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別了,武器》:看海明威如何用創作手法講述戰爭和愛情

《永別了,武器》是美國作家海明威在“一戰”後創作的以反對帝國主義戰爭為主題的一部長篇小說。這部小說以“一戰”的意大利戰場為背景,以主人公亨利中尉和英國護士凱瑟琳的愛情故事為主線,描寫了戰爭下的悲劇愛情,揭露了戰爭的殘酷:戰爭毀滅了生命,也毀滅了愛情。

海明威是20世紀美國最著名的一位語言大師。他的作品句子結構簡單,通常是短句或並列句。他還摒棄空洞、浮泛的誇飾性文字,採用具體、實用的專有名詞。英國作家赫·歐·貝茨對海明威的創作風格曾做過分析:“自19世紀亨利·詹姆斯以來,一派繁榮蕪雜的文風像是附在‘文學身上的亂毛’,被海明威‘剪得一乾二淨”。

所以海明威的作品看似簡單質樸,但解讀的時候需要我們深層次的挖掘其中的深刻內涵和獨具匠心的結構安排。今天,筆者將從三方面來淺析作者海明威的創作手法與悲劇藝術。


《永別了,武器》:看海明威如何用創作手法講述戰爭和愛情

獨特的敘事藝術:冰山原則

“冰山原則”是海明威最為著名的敘事藝術,也是評論界研究海明威的重要課題之一。

對於“冰山原則”的解釋,海明威在《死在午後》中這樣說:“如果一個散文家對於他想寫的東西心裡很有數,那他可能省略他所知道的東西,而讀者呢,只要作家寫得真實,會強烈地感覺到他所省略的地方,好像作者寫出來似的”。

所以,海明威強調的是作品中一些信息的省略,而省略的部分留給讀者去感受和領悟。

01

小說《永別了,武器》中的開篇就運用了“冰山原則”:

那年晚夏,我們住在鄉村一幢房子裡,那村隔著河和平原與群山相望。河床裡盡是卵石和礫石,在陽光下又幹又白,河水清澈,水流湍急,深處一片蔚藍。部隊打房前順著大路走去,揚起的塵土灑落在樹葉上。樹幹也積滿塵埃。那年樹葉落得早,我們看著部隊沿路行進,塵土飛揚,樹葉被微風吹得紛紛墜落,士兵們開過之後,路上空蕩蕩,白晃晃的,只剩下一片落葉。

一般來說,一部長篇小說的開頭應該交代故事發生的背景、時間和年代,但是在這段描述中,我們看到的時間是“那年晚夏”,地點是“鄉村”,作者並沒有明確交代具體的時間和地理位置,也沒有介紹“我們”具體為何人,“部隊”屬於哪個國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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表面上看,作者展示給讀者的只是寥寥幾句的開場白,和由幾個極為普通的形容詞“幹”、“白”、“清澈”、“蔚藍”、“空蕩蕩”勾勒出的一片荒涼之景。但實則在平靜的描述下面掩蓋著一定的深層意義:戰爭造成的傷害和恐怖已經蔓延到世界各個角落,就像霍亂一樣無法控制,而無論是哪一場戰爭都是極為殘酷的,都會造成無法描述的破壞力,都會給人們的生活帶來無盡的災難和痛苦。

02

但是,我就是把他們都趕出去,關了門,熄了燈,也絲毫沒用。那就像跟石像告別。過了一會,我走出去,離開了醫院,在雨中走回旅館。

這一段寫的是女主人公凱瑟琳難產而死,亨利與其告別。我們看到這裡只有幾句簡單、平淡的描述,既沒有任何的場景渲染,作者也沒有詳細的描寫亨利的內心感受。

但是,如果反覆解讀,讀者不難發現作者所隱含的悲痛感情:凱瑟琳和亨利遠離了戰爭,也已經孕育了愛情的結晶,幸福的生活指日可待,但如今活生生的人卻變成了死氣沉沉的“石像”,生命終止,一切都化為了虛有,一切都失去了意義。

死亡帶走了愛情,也帶走了亨利生存的信念。“在雨中走回旅館”進一步暗示了亨利的萬念俱灰。殘酷的戰爭不會放過任何一個人,儘管亨利逃離了炮火瀰漫的戰場,但他仍舊逃不脫戰爭之下每個人既定的悲劇命運:戰爭無情的摧毀了一切,在這場戰爭中,人人皆是犧牲品。

作者海明威厭惡和反對戰爭,但他自始至終都將自己的情緒和情感把握到位,他運用“冰山原則”的創作手法,把自己的感受和情感隱藏在簡潔的文字中,從而讓讀者去思考,領會他的深層含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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海明威筆下的象徵意象

在海明威的作品中,一些具有隱喻的意象看起來十分樸實和自然,但在一定程度上卻浸潤著作者深刻的情感,透出作者的真實想法。同時作者對意象的描寫也能讓我們感受到人與物之間存在的通感。

01 意象一:山

在小說《永別了,武器》的開篇就出現了一個意象:山。

平原那邊的群山則光禿禿的,一片褐色。

遠處是些高山,褐色的高山,山坡上泛出了一點新綠。

我朝北望見兩道山脈,雪線下又青又黑,雪線上陽光燦爛,一片雪白,煞是好看。

眾所周知,山代表著純淨、健康、寬厚和平,就如小說中神父建議亨利去阿布魯佐(是意大利中南部的一個政區,亞平寧山脈貫穿其中)休假:“在阿布魯佐,雖然天氣嚴寒,但一切都顯得那麼明亮與乾燥”。

但是亨利並沒有聽從神父的建議,而是留在了戰爭不斷的平原,然而,厭惡戰爭的他最後還是和凱瑟琳逃亡瑞士,在山中的農舍裡,他們度過了一段幸福的時光。而這也是亨利在戰亂年代度過的一段最平靜,迴歸自我的一段時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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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2 意象二:雨

