婴儿应该归母亲,还是应该归助产士?

婴儿应该归母亲,还是应该归助产士?

婴儿应该归母亲,还是应该归助产士?

这个问题是不是有点奇怪,你见过哪家医院的助产士有婴儿处置权的?

除非婴儿是早产儿,需要助产士的精心护理,让婴儿以最健康的姿态进入社会。


文学作品就是这样的早产儿。它生于作家的头脑,却需要编辑的审核、校对、斧正,最终才能与读者见面。

因为,编辑是最了解读者的人,他最清楚什么样的作品,经过怎样的调校,才能吸引读者,在挑剔的读者群里活得健壮。


但奇怪的是,市面上流行的写作书,99.5%都是作家讲如何写作,却几乎没有编辑站出来说什么样的书是他们眼中的好书的。结果就是,我们单知道海明威、菲茨杰拉德作品传世,却不知道在他们背后,编辑珀金斯帮海明威删掉了多少脏话,帮菲茨杰拉德还了多少债务。


万幸,终于有一位编辑肯站出来,写一本书告诉大家,编辑都认可的好书是怎样炼成的?

这位编辑足够权威。他叫理查德 • 科恩,是英国著名出版社的发行总监。

经他手出版的书获得过普利策奖、布克奖、科斯塔奖……有超过20本雄踞英美畅销书榜单之首。

利用职务之便,理查德也成大学教授,在英国金斯顿大学讲授了7年创意写作,本书就是他授课内容的精华。


在理查德看来,伟大的作家就像伟大的魔术师,是吸引读者注意力的高手。纳博科夫管这种能力叫“托尔斯泰式的完美魔术”。这也是本书名字的由来:《像托尔斯泰一样讲故事》。


婴儿应该归母亲,还是应该归助产士?


不过,作者并不想把这本书写成一本写作技法书,让你感觉自己提炼出框架,整理出思维导图,记录几张知识点的卡片,从此就能写出惊艳的作品,步入畅销书作家之列。

所以,作者把大量的笔墨用在了讲述作家创作过程中的艰辛和苦闷,以及他们在面对具体问题时的解决办法。


读过之后你会发现,即使再伟大的作家,也会面对我们遇到的一切问题:刚入行时的稚拙、没有灵感、写不下去、找不到合适的表达、不会开头、不会结尾、被编辑的修改意见逼疯……


婴儿应该归母亲,还是应该归助产士?

奥威尔


乔治 • 奥威尔最初的作品,笨拙得像“奶牛在用火枪”;而且,所有这些困扰并不会因为写作能力的提高而远离,而是伴随作家写作的全部历程。连以硬汉著称的海明威也不例外。

他在给朋友的信中说:“写作难道不是苦差事吗?……当时我很差劲,现在我也很差劲,只不过是换一种差劲法了。”


当然,作者并不打算因此就让读者把写作视为畏途,放弃成为作家的打算。他用调侃的语气,把许多名作家的艰辛历程写得妙趣横生,令人忍俊不禁。利用职务之便,他还了解到不少作家的八卦,有不少都是首次爆料。比如安徒生拜访狄更斯,因为逗留太久,惹得狄更斯不快。无从发泄的狄更斯就在自己的名著《大卫科波菲尔》里以安徒生为原型塑造个反派出气。


婴儿应该归母亲,还是应该归助产士?

狄更斯


所以,即使你不苛求自己一定要快速提升写作能力,只把这本书当一本作家江湖的八卦书来看,也是蛮不错的。


人物

当然,既然是讲写作的书,作者也是拿出了不少干货的。

在他看来,一部能打动人心的故事,一定有一群性格鲜明、富有代表性的人物。一旦塑造成功,这些人物就甚至可以获得作品以外的生命力。就像莎士比亚笔下的哈姆雷特、菲茨杰拉德笔下的盖茨比,都成了一个时代、一类人群的代表。

金庸笔下的左冷禅和岳不群,同样也成了真小人和伪君子的代言人,用于越南政府高官吵架的素材。

那么如何成功塑造一个人物?

