印度,言論管控

印度,言論管控 | 地球知識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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每天一篇全球人文與地理

地球知識局——


NO.1475-混亂的疫情信息



在印度忍受新冠肺炎的艱難時期,該國社交媒體傳播速度最快的不是疫情防控的相關消息,而是各種各樣的謠言——虛假統計數據,沒用的治療措施,病毒起源陰謀論等等。


可能是唯一的疫情消息來源

但可不可信就不清楚了

(拉賈斯坦邦,印度-4/14)

(圖片@Sumit Saraswat/shutterstock▼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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面對這種現象,印度一方面進行了大量的逮捕行為:據統計已經有近百人因傳播不實消息被捕;另一方面大幅強化了言論管控。


疫情中的混亂往往比疫情本身更加可怕,這句真理在今天的印度已經不幸悄然成真了。


讓你說你才能說


在新冠肺炎這場大型社會公眾危機中,為了保證特殊時期社會輿論穩定,印度加強了對媒體言論的管控。


總理莫迪最近與紙媒負責人會面,勸告他們不要發表有關流行病的“消極”故事;各邦也相繼行動起來,如馬哈拉施特拉邦政府發出通知,除非獲得國家信息部門的“事先許可”,否則任何媒體團體不得通過報紙、網站或社交媒體發佈有關新冠病毒的任何消息,未經批准就發佈疫情相關消息的,將面臨最高六個月的監禁或1000盧比(約合92元)的罰款,或兩者兼具。


媒體被束縛成沒有靈魂的大喇叭

不說就等於沒有?

(https://www.indiatoday.in/india/story/coronavirus-maharashtra-cracks-whip-on-fake-news-hate-speech-218-cases-registered-during-lockdown-1667713-2020-04-1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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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光管住媒體的嘴可能還不夠,畢竟自由的網民才是紛繁消息的最大來源。疫情期間,印度網絡流言滿天飛,比較誇張的如牛糞塗臉、牛尿入肚等抗病毒方法。而讓這些並不靠譜的方法增加了可信度的,便是政客和公眾人物的轉發和肯定。


這位領導已經被抓了

(圖片來自@RealReport/wikipedi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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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種現象顯然不利於疫情的控制,因此印度也在採取措施加強網絡的流言管控,如在WhatsApp、Facebook等平臺設置官方監察賬號,對疑似散佈謠言的網民發出警告,提醒他們“我們正在看著你”。


一個比較典型的例子是印度北方邦的一名新聞記者被紅燈警告。


記者維傑·維內特(Vijay Vineet)在疫情期間寫了一篇關於穆薩哈爾社區發展權利被嚴重剝奪的文章,指出該社區因發展計劃存在問題而難以富裕起來,導致人民只能吃草,並配上了兒童門在吃草的圖。文章發表後,他立即受到地區行政部發出的警告,稱他的文章在敏感時期散佈恐慌。


當地官員卻回應這是一種有營養的豆類

甚至把自己兒子拉出來試吃

但不管是真是假,窮人的日子一定是很艱難的

(圖片來自@Vijay Vineet/twitte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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報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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除了對言論的審查管控越來越嚴格之外,印度還加強了對民眾的逮捕、警告工作。


在奧里薩邦,一名男子因在Facebook上發佈假消息被捕,消息主要內容是“一名受感染者是從非州抵達印度的”,而這名傳播者的消息來源是相當於微信的WhatsApp;在加爾各答,一名腫瘤學家因發佈醫生使用雨衣作為防護工具的帖子而被審訊16個小時,最後也沒搞清楚醫生是不是真的彈盡糧絕了;在米佐拉姆邦,至少有15人因傳播偽造通告而被捕,通告的內容是“警告還在外面的本地人立即回家”,這不是印度封國令的內容嗎?


