蛋殼黑陶高柄套杯 山東博物館十大鎮館之寶之一。
發現
1928年春天，齊魯大學助教吳金鼎在前往考察章丘縣龍山鎮鎮東的漢代平陵故城遺址時，經過一個地方，叫做城子崖。作為職業考古人的習慣，他一眼就覺得眼前這個夯土高臺並不是自然形成的，一定是屬於古代遺蹟。於是就對這個地方上了心。
接下來的一年中，吳金鼎先後6次前往龍山鎮附近詳細調查，發現了骨錐，石斧、石刀、陶片等。其中陶片除了白陶還有一種在之前從未發現過的黑陶，色澤油亮。最後他確認城子崖遺址的灰土層是“龍山文化之最古層”。
吳金鼎（1901—1948），字禹銘，著名考古學家。
城子崖遺址發現之後，引起了當時的中央研究院歷史語言研究所的高度重視。1930年11月初，中央研究院及山東省政府聯合組成了“山東古蹟研究會”，由中國現代考古學的奠基人——李濟主持，吳金鼎，董作賓，郭寶鈞等參加了發掘。1931年，梁思永主持了第二次發掘。可以說，當時中國考古界的精英全都參加了進來。
城子崖遺址發掘的主要負責人李濟先生騎驢漫遊龍山 圖片來自龍山文化博物館
此次發掘發現了大量的黑陶碎片，厚度0.2-0.5毫米，被命名為蛋殼陶。最終，城子崖遺址所發現的文化特徵被命名為“黑陶文化”，後來根據發現地而命名為“龍山文化”。
龍山文化的發現是一件有劃時代意義的大事。它極大地推動了中國考古事業的發展。是中國學者獨立發現，獨立發掘的第一個史前時代的遺址。
蛋殼陶也被譽為世界製陶史上的巔峰之作。
復原
轉眼過去了三十年。
1960年，山東省文物管理處在山東濰坊姚官莊遺址進行了發掘，出土了一些蛋殼陶碎片，其中可以復原的有三件，我們今天的主角——蛋殼黑陶高腳套杯就在其中。
蛋殼黑陶高柄套杯 濰坊姚官莊出土 山東博物館十大鎮館之寶之一。
這件酒器看似一件實則兩件，草帽狀的杯子套在竹節紋的管子裡，最薄的地方0.1-0.2毫米，不僅僅要做出造型，有的部位還有鏤空。工藝難度之大可想而知。2019年，日照堯王城出土了幾件保存狀態較完整的蛋殼陶，其中有的比雞蛋殼還薄。
和仰韶文化的紅陶不同，精細的黑陶是龍山文化的典型特徵。但如果要被稱為蛋殼陶，還需要滿足以下幾個特點：高柄杯，高度不超過25釐米，重量不超過70克，厚度控制在0.1-1毫米之間，質地堅硬，幾乎沒有滲水。
蛋殼黑陶高柄杯 日照東海峪出土 山東博物館 by 那個老撕機
製造工藝：
復原的問題解決了，可又該怎麼仿製呢？蛋殼陶的具體制作方法已經不得而知，經過多年努力和無數次的嘗試，被稱為復原蛋殼陶第一人的鐘華南摸索出的複製方法，或許可以起到一定的借鑑作用。
1.陶泥
鍾華南花了一年的時間才找到了滿意的陶土。取材於黃河中沉積的遠古細泥，經過反覆淘洗，細膩程度甚至超過現代的陶土，這樣燒出的陶胎細密，堅硬程度高，滲水率低，敲起來有金屬聲。問題是古人如何做到如此極致的淘洗的？他們用什麼東西做濾網可以過濾掉最細微的雜質？
蛋殼黑陶杯 濰坊姚官莊出土 山東博物館 by 那個老撕機
2.陶輪
蛋殼陶的厚度一般在0.1到0.3毫米之間，手工根本不可能實現，即使現代工具又如何保證粘土能在這麼薄的情況下不變形？唯一可能實現的技術是使用快輪拉坯，拉坯過程對於陶輪的精密程度和匠人的技術都有很高的要求。鍾華南用了三個月的時間，報廢了數十個樣品才製作出了一個符合要求的陶輪。此處又有但是，我們至今沒有發現龍山時代製作蛋殼陶的工具。古人是用什麼控制厚度和形變的？
