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箭桿村屬於沁源縣北大門王和鎮的一個行政村。
也許是因為我出生地是沁源縣南大門法中鄉,一南一北,遙遙相對,將近五十年竟然不知道這個村的存在,直到任職文聯,對幫扶村小箭桿才逐漸熟悉起來。
小箭桿的由來
一個人無論走多遠,都不會忘記自己的出生地,尤其是出生地的村名,定會像對自己的名字一樣敏感、珍愛。
家鄉無論繁盛,還是破敗,都記憶深刻,因為有童年在,有情結在,有鄉愁在。
在太嶽山群山環抱溝壑縱橫的大山裡星羅棋佈著300多個村莊,這些村莊大多依山而建,坐北向南,在山腳下彷彿鑲嵌在大山裙裾上的珠貝,幾百年上千年,薪火相傳,生生不息。
記憶中的家鄉有牛鈴叮噹,有炊煙裊裊,有泥土的芳香,還有身後奶奶的叮囑。
第一次到小箭桿村,就對她的名字感興趣,這是一個過目不忘的名字,也應該是一個有故事的名字。
於是我尋訪了多人,不停地探尋。可惜大多人都是遺憾地搖頭,他們似乎從來沒有關心在乎過這個生他養他村莊的由來,太過熟悉的麻木。
後來在84歲的老支書這裡才尋得一點蛛絲馬跡。
老支書雖然年事已高,但清瘦精神,每次到村裡總能看到他拄著柺棍走來走去,而且作為老黨員,在村裡召開會議討論發言時,他總是言簡意賅,思路清晰,又能切中要害。
老支書孫子文
我們兩個站在村前的公路旁,太陽下,他的微笑像太陽一樣暖和,慈祥的臉上紅撲撲透著溫暖。他說:
聽老人們片言碎語,當年這裡荒蠻林密,野獸成群,有弟兄兩人以狩獵為生,用箭比武,兄奪冠居大箭桿,弟敗翻山居小箭桿,流傳下來的就這些。
老支書言語謹慎,不添油加醋,還不時歉意地說一句,都是傳下來的,也不確切。
和小箭桿隔著一座山,還有一個村叫大箭桿,中間有一個村叫紅沙崖,村後的山上全是紅色的細碎的沙石山,像酥啦啦的麵包。
紅沙崖村村名的由來不用考究,一眼就能能看得明明白白,透透徹徹。前一個大箭桿,後一個小箭桿,沒有故事都不可能了。
據大箭桿村裡年長的老者說,原本大小箭桿都不存在,只有紅沙崖。
很早以前,紅沙崖一帶林草茂密,山中虎豹成群,山狍野鹿亂躥。在紅沙崖的山上有一個堡子,住著的居民以捕獵為生,其中有一家弟兄兩人狩獵技藝高強,遠近聞名。
山上有一種植物據當地人叫黑豆木,材質堅硬,村民就用這種木頭削尖成箭,從山上投到山下去捕獵動物,日復一日,長長的木頭齊刷刷像箭桿插滿山下地頭,野獸受到驚嚇跑到更遠的山裡。在紅沙崖後山上至今還有一個叫老虎窩的地方。
野獸跑到山裡,堡子裡的村民從山上搬到平坦的山下,山下土地肥沃,出行方便,又因為插在地裡的像哨兵一樣的箭桿,獵戶長兄靈機一動,就把新安家落戶的地方叫成了大箭桿。
隨著時間的推移,家裡弟弟長大成人,可以分家另立門戶了,於是弟弟翻過山頭在山那邊定居下來,取村名為小箭桿。
後來兩村逐漸有段姓和孫姓人搬來居住,日漸紅火熱鬧起來。
小箭桿的人
小箭桿在鼎盛時期,全村360多口人,村子在狹窄的溝裡,家戶的房屋呈梯狀爬山而建,最高處還有幾間窯洞。
堵在村前不足百米的是高高的大山,山上油松茂密,屬於小箭桿村的林地有9000多畝,在王和鎮是小村大林區。
由於海拔較高,氣候寒冷,無霜期短,能種的糧食作物只有玉米、莜麥、豆類、土豆等。村裡人說曾經還種過小麥,但收成可憐,一大片地,收幾捧癟著肚子像線一樣的麥粒,麥粒可憐兮兮,莊稼人心灰意冷,只能改種其他。
駐村護林防火
倒是山上的松樹和蒿草長得茂盛。在五十年代縣裡在這裡養牛建牧場,後來因為各種原因,牧場沒有壯大發展下來。村支書孫林俊說,那是村裡人最多最熱鬧的時候,他一臉自豪和眷戀。
如今的小箭桿村裡註冊人口110多,但常住人口只有十幾戶不足二十人,沒有孩子,沒有學校,沒有青壯年,沒有養生的出路,沒有小賣鋪,沒有衛生所。
村裡稀稀拉拉幾個七八十歲的老人,要麼拄著柺杖漫無目的的行走,要麼隨便一塊石頭上坐著曬太陽,為護林防火,村裡建了一個簡易護林防火亭,這個亭子裡經常坐著幾個老漢在嘮嗑。
駐村幫扶
村裡出出進進的大多是男人,他們依然保持著獵戶尚武的遺風,說話鏗鏘有力,嗓門大,口氣硬,滿不在乎。
說起村裡的女人,我被兩個返村盡孝的女人而感動。
一個是王新愛,她原本是王鳳村人,一直在外打工討生活,直到父親老了又不願意跟著她們到城市裡,她只好回到村裡,借住在舊村委幾間破舊不堪的房子裡。
在城裡她以賣早餐謀生,雖然幸苦,但收入還不錯,回到村裡什麼事也沒有,什麼也做不了,她困惑適應了好久。她說:
因為習慣了凌晨三點起床,她總是早早醒來,一直等一直等,天亮了起來做飯收拾家,她家總是村裡吃早飯最早的。