要管的實在太多了

(圖片來自@Talukdar David / Shutterstock.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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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此混亂的逮捕和審訊,最終引發了公眾的質疑。其中一些消息顯然是胡說八道,但傳播者本身可能就並不清楚消息的真實性,或者難以區分“新聞”,“觀點”,“杜撰內容”等概念之間的區別,全部統一定罪未免難堵悠悠之口。


其實在面臨嚴重公共衛生危機之時,這種加強言論管控的做法在印度並非首次,其久遠歷史要追溯到1897年印度鼠疫流行之時。


還是那個老味道


1896年10月,鼠疫突襲印度孟買,到1897年8月時,孟買已經有1.32%的人口(超過10000人)死於鼠疫,然而感染者的人數還遠多於此。


為了應對疫情,孟買發佈命令,準備將感染者呆過的房屋進行消毒和人員疏散。該命令引起了大規模恐慌,孟買人民開始大量外逃,接著將鼠疫菌帶到了印度各地。


執法人員把感染者帶去隔離,並在屋外畫上標記

(圖片來自@惠康收藏/wikipedi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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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97年2月,鼠疫在印度全面爆發之後,印度通過了旨在遏制疾病傳播的《流行病法》,殖民政府藉此法案獲得了巨大的權力。


法案規定,只要中央或州政府認為印度的各邦或地區受到流行病暴發的威脅 ,且認為地區性的現行法律不足以達到遏制爆發的目的,那麼中央或州政府可以在公眾瞭解的情況下,採取任何措施或授權任何人採取這種措施來遏制疾病傳播,並可以確定採取何種方式以及應當由誰來支出措施費用。


1897年《流行病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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另外,法案還提供了對法案執行人員、官員的保護,指出任何人不得對盡職的執法人員提起法律訴訟。


在這種規定下,常能看到旅客從火車站被帶出去檢查,接著被懷疑感染鼠疫的人會被強制拘留、隔離或送入醫院;如果某人從鼠疫傳播地區的地區前往別處,則必須時刻彙報行蹤、接受專員看管。


醫生在卡拉奇的鼠疫暴發期間向一名患者注射藥物

殖民地政府的公共衛生實力還是可以的

(圖片來自@惠康收藏/wikipedi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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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當時的印度人並不信任政府和醫院,用當時一位州長的說法,就是許多當地人“寧願死於瘟疫,也不願將自己隔離或轉移”。


英屬印度時期,印度人沒有選擇的機會

現在大部分的人仍然沒有,

在瘟疫大流行時遵循正確的防疫安排是必須的

(鼠疫期間的隔離營 圖片來自@惠康收藏/wikipedi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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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樣一來,政府為了控制鼠疫傳播便派人挨家挨戶查看,尋找鼠疫患者,並將他們送入醫院。而居民為了把家人留下,竟會把他們藏到被褥和成捆的衣服下以及大木箱中,這樣政府也難免使用強硬措施帶人走,最終落下了“不尊重婦女隱私”、“居民權利感覺被冒犯”的話頭。


1897年鼠疫時期的搜尋令

(圖片來自Wikipedi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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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這樣的背景下,印度出現了首個疫情期間因言論遭到迫害的著名受害者——印度國大黨早期領袖之一巴爾·甘格達爾·提拉克(Bal Gangadhar Tilak)。


他在一家名叫Kesari的報紙上發表了兩篇文章,描述了疫情的嚴重性,順帶諷刺了當局在疫情中的一些不恰當做法,如在以前“沒有男人敢拿正眼看另一個人的妻子”,而如今“在鐵路車廂中,竟然有機會與婦女牽著手”(指的是強制帶婦女去做鼠疫檢測)。


疫情時期,在隔離營中很難去實行嚴格的種姓制度

男女有別的界限也不再那麼明顯

(圖片來自@惠康收藏/wikipedi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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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章發表一週後,恰好一位負責疫情管控的高官被殺,提拉克的文章便被認為間接刺激了兇手行兇。於是政府迅速對提拉克採取抓捕行動,於7月27日以“煽動叛亂”將其逮捕。


因疫情而特殊?


