩，那些用方言唱出的讚美詩，也別有一番味道。
我讀書之後，每年去外婆家過年，外婆總要讓我幫她抄上一些讚美詩，都是她新學的詩，她自己不識多少字，也不會寫字，我就幫她抄寫。抄完了，她還會把我抄的讚美詩給鄰居和親友看，說我字寫得多麼好看。我那時小，還很靦腆，在大人的表揚裡還怪不好意思的。
過年到外婆家，一大家熱熱鬧鬧，特別快樂。尤其是我們小孩子。那時候舅舅和阿姨們都結婚了，小孩也漸漸多起來，大家庭過年的那種氣氛，熱氣騰騰的廚房，熱熱鬧鬧的客廳，嘰嘰喳喳的孩子們，歡聲笑語，一派祥和！
現在回想起來都是很親切很幸福的。
在外婆家過年，有很多禁忌。必須要說吉祥話，不能說不吉利的話。還有在大年初一吃湯圓的時候，鍋裡和碗裡都要剩一個不吃，這預示年年有餘。
我爸爸因為習慣性把飯吃完，每年總被外婆批評。
有一年，他習慣性地把碗裡最後一個湯圓吃了，剛放下碗一看別人碗裡都留了一個，心裡好慌，於是假裝沒吃飽，端著碗到廚房鍋裡再盛一個留著。
幸好幸好，鍋裡還有一個，他感到很幸運。
終於他碗裡留著一個湯圓了。
可是鍋裡被他盛空了，那可是外婆特地給鍋裡留的！
無可避免地，爸爸又被外婆罵了一頓，這次更過分，把一家人的大鍋裡給整空了。
看著爸爸被批評，我們都笑壞了，這種大人被罵的情況還真不常有。
暑假的時候，我也常在外婆家瘋玩，一般都是爸爸媽媽把我送到外婆家，然後開學的時候或者舅舅們送我回去，或者爸爸媽媽再來接我。
我和大舅家的弟弟妹妹玩得比較多。我們經常一起到外婆的小店裡找東西吃，還會幫忙記個賬什麼的。
外婆有時候會放心讓我們幾個姊妹去街上買菜。那時候車少，人少，街坊鄰居都互相認識，所以雖然小村莊距離街上有一段距離，也是安全的。
我們通常一早吃過早飯就出發，在街上溜達溜達，玩個痛快，然後再買點菜回到外婆家去。
有一次，我們先買了肉，然後去買豆腐，買完豆腐又買了其他幾個蔬菜。提著菜，快樂地到家了。
外婆做飯的時候，問：“肉呢？”
飛飛看了看我：“大姐，肉呢？”
我看了看提回來的一堆菜，摸摸腦袋：“肉呢？”
肉被放在哪個菜攤子上去，最有可能的是豆腐，因為買完肉就去買豆腐了，可是，回去找也是不可能了，只好就吃素吧。
回想以前的故事，真是充滿了溫馨和幸福。
我時常想不起在爸爸媽媽身邊的童年時光，在外公外婆家的時光卻是不用想就浮現在眼前的。
春暖花開，帶著孩子在公園溜達，嗅到了濃濃的青草香，真像小時候在外婆家的田地裡聞到的味道。都說嗅覺記憶是最恆久的，果然如此，總在一個瞬間，聞著青草的香味，不知身在何方。
記憶總是很零碎，外公和外婆以及和他們共度的美好時光，都存放在我童年的記憶裡，因為有他們，因為我們共同經歷的那些故事，我才成長為今天這個樣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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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是@玄鳥歌唱，80後高校教師，中文副教授。願和你分享我的閱讀體驗和生活感悟。歡迎關注和評論，謝謝點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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