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個星期，我登錄久已不用的QQ，一下子彈出了三四條信息，有問我微信號的，有敦促我趕緊進群的，正一頭霧水呢，
看到大學的群裡，說要組織畢業十週年同學聚會。群裡最新的一條信息是，xx還沒進群呢。這裡的xx，指的是我。發這條信息的，是大學的舍友。她身材精瘦，扎著馬尾辮，溜肩，愛穿一襲白裙。冬天也穿得少，我穿著一件長袖T恤，外面再加一件長袖襯衫時，她還是夏天的一條白裙子。她人聰明，但不太愛學習，憑著“老少邊窮地區”的戶口，硬加了30分，和我們上了一所學校。她家裡是開飯店的，樓下是店面，樓上是自住的，僱了好幾個工人幫忙。她家是貧窮地區的有錢人家。
《資本論》，圖片來自亞馬遜中國。
我們挺合得來的。有段時間，她痴迷於卡爾·馬克思，從圖書館裡借回幾本《資本論》，以小學生剛學會閱讀的勁頭，一頁一頁地精讀。我曾經笑著和她說，等她結婚了，送她一整套的《資本論》當結婚禮物。她樂了，表示很樂意收到這麼有創意又深得她歡心的禮物。她是什麼時候結婚的呢？我從她QQ空間裡的小孩相片，才知道她已婚的。
我們畢業後的一次聯繫，是我告訴她，我已經考研成功，考上了自己“最喜歡的學校、最喜歡的專業”。考慮到學校是985、211，而我本人在大學期間是實打實的學渣，我再三叮囑她，不要告訴其他人。她一口答應下來，同時又表示實在不敢相信我竟然考上了！後來，隱隱約約地發現，班上不少的同學都得知了考研成功的消息。我思來想去，應該是她洩露了風聲。
其實，也不是特別大的問題，洩露就洩露吧，本來叫她保密的原因，不過是不要傷了其他同學的心，也別顯得自己狂妄自大。但從這次同學聚會來看，她似乎耿耿於懷，想借著聚會和我說明一下。
我讀研後，也曾和她聯繫過一次，是短信聯繫的。我當時一個人躺著宿舍的床上，窗外一片烏黑，想到不確定的未來，內心的慾望與現實的衝突，十分的失落。我試著發了一條短信給她，沒想到她很快就回復了，來回了幾次，發現我這邊一味的熱情，想要倒落心中的一片苦水，她那邊卻一味的剋制、疏遠，就沒再回復了。後來，也就再也不聯繫了。我也換了手機號碼。
我要去參加同學聚會嗎？
十年了，同學少年多不賤，五陵裘馬自輕肥。我自己呢？讀研時，恰逢我大學入學十週年，我在空間裡寫了一條說說：“十年。十年之前，我不知道未來在哪裡；十年之後，未來依然是個迷。”現在，四五年過去了，這條說說還是很恰切地形容我的現狀。
我問某人，要不要參加同學聚會？他問我，有你失聯的同學嗎？我想了想，要說失聯，一整個都是失聯的，因為這十年來，我們也沒聯繫。既然十年不聯繫也沒什麼影響，有必要去湊數嗎？似乎也沒這個必要，再說了，按我大學時的表現，不參加才是正理啊。
回想大學時光，就一個詞形容：失敗。大學績點一直都很低，我還掛過科，補考通過了。也沒擔任過什麼班幹，對於組織、各種活動都異常的排斥。排斥是因為自卑，因為自己沒有這個能力，但又那麼一點自傲，不想面對，也不敢承認，只好選擇消失，不參加任何活動。我也沒有參加過什麼實習，我不知道“工作”是什麼樣子的，不知道怎麼和人打交道。因為膽小，我也沒拿過什麼獎狀，從來都不敢當眾發言。我自身麼，也沒什麼特長。家裡又窮，我大學時是申請國家助學金來交學費、住宿費的。整個大學生涯，我不是低到塵埃裡，而是鑽到地底下了。
也是過了十年，我才敢回憶大學時光，才敢坦然面對過去的失敗，承認自己確實能力不足。
前幾天在豆瓣那裡，看到有人轉發一個帖子，說大學本科的故事。題主是學物理的，和我同一個學校。他04年上大學，讀了8年，到12年才畢業的。他們專業的，第一流的人才是要到國外名校深造的。由於各種原因，他的績點全班墊底，還掛了一門課。掛了一科，和掛了幾科，有什麼不同呢？反正也出不了國了，就破罐子破摔唄。於是，他從早到晚，窩在宿舍裡，守在電腦旁，漫無目的地在網上游蕩。不上課的日子，他學會了喝酒、熬夜，身體狀況極差，ATM裡取錢經常忘了取走銀行卡。
他活在恐懼與抑鬱中，整個大學的氛圍，也不斷地提醒他是個loser。有一門叫做量子力學的課，他掛了四次，到第五次時，授課老師考慮他不能再延期了，就放寬標準讓他過了。08年，他的同班同學都畢業了，他們討論著各自的offer，在最後的聚餐裡交杯換盞，回憶大學的生活，他還坐在教室裡，準備期末考試。他和所有人都隔離開來，不再和班上的任何同學聯繫。又過了四年——相當於上了兩次大學，或者說，被大學上了兩次，他才畢業了。
又過了六年，他拿到了歐洲一所頂尖研究所的博士offer。當年按時畢業的同學，現在已經大學畢業十週年了，若是一路碩士、博士讀上去，也已經畢業四五年，在高校任職了。但是，人生怎麼比較呢，每個人都站在不同的起點。
時至今日，他還是不敢回到本科的學校走一走。其實，我也是。畢業後，我硬著頭皮回過兩次——從我的住所，到學校，坐地鐵也就一個多小時吧——每次都十分擔心、害怕，怕見到以前的老師，怕看到自己戰戰兢兢的樣子，怕老師一眼看穿我的失敗。其實，說白了，還是放不下，放不下自尊，對曾經的失敗無法釋懷。
也許當年沒有大張旗鼓地說自己考研成功，也是怕落後吃不消吧。
這些年，通過QQ、微博，也關注了一些同學。大多是結婚了、生孩子了，買房了、買車了。也有些人換職業了，也可能有人高升了，但在我們那個省市，大家能達到的高度，也就這樣吧。
我自己呢？本質上還是當年那個自卑的小孩。無房、無車，現在自由職業了，可能還得加上一條：無業。這可怎麼回去參加同學聚會？記得以前讀大學時，我就曾有先見之明地說：同學聚會，有兩種人是不會參加的，一種是混得好的，沒時間參加，另一種是混得慘的，沒臉面參加。十年後，我屬於另一種。
後來過了幾天，我又登錄了QQ，這次又收到了一條信息，叫了我的名字，後面加三個大笑的表情。這個同學，是我高中的同桌，又是大學的同學，後來回到本市當了高中老師。我心中一激動，差點就回復她了，轉頭想想其實她也沒說什麼話。這幾個表情，可能就是說：你這個女人，十年了，還是那個死樣，什麼活動也不參加！
想到全班60個人，竟然沒有一個人有我的電話或微信，我就不禁得意地笑了。
閱讀更多 我是花椒0929 的文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