作者建议,不妨从给你的人物起个名字开始。

名字不仅是读起来好听,看起来好看,还要在脑子里想起来有意象。

就像《红楼梦》里,几乎每个姑娘的名字都念起来顺口,听起来悦耳,想起来如诗如画。当然,也给西方翻译家们出尽了难题。比如“香菱”,多好听的名字?西方翻译家就是找不到对应的意象,让翻译作品失色不少。

为了给自己笔下的人物起个好名字,作家们操碎了心。

巴尔扎克跑了半个巴黎,最后在一家裁缝店找到了灵感;狄更斯翻遍了英国议会的花名册,寻找一个与众不同的名字,他著名的“科波菲尔”,其实是伦敦贫民窟一家商店的招牌。


为什么一个名字要如此大费周章?

因为名字其实暗示了人物的性格特质,预示了人物未来的命运。

一个幼儿园老师看自己班的名单,一大堆“紫萱,浩南、子墨、若曦、宇轩”,她戏称:“我已经脑补出一部玛丽苏的宫斗戏了。”

你看,名字起好了,故事都在读者脑子里完成一半了。这样的效果,


开头

不过,最难的应该还是开头。

开篇能不能抓住读者的注意力,决定了一部著作未来的命运。尤其是在现在这个快餐阅读的时代,如果第一页,甚至是第一屏,不能吸引读者继续看下去,基本就凉了。

基于此,作者推荐了两种方法,帮助你在第一时间抓住读者。


第一种:第一句中包含一个意外。

具体形式是:第一句铺陈一个常见的场景,在句末亮出一个意外。这里的意外,一定要颠覆前面的“常见”。


书中提供了这样一个案例:

克里斯曼考斯基在这个岗位的最后一天,下午两点,离下班还有两个小时,他接到一个请求拆除炸弹的电话。

久经考验的读者已经被神剧磨砺的百毒不侵,一般马上退休的、秀亲人照片的多半要领盒饭,但是你依然会忍不住想知道:

他是什么人?

接下来会遇到什么?

……

我猜对了吗?


然后你就读下去了。


另一种方法叫“邀请”。他用轻松的口气,向你道出一个场景,说“这里很有趣,你来不来?”

最典型的用法是“宣言”,比如那句“幸福的家庭大多相似,不幸的家庭各有不同”;

“这是个最好的时代,这是个最好的时代”

你会好奇作者为什么要这样说,急于向作者索要证据,于是,你就读下去了。


不过开篇最重要的使命还不是这个,而是在第一时间为你营造一个阅读氛围,让你在不知情时,已经调用了匹配的情绪去理解整个故事。

这一点不仅限于小说,连历史科普作家易中天也是这么认为。

他说,写作的时候一定要找到第一句,否则就写不下去。

在他写《三国纪》的时候,许久都无法动笔,直到有一天他写下“汉灵帝去世的那年的洛阳,满城都是杀气”。氛围一下子就调动起来了,读者的担心和好奇心也一下子都提到了嗓子眼上,由不得眼睛不往下看。


讽刺


讽刺是绝大多数读者都没有想到的做法。而且,关于“讽刺”的定义,作者和我们平常理解中的讽刺也大不一样。

拜相声、小品、喜剧所赐,我们惯常以为的讽刺总是和“幽默”“滑稽”相提并论,以为用戏谑的方式点出某些人的荒唐之举,逗人发笑就是讽刺了。而本书作者对此的定义显然要宽泛得多。


不必用学术语言去严格定义作者心目的讽刺,因为他欣赏的讽刺其实就是手段和愿景的对立。也就是说,越努力,反而离自己预想的目标越远。

一个最典型的例子,一位激进分子试图刺杀里根总统,连开数枪,无一命中。但是一颗子弹击中总统座驾的防弹玻璃,反弹击中了总统的胸膛。

瞧,本该是保护总统的,反而要了总统的命。


如果你仔细回想,就会发现其实许多悲剧正是在顺应这个框架。

俄狄浦斯为了躲开“弑父娶母”的预言自我放逐,结果杀死了互不知情的亲生父亲,娶了亲生母亲为妻;

宋江为了给兄弟们找一个出路,不停寻找招安的机会洗白身份,结果却让兄弟们枉送了性命。

顺便说一句,《水浒》中的“浒”字,本意就是“出路”。


婴儿应该归母亲,还是应该归助产士?


孙悟空最大的理想便是“跳出三界外,不在五行中”,寻求一个“天不收,地不管,逍遥快活”,结果却是选了一个戒律最严、约束最多的组织加盟。


这样的做法有什么好处?为什么这样可以吸引读者?