3.燒製
極致的薄對於拉坯是挑戰，對燒製更是挑戰，必須小心翼翼地控制火候才能最大限度的避免炸裂或者變形。最初的成品達不到文物本身的黑亮質感，還需要加入還原焰。在燒製的後半階段，要封閉排煙孔，往窯內灌水，窯爐內缺氧，燃燒不完全的木材會產生大量濃煙，濃煙中附帶的無數碳顆粒則會被胎體吸附填滿本來已經很緊緻的胎體表面。
這個技術，現在被稱為滲炭技術。燒窯用的松樹枝所含的油性加上還原焰的恰到好處，才可能燒出胎體緻密、內外均黑，且油亮的黑陶。
鍾華南經歷了無數次試驗，最終只成功製造出一個可以和古代媲美的蛋殼陶。是的，只有一個。現在我們有溫度計都沒辦法很好的控制效果，4000年前的古代工匠能依靠的只有經驗。他們到底是怎麼做到的？
複製難度如此之大的，除了蛋殼陶，大概也只有北宋汝瓷了。從時代侷限性上來講，即使貴為汝瓷，也沒有辦法和蛋殼陶相提並論。蛋殼陶比汝瓷早了3000年。什麼概念？西周至今也就3000年。
蛋殼黑陶杯 濰坊姚官莊出土 山東博物館 by 那個老撕機
意義：
蛋殼陶的極致輕薄即使在當時，使用都要十分小心，不太可能有實用性，它們絕大多數出土自高等級墓葬，應該是屬於祭祀用的禮器。代表著那個時代已經有了極高的生產力，高超的工藝，多工種協同，特權階級以及祭祀活動。
蛋殼黑陶杯 山東博物館 by 那個老撕機
1921年，瑞典地質學家安特生在今天河南省三門峽市澠池縣仰韶村發現了仰韶遺址，提出了中華文化西來說。就在西來說幾乎成為定局的時候，龍山文化的發現，極大撼動了這一說法。
蛋殼黑陶杯 臨沂大範莊出土 山東博物館 by 那個老撕機
大汶口文化和仰韶文化正好是傳說中蚩尤和黃帝，炎帝的生活範圍，兩個文化的源頭也正好分別處於泰山和華山。
隨著仰韶文化的消失，後來的龍山文化泛指整個中國黃河中下游地區。無論是被稱為堯舜之都的山西陶寺遺址還是號稱大禹都城的陝西石峁遺址都是龍山文化。現在已經被定名的夏朝晚期都城洛陽偃師二里頭更是繼承龍山文化產生了二里頭文化。
蛋殼黑陶杯 姚官莊出土 山東博物館 by 那個老撕機
如果說大汶口文化代表中國邁過了通往文明社會的門檻，那龍山文化已經進入了階級社會，誕生了國家，正式跨入了文明時代。
蛋殼黑陶杯 姚官莊出土 山東博物館 by 那個老撕機
龍山文化的代表作蛋殼黑陶杯憑藉著“黑如漆，亮如鏡，薄如紙，硬如瓷”的特點，被譽為"四千年前地球文明最精緻之製作"。除了少數幾個調撥國家博物館和山東大學以外，其餘的基本全部藏於山東博物館。
你只有親自去到山東博物館，和蛋殼陶面對面的時候，才能夠深刻的體會到龍山文化的強大魅力。
蛋殼黑陶杯 姚官莊出土 山東博物館 by 那個老撕機
補充知識點：
什麼是還原焰？
瓷器燒製時，不同的時期，窯內氣氛具有不同的性質，大致可以分為：氧化焰，還原焰和中性焰。簡單來說，就是通過控制窯內的氧含量控制胚體和顏色的反應。比如同樣的釉料，氧氣充足的氧化焰燒出來是紅色，而氧氣不足的還原焰燒出來則是綠色。結合南北方不同功能的瓷土，就會出現氧化焰為主的北方白瓷顏色發黃，而還原焰為主的南方白瓷發青。
我們下期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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