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首詞,寫盡平生遭際,凸顯晚景悽苦——蔣捷《虞美人.聽雨》

公元1279年,慘烈的崖山海戰,以南宋軍隊徹底失敗而告終。陸秀夫揹著宋末帝趙昺跳海身亡,風雨飄搖的南宋政權灰飛煙滅。江南半壁河山,慘遭蒙元鐵騎蹂躪。身懷亡國之痛的萬千義士,流離失所;恥於受異族統治,紛紛歸隱田園,浪跡江湖。南宋末代進士——著名詞人蔣捷,也是“義不食周粟”,不願出仕元朝,隱居於太湖之濱的竹山,奔波於江淮之間的閭里。

蔣捷,宋末元初陽羨(今江蘇宜興)人,字勝欲,號竹山。宋度宗鹹淳十年(公元1274年)進士及第。宋亡入元后,隱居不仕,其氣節為時人所稱頌,世稱“竹山先生”。因其有詩詞名句“流光容易把人拋,紅了櫻桃,綠了芭蕉”(《一剪梅.舟過吳江》),後人又稱其為“櫻桃進士”。與周密、王沂孫、張炎並稱“宋末四大家”。有《竹山詞》等著作傳世,其詞“多抒故國之思,山河之慟,風格多樣,而以悲涼清俊、蕭寥疏朗”為主要特徵。


一首詞,寫盡平生遭際,凸顯晚景悽苦——蔣捷《虞美人.聽雨》


詞人晚年所作的這首《虞美人》詞,就充分體現了作者“慷慨悲歌”的悲涼孤寂:

少年聽雨歌樓上,紅燭昏羅帳。壯年聽雨客舟中,江闊雲低、斷雁叫西風。

而今聽雨僧廬下,鬢已星星也。悲歡離合總無情,一任階前、點滴到天明。

身處戰亂頻仍的王朝末代,遭受了亡國之痛,流離之苦。詞人一生的遭遇,可謂是“顛沛流離,飽經憂患”。這首詞用寥寥數語,展現了“聽雨”的三個片段,三個意境,卻寫盡了人生的悲歡離合,精煉地概括了作者跌宕起伏的平生際遇。


一首詞,寫盡平生遭際,凸顯晚景悽苦——蔣捷《虞美人.聽雨》


“少年聽雨歌樓上,紅燭昏羅帳。”曾經年少,風流倜儻。想當年,進士及第,也曾披紅掛綵,遊冶於繁華帝都;也曾意氣風發,尋歡於歌樓酒肆之中。“五陵年少金市東,銀鞍白馬度春風。落花踏盡遊何處,笑入胡姬酒肆中。”(李白《少年行》)在歌樓上聽絲雨綿綿,燭光搖曳生姿,羅帳輕盈飄逸。一如五陵年少般的浮浪奢華,不知愁為何物,只知把酒言歡,盡情享樂。

“壯年聽雨客舟中,江闊雲低、斷雁叫西風。”緊接著,畫風突變。在遭遇了國殤之後,背井離鄉,逃亡江湖,輾轉四方,天涯孤旅。作者已是人到中年,空懷治國安邦良策,已無處施展,只得無奈地漂泊在異地他鄉的“客舟”中聽雨。舟外的景象是:江水遼闊,黑雲低垂;離群的孤雁在悽風苦雨中聲聲哀鳴。其實,作者自己又何嘗不是迷失在社會風雨中的一隻孤雁呢?為了堅守自己內心的氣節,半生顛沛流離,飽嘗了悲憤孤苦的愁情。所有的坎坷際遇和悲涼的心境,全都傾瀉在這“對瀟瀟暮雨灑江天”的淒涼雨聲中了。


一首詞,寫盡平生遭際,凸顯晚景悽苦——蔣捷《虞美人.聽雨》


“而今聽雨僧廬下,鬢已星星也”,讀來讓人淚眼婆娑。歲月滄桑,英雄遲暮!處境蕭索,晚景淒涼,盡寫在這“雨聲”中了。風雨瀟瀟的夜晚,一位霜鬢斑白的老人蜷縮在“僧廬下”,孤獨無助地傾聽著滴滴答答的雨聲。他的內心深處,不會像表面這樣平靜無波,一定是漾起了圈圈的漣漪。曾經的風華正茂,任氣豪俠;曾經的憂國憂民、壯志未酬,都已是過眼雲煙。帝國不再,鄉關不再,豪情不再,歲月不再。一切的一切,都不過是黃粱一夢。寄身物外,早被這悽苦的風雨,洗盡鉛華不復留戀。“天涯失鄉路,江外老華髮”(李白《江南春懷》),也許是同樣的悲苦和淒涼吧!

“悲歡離合總無情,一任階前、點滴到天明。”蝸居於僧廬,似乎已經心如古井,波瀾不起,意如槁木,無動於衷。塵世間的悲歡離合都已不再關心,任憑臺階上的冷雨聲,從寒夜一直滴落到天亮。說是“總無情”,實則是“仍關情”。正是伴隨著一夜雨聲,作者徹夜無眠,撫今追昔,感傷不盡,悲憤不已。“言為心聲”,在冷漠和決絕中,所表現出來的苦痛,更能引起讀者的共鳴。


一首詞,寫盡平生遭際,凸顯晚景悽苦——蔣捷《虞美人.聽雨》


作者以“聽雨”為主線,以時間為順序,選擇了“少年”、“中年”、“而今”三個不同的年齡段,在“歌樓上”、“客舟中”、“僧廬下”聽雨的不同心境,通過對比的方式,著重凸顯了作者晚年悲憤悽苦的人生境遇。

國破家亡之痛,壯志未酬之恨,是不會隨著“雨聲”滴落而去的。孤寂而憤恨的怒火,也是“雨聲”無法熄滅的。“無限山河淚,誰言天地寬”(明朝.夏完淳《別雲間》),作者心中裝著的始終是“山河”,是“天地”。縱使“紅顏老去,英雄遲暮”,在歲月的風雨洗禮中,他依舊勃發著一顆憂國憂民的赤子之心。


一首詞,寫盡平生遭際,凸顯晚景悽苦——蔣捷《虞美人.聽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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