此外,“雨”是小說中一個貫穿全文的最重要的意象:

一入冬,雨就下個不停。

過了一會,下起了濛濛細雨,外頭的霧轉成了雨,不一會雨大起來了。

外邊陽臺上雨流如注,風挾著雨,敲打著玻璃門。

那天整天都有暴風雨,風狂雨驟,到處是積水和泥濘。

雨大如席,炮轟開始了。他們冒雨在黑暗中發起戰鬥。

雨中炮轟無數,火箭頻發,在陣陣狂風鄹雨的間隙,我們聽得見遠在北邊有猛烈的炮轟聲。

我們看到整部小說中,作者對雨進行了詳細的描寫,從作品開始到終結,雨一次又一次的頻繁出現,而只要雨一出現,災難和死亡緊接著也必然會發生。

最開始是雨不停的下著,霍亂也隨之而來:“這場雨帶來了霍亂,最後軍隊裡僅僅死了七千人”,雨帶來了霍亂,霍亂帶來了死亡,但霍亂造成的死亡比起戰場上的死亡來說只是小巫見大巫。由此可見,戰爭的殺傷力之大。

小說的中間部分一次又一次的提到:“風狂雨驟,炮轟無數”,戰爭本已讓人們痛不欲生,而狂風暴雨的惡劣氣候又更加重了人們的災難,作者通過悽風冷雨的描寫為全文營造出一種更壓抑、低迷的基調,也讓讀者看到了戰爭之下,人們遭受的無盡的磨難與痛苦。

最後,雨再一次讓小說沉浸在令人窒息的悲劇氛圍中,凱瑟琳難產而死,亨利的美夢再一次被徹底粉碎。愛情和善解人意的凱瑟琳本已喚醒對生活絕望的亨利,但是凱瑟琳的死再次讓亨利跌入命運的谷底,也更加深了對戰爭的痛恨。

《永別了,武器》:看海明威如何用創作手法講述戰爭和愛情

亨利是作者海明威塑造的一個飽受戰爭摧殘的堅強而又困惑絕望的迷惘的形象,通過亨利對戰爭從希望到失望,再到徹底絕望的過程,海明威深刻的揭示了戰爭對社會和人性所造成的難以癒合的傷害,他也以此號召人們要對戰爭反思和覺醒,並把反對戰爭的事業堅持下去,直到全人類可以高聲喊出“永別了,武器”的那一天到來。

03 意象三:螞蟻

有一次去野營,我往火上添了一根木柴,木柴上爬滿了螞蟻,火一燒起來,螞蟻就成群跑出來到處亂串,但是最後紛紛墜入火中,即使逃出來幾隻,身體也被燒得又焦又扁。

在戰爭面前,人類就如這火中的“螞蟻”,大多數都是無處可逃,只能任由大火吞噬,即使有的僥倖逃脫,但也是遍體鱗傷。亨利隨著對戰爭的認識加深,他越來越體會到戰爭的非人性化,本有著大好年華的年輕人卻遭受戰爭的殘忍傷害和百般愚弄,即使在槍林彈雨中僥倖生存卻還得接受本國軍隊的處決。

最終亨利徹底對戰爭和世界失去了信心,也看清了戰爭之下每個人終究免不了一死“對於最善良的人,最和氣的人,最勇敢的人,世界不偏不倚,一律殺害。即使你不是這幾類人,世界肯定還要殺害你,只是不那麼急迫罷了”。渺小的人類面對殘酷的戰爭只能束手就縛,任其宰割。這也表現了作者痛恨戰爭但又無能為力的矛盾心情。

《永別了,武器》:看海明威如何用創作手法講述戰爭和愛情

悲劇藝術

有的評論家認為:“海明威作品中得以永存的部分就是悲劇性的陳述”。有的則說:“悲劇是海明威對抗內心分裂的方法”。那麼海明威如何評價自己的作品呢?

海明威稱小說“《太陽照常升起》是一部悲劇,而劇中的主人公則是這個永遠存在的地球”,他還將《永別了,武器》稱為“我的羅密歐和朱麗葉”。

那麼作為讀者該如何解讀海明威的作品呢,或許我們能從他的一段話中找到答案:“夫人,所有的故事,只要它發展得夠遠、夠充分,都會以死亡告終;而一個不肯將最終的結局告訴你的人,就不是一個真正講故事的人”。

由此可知,海明威的故事總是以死亡作為結局。就如小說《永別了,武器》中,亨利在戰場上,目睹了戰友的死亡,自己也是兩次從死亡線上逃脫的人,他本以為遠離戰爭,生活就會有另一番模樣。我們也看到亨利和凱瑟琳為了躲避殘酷的戰爭,背井離鄉來到瑞士,並隱居山林。但是,他們仍舊逃不開戰爭之下人類既定的悲劇命運。

此外,凱瑟琳的死亡結局也體現了海明威的愛情觀:“兩個人彼此相愛,卻不能獲得一個美滿結局”。小說中亨利意識到戰爭的欺騙性後決定遠離戰爭,和凱瑟琳去過自己想要的幸福生活,但是最終他的愛情理想也破滅了。所以我們看到在海明威的作品中,愛情是僅次於死亡的又一重心。尤其是在描寫戰後世界的小說中,愛情是註定要以悲劇收場的。

小說《永別了,武器》是作者悲觀愛情的印證,更重要的是作者用凱瑟琳的死亡強調了災難的不可改變和徹底的毀滅性,以此來喚醒世界各國人們對戰爭的思考和反省,當然也喚起了讀者的悲傷和同情,所以,對大多數人來說,這是一部令人信服的悲劇作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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