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枵館:崇尚柔弱的老子,為何會講“強行者有志”?

文|玄枵

瞭解老子的人,都知道他是一個崇尚陰柔之道的人。整本《道德經》,反反覆覆地強調“柔弱”的好:“天下莫柔弱於水,而攻堅強者莫之能勝”,“柔之勝剛,弱之勝強”。這是老子反向觀世界的哲學。

而弱的對立面,是強。老子打比方講:人的一生,就好比草木的一生,活著的時候身體是柔軟的,死了以後就會變得僵硬。所以,弱是生,強是死。不僅人如此,人事活動也是如此。為政,強梁者不得其死,強暴的政府沒有好下場。為戰,兵強則滅,軍隊太強大了就容易招致失敗。

我原以為,老子“貴柔”,是必然要“賤強”的。但是,讀《道德經》又發現,有不少“求強”的句子。這就很疑惑了。兩個禮拜沒有更新【玄說老子】,就是卡在這裡了。原本可以跳過去這一章,繼續往後解說。可是我這個人偏有點百折不回的牛心。

我不理解老子為什麼說“強行者有志”(《道德經》第三十三章)。一直淺薄地認為,強行得有一個前提,那就是所行的路是正確的,那才能叫“有志”,否則不就是“不撞南牆不回頭”嗎?如果這樣解讀,老子的話倒成了一隅之談了。但是,《道德經》是一本格言集啊,老子作為一個守藏室史,必定是參閱了大量的文獻古籍,才有自己的種種論點,所以,我不會輕易懷疑老子,而是懷疑自己的領悟沒有到位。所以,經過幾次三番地思考,我對這句話的理解發生了一些變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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留心的話,會發現《道德經》多次有提到並且肯定了“強”這個字。比如第三章的“弱其志,強其骨”,三十三章的“自勝者強,強行者有志”。而且,這兩章中,我們也發現,老子不像孔子那樣鼓勵人“言其志”,“不降其志”,“樂其志”,而是背道而馳,希望人可以“弱其志”。

志,就是心之所之,就是心動了要自覺追求什麼,就是由內而外產生的慾望。在老子看來,無論是追求富貴、名利、權勢,還是追求仁義禮孝這些珍貴美好的東西,都會心動,從而擾動原本滿足、安寧的內心,所以,老子才會提出:虛其心,弱其志。反向的建議則是:實其腹,強其骨。

《道德經》言簡意遠,所以,需要我們不斷地通過自證而領悟。需要“削弱的志”,當然是急躁競爭之心。老子所言之志,與我們所理解的志是不同的。我們的理解的志,是偏恃的、極端的物質層面的外在的“志”,所以,一旦立了志,人就要通過各種術、法,勞心費力地圓了這個志,而後才能滿足。其實,這個求的過程就已經去志甚遠了。

好的做法,應該是以“不求而求”,以“無為而為”,這樣的話,心不會受到役使,神不會受到拘累,才能始終守住一顆虛心。老子認為,不必刻意追求什麼堅強,因為“守柔曰強”,守住了生命的本真柔弱之態,本身就是一種堅強。但是,守住這顆柔弱虛無之心,何其艱難?


守心無盡,這是一個需要人堅持的過程。正如他所言“守靜篤”,在守靜這條路上篤定而行,矢志不渝。守柔也是一樣,要自屏其氣,不中道而廢,才可以自始至終地虛心靜氣。這個過程正如滴水穿石的過程,看似微小柔弱,實際上需要持久和堅韌。老子所說的“強行”,就是持久而堅韌地守心無盡。

《西遊記》裡說唐僧師徒在車遲國遇到了三個妖精,虎精、鹿精和羊精,要和他們一決勝負,比試了祈雨,雲梯顯聖,隔板猜枚,砍頭等各種法術,但最終還沒分出個高低來。這時就提出了要和唐僧比高臺坐禪,美其名曰:雲梯顯聖。雙方約定在雲頭上比賽打坐,幾個時辰內不可動搖。孫悟空這個時候就沒了法子,說是自己可以踢天弄井,攪海翻江,擔山趕月,換鬥移星,諸般巧事都可幹得,偏偏就坐不了禪。

孫悟空是心猿,所以,他最大的缺陷就是容易心動,不能守住那顆心,可見,守心竟然比踢天弄井,攪海翻江,擔山趕月,換鬥移星還要難。要守住一顆虛心,就得屏住一口靜氣。老子說“摶氣”才能“致柔”,所以,他對“強”的定義就是“心使氣曰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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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口氣,要源源不斷,看似微如毫毛,實則剛強無邊。有了這口氣,就能靜修自我,靜觀萬物,就能處世道紛紜中而不為之所動。如果一個人始終能屏住這一口氣,就能心如磐石不可摧,身如巨山不可移,是立足於天地之間真正的無敵仁者,這不是強,什麼是強?

當然,不是任何人都能屏住這口氣,成為一個強人的。因為,在外,有五色斑斕的誘惑,在內,有喜怒哀樂的干擾。人就如置身於一個充滿劫難的修行場中,需要經歷無數來自本我世界的挑戰,不為之困擾、不為之衝動,最終才會戰勝自己。所以,自勝者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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