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長安十二時辰》的徐賓身上,我看到了馬伯庸的影子

長安十二時辰開播以來的褒獎之聲全網有目共睹,精細再現唐代百態的服化道,引人入勝的緊張劇情,徐徐展開的連環陰謀,堪稱這個夏天的熒屏新王。

不過,不要被那逼真的服化道誤導,這不是唐朝穿越指南,更不是一部膚淺的唐代版反恐24小時,而是一次馬親王腦洞大開與古人的對話。對話的那頭,是早已遠去的,在後世懷舊濾鏡中越發耀眼瑰麗的盛唐幻想,而對話的這頭便是以馬親王為代表的眾多歷史學者、作者,以及那些愛談古論今的歷史迷。

緣起,一個腦洞

馬伯庸的作品和在知乎上的回答和作品我雖然也看過一些,例如《殷商瑪雅征服史》《顯微鏡下的大明》,但卻完美的避開了長安十二時辰的原著。這本書誕生於一個知乎網友的腦洞啟發之下——如果你來給刺客信條寫劇情,你會把背景設定在哪裡?知乎上類似的問題不少,有的是題主直接問設定在中國古代如何,有的則是回答者的腦洞,各朝各代都有,而馬親王將其設定在了唐代,於是便有了《長安十二時辰》。

從《長安十二時辰》的徐賓身上,我看到了馬伯庸的影子

長安十二時辰與萬曆十五年

作為一名普通觀眾從第一集到最近更新的第十六集,我對於這部劇的關注點有一個從服化道——歷史風貌——劇情——人物——歷史學思考這樣一個轉移的過程。如果說開篇一二集不過是借角色之口迅速給觀眾普及世界觀設定,那麼在接下來的各條故事線推進過程中,各人物角色的博弈過程中,展開的則是一次次史學觀點交鋒。作者將唐以來的諸社會政治問題和歷史可能性映射到劇中人物的性格與行動之中。

這是一部內核非常現代化的作品,這種現代性不僅表現在模仿美劇的敘述手法,而是在於角色的行事邏輯,最突出的角色就是本劇中大唐大數據首席算法工程師,大唐GEEK——徐賓。

劇中的大案牘術頗有近年來熱門技術——大數據分析的味道,當然現今風頭最盛的當屬5G,而當2016年馬親王在知乎上首發搶先版的《長安十二時辰》——《刺客信條·長安》時,大數據正處於它的高光時刻。

但恐怕沒有這麼簡單。

他似乎是一個穿越者。

在劇中他不光是一個醉心於術數的算法工程師,還是一位洞察社會變革的發明家。他對於檔案的準確性有著近乎偏執的追求,對於檔案資料為後世研究唐代社會有著清晰的認識,同時他還從檔案記錄鬆懈的趨勢中預感到大唐的盛極而衰。其實不光是他,作者從何監、李必等等角色口中反覆暗喻大唐的未來如同日中之後的太陽,將沉西山。

這一切的口吻都如同災難發生前被淹沒在狂歡中的絕望吶喊。作者藉此將歷史學的大討論搬上了舞臺,讓觀眾看到了一場毀滅前的狂歡。

作為一千多年以後的人們,有時候對唐代瞭解很少,有時候我們又對那個時代看的很清。故事發生的天寶三年,大唐一如既往,欣欣向榮,彷彿什麼事情都沒有發生。不過一切又都暗流湧動。頻繁的邊塞戰事、崩壞的戶籍制度和稅法、府兵制的崩潰募兵制的開端、獨掌大唐西北半壁兵權的節度使大將軍、沉湎於與藝術與愛情之中的皇帝、宰相與宦官皇子之間的博弈、連檔案記載都日漸鬆懈的基層書吏以及宣紙的供應危機。這一切都在後人的歷史學著作中可辨蹤跡。

天寶三年上元節長安的那十二時辰,就像萬曆十五年的一天一樣,普通又意義非凡。

從《長安十二時辰》的徐賓身上,我看到了馬伯庸的影子

大唐政務大數據算法工程師徐賓——馬伯庸們的自畫像

讓我們暫且先回到徐賓這個角色,他的形象是多種古代和現代人物的濃縮。古代的一面在於我們如今能看到古代的種種資料全賴勤懇的基層小吏事無鉅細的記載,他們在當時寫下的每一個字對後世來說都意義非凡。

而現代的一面在於對於歷史記載的自覺性。看劇過程中我常常有一種疏離感,那些劇中的人物有著強烈的傾訴慾望,他們傾訴的對象就是後世百代之人,也就是我們。那些作者埋藏在故事中的小彩蛋,歷史學或者考古學背景的人看過都會會心一笑,有時候還會覺得非常出戏,例如那個關於何家村窖藏金器的線索。將現代人通過考古、歷史學研究的材料再嘗試植入到那個想象中的場景,將歷史學者的觀點通過人物之口一點一點的透露給觀眾,現代性的這一面,濃縮了無數歷史學者的思考。

從《長安十二時辰》的徐賓身上,我看到了馬伯庸的影子

大案牘術在唐代可能無法推算出合適的反恐干將,但對於後代人研究歷史卻是不二法門。從百年千年前的隻言片語中發現可用的線索,援引多方材料分析推論,結合歷史環境復原古代社會,這不就是歷史學研究者每天都在做的事情嗎?

以普通讀者最耳熟能詳的黃仁宇為例,從研究明代的漕運、稅收、財政入手,從那些原始材料探討中國歷史上那些被後世稱為必然的趨勢是如何形成,他後來提出的“大歷史觀”便是強調背景和事件發生的眾多原因的聯繫和因果關係。黃仁宇還有一個觀點,認為中國古代後期的停滯在於從管理上無法實現數目字化。這也是劇中徐賓的願望,他認為只要數據精確,就能為社會管理和決策提供準確的參考,一切都在數字之中。

從《長安十二時辰》的徐賓身上,我看到了馬伯庸的影子

而馬伯庸同樣擅長於從歷史不起眼的細節還原當時的社會景觀,他在《顯微鏡下的大明》這本書中通過對歷史檔案的梳理,發現遠去時代的鮮活的故事。那些由前人記錄下來的檔案,在他手裡重新煥發生機,把沉積於歷史的細節放大歷史的透鏡下,映射出一片歷史相對清晰的影像。

他在書的序言裡說到,他在寫作時必須閱讀大量的材料和研究論文,這些論文旁徵博引,推論嚴謹,許多篇針對小問題的論文彙總起來就能在一個方向上形成突破。在學術界研究的基礎上,他再用輕鬆的方式把這些材料分享給大眾。

而劇中醉心於大案牘術推演的徐賓,不正是像後世眾多的歷史學者和馬伯庸這樣的作家這樣,想要從數字和記錄中找到歷史真相嗎?

從《長安十二時辰》的徐賓身上,我看到了馬伯庸的影子

最後的話

正月十五,長安唯一不宵禁的這一天,是長安最熱鬧繁華的節日,也是大唐暗流湧動的時候。這部作品不僅僅是唐代背景下的刺客信條,作者想要描繪的除了危機四伏的上元節,還有著嚴肅的內核。雖然強烈的傾訴慾望在劇中人物的表演來看影響到故事的流暢性,有一中割裂感,但仍然不失為近年來服化道最精良,最有深度的古裝作品。歷史考古學科學生強烈建議收看,不管是探尋背後真實的人物故事,還是作為挑刺對象,能在熒幕上見到這樣的作品就是一種幸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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