首先这是营造悬念的好办法。

读者拥有上帝视角,每到发现书中人物已走偏了路,就忍不住想要出言提醒,却无能为力,只得心急如焚,指望作者安排一个峰回路转,千万饶他一命。


就像《三国演义》中,著名的“关羽大意失荆州”。

看上去关羽威风八面,威震华夏,然而背地里,盟友孙权,敌人曹操早已联手,一张大网向他步步紧逼,他却浑然不知,一味在前方高歌猛进,直到后方老家尽失,他才知道大势已去。

然而,直到这时,他还要再搏一把。

看到这里,即便是知道结局的人,也会忍不住提醒:“快走吧,不要争了!”


婴儿应该归母亲,还是应该归助产士?

动物农场

另一方面,讽刺又让作者所有的话不必说尽,达到一种“只可意会不可言传”的妙境。

最典型的就是乔治奥威尔的《动物农场》。

以猪为领袖的动物们赶走了人类,成为农场的主人。他们的口号和信条浓缩成一句话,就是“两条腿坏,四条腿好”。

动物们期盼没了人类的压迫,能过上有尊严的好日子,结果最能干也最肯干的马劳累致死,最终没能看到猪许诺的退休生活。


乔治奥威尔什么都没说,但又似乎把什么都说尽了。

读者和作者之间达成了默契:我知道你在说什么,但你不必明说。


事实证明,手段和愿景的距离远大,形成的张力就越大。同时,对读者造成的冲击就越大,读者因此获得的阅读快感也就越大。


当然,最终畅销的概率也就越大。


修改

修改几乎是每个作家的噩梦,因为编辑们会不停地提出修改意见,逼迫作家放弃可能引以为傲的句子,词汇和构思。所以这个阶段也成了作家和编辑关系最经受考验的阶段。


因此,作者安排了两大章节的篇幅来讲述修改哪里、如何修改。


在作者看来,修改讲究的就是懂得何时删除。比如不得当的词汇,用滥了的比喻,堕入俗套的的剧情、拖沓的情节……

总之,任何不能吸引读者注意力、让读者看起来出戏的,都是必须修改的部分。因为读者一旦注意力转移,就再也不会回来了。


但是,并不是所有的作家都能理解编辑的用心和意图。

现代脑科学表明,创作和修改用的其实是不同的脑区。所以,一个极富创意的写作高手,可能在修改方面极其笨拙,不得要领。而且像萧伯纳那样的作家,就极其反感有人改动他的文字。


对于这样的作家,理查德的建议是:如果作家能承受,你最好还是实话实说吧。


著名编辑珀金斯是海明威和菲茨杰拉德的幕后英雄。他也曾经服务于一个叫沃尔夫的作家。两人原本合作愉快,但是沃尔夫厌恶修改。即便和珀金斯合作愉快,他仍然说:“选择和修改对我而言就像下地狱。”


听到这话,珀金斯劝他说:“你肯定要下功夫,调整和修改的功夫比写作要多。”


沃尔夫到底没能经得起珀金斯的“折磨”,换了一个出版商。结果就是:他再也没有写出过优秀的作品。


为什么修改这么难?

在理查德看来,一个好的修改,不只是平常理解中的错别字,更贴切的形容词,通顺的句子,甚至不是创新的比喻和紧凑的情节。真正好的修改,是用全新的眼光却审视自己的作品,比如从读者的角度观看故事的节奏,从你塑造的人物角度审查故事的合理性。


修改的最终目的,是让一切看起来水到渠成。


再伟大的作品也有终结,一部畅销的传世之作也终有投放市场的一天,一切辛苦都将接受读者的检阅。


对于资深编辑理查德而言,他究竟为什么要写这部书?


是为了讲述写作技巧,告诉读者什么样的书大概率畅销吗?

是的。

是为了毒舌作家的八卦,让读者体察作者创作的艰辛吗?

是的。


但是,理查德真正想说的,是编辑和作家的关系。

他们就像一对欢喜冤家:就像一个高明的助产士,不只是在接生的一刻才去迎接新生儿的到来,而是在胎儿成形的时刻已经开始介入,努力让宝宝来到世间时,面对的是足够的欢迎与善意。


回到最初的问题,婴儿应该归母亲,还是归助产士?


作者理查德的回答最为精妙:

“编辑和作家的关系是合作,而不是一方屈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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