洗澡，是今天最主要的任務。
昨天下午，我就跟醫生請假，想去馬路對面的七天酒店租個鐘點房去洗澡，被醫生無情的駁回了。醫生說，剛做完支氣管纖維鏡，一定要留院觀察12小時左右，確定肺部沒有損傷，沒有氣胸，沒有咳血以後才可以到處走動。否則在七天洗澡突發肺動脈大噴血，那可就是兇殺現場了。
早晨一睜眼，就問查房的醫生，今天能去洗澡了吧？我都臭了！醫生說，打完針就可以了！
九點一過，費用單就送過來了，不太貴，也不太便宜，總共2589.96
不出所料，治療費是大頭，其中僅僅支氣管纖維鏡相關的就是1000多元，排在第二位的是檢查費，也就是組織活檢，大約不到600元。我最關心的是支氣管纖維鏡的治療與肺部灌洗是否能算作手術費的一部分。因為在我的小額醫療險裡面，住院費用每次報銷上限是9000元，但是如果涉及到手術費用，那麼在9000之外就可以外加4500元的手術費報銷，每次總額度最高13500元，超過這一部分才會用得到大額百萬醫療險，同樣一張費用清單，在涉及萬元以上報銷時，往往會有多種不同的結果。如果能看得懂費用清單，並且具備一定理賠經驗，一張發票有時可以報銷的比賬面還多一點點，如果沒有經驗，同樣的一張發票，報銷額度可能比實際花銷還要少一點。
護士來給我打針了，我說，護士給我滴快一點，我要去洗澡，我臭了。護士很溫柔的說，我又不嫌你臭
面對如此高情商的回答，我都不知道怎麼回答了，就這麼一愣，左手手背輕微刺痛，針已經扎進手背裡了。我突然反應過來了，哎呀，護士，我右手有留置針！ 護士很溫柔的說，你把手放在被子下面我也看不到，你想用留置針麼？
我說，想啊，錢都花了，肯定要派上用場才行。話音未落，護士把左手背的針麻利的一拔，順手換了個針頭，就插到我右手留置針裡面了。
我右手打著針，順便按著左手背的針孔，不知道是賺了還是虧了。護士又說，留置針真的很貴麼？好像我們醫院才20塊錢吧……
……………………
同事來看我，我說很快針就打完，中午一起出去吃飯。聊了很久，差不多一個小時了，我抬頭看吊瓶，一瓶藥下了不到1/5，現在已經十點半了，趕不上出去吃飯了。護士查看完，原來是進氣孔有點堵，另外我的手型不太好，把血管壓住了，所以要時刻變換手型，才可以找到最通暢的注射方式。
12點半了，我跟同事說，算了，你先去吃飯吧，我還有一瓶沒打完。她走了，我繼續在床上盯著吊瓶變換著手型，等最後一瓶滴全進去，已經一點半了。
感冒的時候，別人總是勸你多喝水，但是如果打吊瓶了，不要喝太多水，因為注射液也很快會流到膀胱裡去，左手拿著吊瓶，右手一番操作猛如虎，尿滴在褲子上的概率還是蠻大的。
請了假，就下樓奔向馬路對面的7天酒店，高呼：小二，開一間上好的鐘點房。小二應道：這位爺，168兩白銀四小時。
我驚呼：你這賊廝鳥，怎麼恁得貴！
小二又應道：廣交會使然也。
從23號晚上洗過澡，到今天身上滴水未沾，我的頭髮都已經“油碎了”。病房的洗手間不能洗澡，雖然有熱水器，但是水流極小，洗手都洗不乾淨。當然原因也不怪醫院，呼吸科住的往往是80歲以上的老年人，都躺著不能動，只能擦拭身體，不能洗澡。自拍看了一下，這種形象是絕對不能坐地鐵回去的，別人會以為我是個叫花子，算了，開車回家洗吧！
我是個多油體制，如果放在古代行刑點天燈，我應該比其他犯人更好燒一些。經常有人問我，你多久不洗頭了？我說，18個小時吧。
頭髮從洗完風乾到變油，通常經歷四個階段：輕柔靚麗 六小時，結塊微光六小時，前額分叉六小時，打綹翹起六小時。如果我是晚上睡覺前洗澡，那早晨去上班時，大多是結塊微光階段，所以我喜歡早晨出門前洗澡。
舒婷的詩云：如何讓你遇見我，在我最美麗的時刻，為此我剛將頭髮吹乾了500秒。
這次在醫院裡頭髮油碎了，在本質上是不能接受的。還好，護士小姐姐說過，我又不嫌你臭。
回到家第一件事，大清洗，刮鬍子，離開了五天，兒子也沒有過多的想我，說了幾句話就去踢球了。手機上收到化驗報告結果，20%的革蘭氏陽性球菌，10%的革蘭氏陰性桿菌，我想這就是我肺炎的定性了吧，於是把這個消息告訴周圍的人，大家皆大歡喜。
吃完晚飯後來時，護士都愣了一下，才想起我是5床，我想這個像養老院一般的呼吸科病房，很久沒有像我這樣人模狗樣的年輕人來了，好像大聲告訴全世界：我就是這個呼吸科病房的顏值擔當！當然，我旁邊的噴痰大爺也是一位老戲骨了，我看他長得很像倪大紅。
將探望者送來的所有水果都送給了醫生和護士，差不多二十個蘋果，七支香蕉，四個火龍果。這些東西放在病房裡，葉子上的農藥和花粉飛舞起來，很容易威脅到其他人的生命，如果水果開始腐爛，細菌飛揚在空中，更是致命。所以我一直強調，不要帶東西！不要帶東西！不要帶東西！君子之交淡如水，救人一命勝造七級浮屠。 移風易俗，文明探視，從你我做起。
醫生跟我說，那個革蘭氏菌檢測的結果並不能代表我肺部病變處的真實原因，更多的結果和最終活檢報告還要再等三天，這讓我本已平靜的情緒又興奮起來，有趣的生活都是充滿刺激的。
22點45分，13床去世了，肺癌。昨晚跟醫生討論呼吸衰竭的定義時，醫生跟我說可以去看看13床，我半個小時前還過去探了一下頭，13床周圍的儀器最多，半小時後我在去看，床已經空出來了，下一個等待入院的人明天一早就會躺在這張床上，這不是生命的輪迴，而是病床的輪迴。醫院給我最大的吸引就是這種極為高效的冷靜。
小時候在內五老幹部單間病房陪我爺爺呆了五年，每當病房有老幹部去世的時候，我都會跑過去偷看，可惜的是，我爺爺去世的時候，身邊一個人都沒有，他病危次數太多了，所有人都麻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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