在提拉克案件庭審時,大法官表示,用文章強烈譴責政府鎮壓瘟疫的行為屬於煽動叛亂,因為這種文章會讓讀者們憎惡政府,“在和平、繁榮和令人滿意的時期”,發表這種言論可以忽略,但在“激烈的動盪之時”則不能被忽視。


不過在此次事件之前,這種“煽動行為”並不算是違法。


1837年時,托馬斯·麥考利提出在《印度刑法》草案中引入124A條,最終在1860年年代,該條例正式進入刑法,以應對“1863年至1870年間瓦哈比教派活動的增加,因為這些活動可能對殖民地政府構成挑戰”。根據當時的條例內容,只有當公開發表的內容對社會引起不良影響、造成反政府行動爆發時才算犯罪。


1870年,引入了121A和124A節

是為了壓制激進的民族獨立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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於是提拉克案正式促成了第124A條的“煽動叛亂”行為範圍的擴大,條例內容變為“任何人以口頭或書面文字、標誌、意象以及其他方式企圖引起仇恨或蔑視,或試圖激起(人民)對政府所建立的政權的不滿,將可以被依法處以終身監禁、罰款、或三年以下有期徒刑。”


也就是說無論發表的內容是否造成影響,都可以被執法者以煽動叛亂罪逮捕。


莫迪背後的畫像正是提拉克

他在發表文章時

無法根據當時現有的刑法條例給他定罪

於是就修改了一下,把他監禁了18個月

(圖片來自@印度政府總理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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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種改動讓濫用這項法律的門檻變得更低,並且在此後的幾十年專門用來對付對殖民政府不友好的人士,也讓聖雄甘地、巴爾·提拉克等數十名印度愛國者遭受牢獄之災。直到1962年,印度最高法院終於才重新定義了煽動叛亂,規定只有當某人企圖用各種暴力手段顛覆政權時才算犯罪,這也與今日人們的理解相似。


國父的獨立運動成功了

煽動罪才有重新被定義的機會

(圖片來自@d_odin / Shutterstock.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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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在此後的半個多世紀,印度政府似乎又多次無視這種限制。


如2001年時,漫畫家Aseem Trivedi因讀者投訴他的漫畫諷刺憲法、國徽而被捕、2014年3月,北方邦的60名學生被指控在印度與巴基斯坦的板球比賽中為巴基斯坦加油,接著以煽動叛亂罪被捕……


在因“反腐敗漫畫”活動刑滿釋放後

又發起了反對互聯網審查的運動,以爭取互聯網自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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根據印度國家犯罪記錄局的數據,僅在2014年,就有九個邦共報告了47起煽動叛亂的案件,58人被捕,而許多案件中的主角言論在外界看來,並未涉及暴力或煽動暴力。


這麼一看,在今年的疫情危機中印度政府對言論過度敏感也就可以理解了:據法新社的統計,印度有近100人因涉嫌疫情期間的不當言論被捕,包括醫生、反對派活動家和以及學生。


左翼組織的抗議集會,對政府在疫情期間的措施不滿

但這很有可能要被抓起來

(印度西孟加拉邦伯德旺- 4/21)

(圖片來自@Sanjoy Karmakar / Shutterstock.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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誠然,在特殊時期,假新聞和謠言對公共管理和社會秩序都構成了嚴重威脅,但正確的做法應該是以適當的教育方式告知人們他們在社交網絡看到的消息並不全是事實、引導人們理性言論,而非把說話的人都抓起來。


https://www.aljazeera.com/indepth/opinion/pandemic-censorship-india-dangerous-200417100738798.html

https://thewire.in/history/colonialism-epidemic-diseases-act

https://theprint.in/opinion/plague-1896-sedition-covid-19-mustnt-set-laws-outlive-crisis/386552/

https://foreignpolicy.com/2020/04/17/fake-news-real-arrests/

https://thelogicalindian.com/opinion/section-124a-sedition/

https://www.thehindu.com/news/national/Criticism-is-not-sedition-SC-quotes-1962-ruling/article14625056.ece


*本文內容為作者提供,不代表地球知識局立場

封面圖片來自:Sanjoy Karmakar / Shutterstock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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