老父親有輕微的老年痴呆,在城裡跑丟了好幾次,嚇壞了她,回到村裡,老人怎麼跑也跑不出村,雖然日子單調無所事事,但她心裡坦然,因為她是獨女,能侍奉在老父親身邊,給他養老送終,她只能放棄,只能做當前最需要的,最重要的事情。
王新愛和她的父親
還有一個女人是老村長的小女兒孫春燕。她遠嫁吉林,去年母親過世後,80多的老父親一人生活很不方便,於是她說服丈夫千里迢迢回到村裡,為了謀生,丈夫在附近打工,她在家裡照顧老人。
老村長說起女兒很是滿足和幸福。我問春燕,在這裡能耐得住寂寞?她笑著說:主要是放不下老父親。
孝順的女兒孫春燕
“放不下”多麼簡單而又飽含深情的語言。是的,這兩個普通的女人,能“放下”所有,唯老父親“放不下”,這骨子裡的孝親美德,在貧瘠的小箭桿村熠熠生輝。
在這個破敗的村子裡,生活單調,基本沒有娛樂,村民們過著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的生活,但貧瘠中透著些許溫暖 ,粗茶淡飯緩緩前行。
小箭桿的新舊事
村口的“歇馬店”,應該是小箭桿村最老的歷史印痕和記憶。
在村西入口處,有一座坍塌燒燬的房子,沒有房頂的四堵牆孤零零地佇立著。前面有一塊沙石碑,是清同治年間所立,碑文清晰記載了當時復修該廟的捐款人姓名和金額。
村裡人叫這裡是“歇馬店”,意思是各路爺爺(神仙)走累了,要在這裡歇腳。
據老人講,這裡以前“動靜”很大,尤其是晚上,夜深人靜之後,經常能聽到馬蹄噠噠的聲音,還有馬咀嚼玉米嘎嘣嘣作響的聲音。第二天天亮後到這裡探個究竟,卻一片安靜,也沒有任何馬和玉米的痕跡,人們越傳越玄乎。
神話傳說故事大概都是這樣演繹而來的,來無影去無蹤,神乎其神。
曾經的歇馬店
“歇馬店”後來成為村裡的學校。在“歇馬店”的對面,是當年的戲臺,戲臺修建的很豪華,壁畫顏色鮮豔,非常漂亮。每年正月都要唱大戲。
村裡有個能人孫海洲,村裡人說起他都異口同聲說奇才。孫海洲不僅是奇才還是全才,沒有他不會做的事,尤其是熱愛文藝。
他既是演員又是導演,他打傘傘唱秧歌遠近無人能比。村裡有自己的小劇團,孫海洲口對口教,臨時導演排練就能排出一場戲。
當時小箭桿村民融合了祁太秧歌和沁源秧歌的特點唱出了自己的特色,遠近聞名。如今的戲臺也坍塌了,只一堵留下半截的土牆,殘垣斷壁,荒草叢生。不過問起村民村子的歷史,他們的目光都集中到這裡。
坍塌的戲臺
進小箭桿村有一處閣樓門洞叫“臨門”。這個門樓,是小箭桿村的西大門,當時村裡人都在大門裡,現在已經有很多人在“門”外修房蓋屋。
這個“閣”是當年村裡最富足的地主出資修建,原本要東西各修一座,先修了“西閣”。老地主發願說,如果當年風調雨順,糧食收成達到他的要求,就修“東閣”。
然當年大旱收成降低,修東閣的事就不了了之了。如今的細高門樓成為小箭桿的一處鮮明地標。
為了謀生,小箭桿村的村民大多外出了。村裡的房屋因為年久失修,大部分坍塌破敗。其中一處四合院,在抗日圍困戰期間曾經住過新八團二營。
新八團二營曾經住過的房屋
一個營的兵,一夜之間進駐,分散住在村裡,這裡沒有發生過戰爭,雖然人們為躲日本人也往大山裡逃,但基本沒有傷亡。
新八團二營住了兩三個月就一夜之間走了。這是一段紅色印記。當年村裡人孫仁強和孫仁杰、孟鳳英隨軍南下,加入到新中國建設中,作出了突出貢獻。
小箭桿的風
小箭桿是風道。
第一次到村裡,在防火亭裡大風呼號,亭子發出吱吱扭扭的呻吟,隨時有散架的可能,我們頂著風跑進附近的村長家。
村委院子裡剛剛被大風颳斷的旗杆,還沒來得及修理。每到大風颳起,房上的瓦片都會被掀起來飛下來。
沙石山
眼前的荒涼和狂風,第一感覺就是到了塞北。小箭桿村的人習慣了這不知疲倦的風,都會幽默地說:這是十三省的風!
如果追根溯源,明朝時期設置十三省的行政區,除了邊疆以外內地全部地區,可見十三省範圍之廣。
駐村
我不知道一個邊緣村落,從哪個秀才嘴裡說出這麼有胸懷的話。總之,小箭桿只要風不止,十三省的風就會流傳下來。一首小詩以記之。
小箭桿的風
只要你來風就在
隨時等候
激動的
掀起你的衣角
吹亂你的頭髮
撫摸你的臉頰
擋著空氣不讓呼吸
掩著眼睛不讓看見
樹葉花草怎麼經得住
全部繳械投降
人都吹被進老屋
空氣裡只有護林防火喇叭的聲音
這有風骨的風還有什麼秘密
村裡老人說
這是十三省的風
原來是見過世面的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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