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代經典散雜文16篇欣賞




古代經典散雜文16篇欣賞



唐前--古訓《增廣賢文》,愚公移山,三字經

唐朝--師說,滕王閣序,小石潭記

宋朝--岳陽樓記,愛蓮說,赤壁賦,醉翁亭記

魏晉南北朝--出師表,誡子篇,桃花源記,歸去來辭

明朝--養蘭說

清朝--厚黑學

古訓《增廣賢文》

昔時賢文,誨汝諄諄,集韻增文,多見多聞。

觀今宜鑑古,無古不成今。

知己知彼,將心比心。

酒逢知己飲,詩向會人吟。

相識滿天下,知心能幾人。

相逢好似初相識,到老終無怨恨心。

近水知魚性,近山識鳥音。

易漲易退山溪水,易反易覆小人心。

運去金成鐵,時來鐵似金,讀書須用意,一字值千金。

逢人且說三分話,未可全拋一片心。

有意栽花花不發,無心插柳柳成陰。

畫虎畫皮難畫骨,知人知面不知心。

錢財如糞土,仁義值千金。

流水下灘非有意,白雲出岫本無心。

當時若不登高望,誰信東流海洋深。

路遙知馬力,事久見人心。

兩人一般心,無錢堪買金,一人一般心,有錢難買針。

相見易得好,久住難為人。

馬行無力皆因瘦,人不風流只為貧。

饒人不是痴漢,痴漢不會饒人。

是親不是親,非親卻是親。

美不美,鄉中水,親不親,故鄉人。

鶯花猶怕春光老,豈可教人枉度春。

相逢不飲空歸去,洞口桃花也笑人。

紅粉佳人休使老,風流浪子莫教貧。

在家不會迎賓客,出外方知少主人。

黃金無假,阿魏無真。

客來主不顧,應恐是痴人。

貧居鬧市無人問,富在深山有遠親。

誰人背後無人說,哪個人前不說人。

有錢道真語,無錢語不真。

不信但看筵中酒,杯杯先勸有錢人。

鬧裡有錢,靜處安身。

來如風雨,去似微塵。

長江後浪推前浪,世上新人趕舊人。

近水樓臺先得月,向陽花木早逢春。

莫道君行早,更有早行人。

莫信直中直,須防仁不仁。

山中有直樹,世上無直人。

自恨枝無葉,莫怨太陽偏。

大家都是命,半點不由人。

一年之計在於春,一日之計在於寅,一家之計在於和,一生之計在於勤。

責人之心責己,恕己之心恕人。

守口如瓶,防意如城。

寧可人負我,切莫我負人。

再三須慎意,第一莫欺心。

虎生猶可近,人熟不堪親。

來說是非者,便是是非人。

遠水難救近火,遠親不如近鄰。

有茶有酒多兄弟,急難何曾見一人。

人情似紙張張薄,世事如棋局局新。

山中也有千年樹,世上難逢百歲人。

力微休負重,言輕莫勸人。

無錢休入眾,遭難莫尋親。

平生莫作皺眉事,世上應無切齒人。

士者國之寶,儒為席上珍。

若要斷酒法,醒眼看醉人。

求人須求大丈夫,濟人須濟急時無。

渴時一滴如甘露,醉後添杯不如無。

久住令人賤,頻來親也疏。

酒中不語真君子,財上分明大丈夫。

出家如初,成佛有餘。

積金千兩,不如明解經書。

養子不教如養驢,養女不教如養豬。

有田不耕倉廩虛,有書不讀子孫愚。

倉廩虛兮歲月乏,子孫愚兮禮義疏。

同君一席話,勝讀十年書。

人不通今古,馬牛如襟裾。

茫茫四海人無數,哪個男兒是丈夫。

白酒釀成緣好客,黃金散盡為收書。

救人一命,勝造七級浮屠。

城門失火,殃及池魚。

庭前生瑞草,好事不如無。

欲求生富貴,須下死工夫。

百年成之不足,一旦敗之有餘。

人心似鐵,官法如爐。

善化不足,惡化有餘。

水太清則無魚,人至察則無徒。

知者減半,省者全無。

在家由父,出家從夫。

痴人畏婦,賢女敬夫。

是非終日有,不聽自然無。

寧可正而不足,不可邪而有餘。

寧可信其有,不可信其無。

竹籬茅舍風光好,道院僧堂終不如。

命裡有時終須有,命裡無時莫強求。

道院迎仙客,書堂隱相儒。

庭栽棲鳳竹,池養化龍魚。

結交須勝己,似我不如無。

但看三五日,相見不如初。

人情似水分高下,世事如雲任卷舒。

會說說都是,不會說無禮。

磨刀恨不利,刀利傷人指。

求財恨不得,財多害自己。

知足常足,終身不辱。

知止常止,終身不恥。

有福傷財,無福傷己。

差之毫釐,失之千里。

若登高必自卑,若涉遠必自邇。

三思而行,再思可矣。

使口不如自走,求人不如求己。

小時是兄弟,長大各鄉里。

妒財莫妒食,怨生莫怨死。

人見白頭嗔,我見白頭喜。

多少少年亡,不到白頭死。

牆有逢,壁有耳。

好事不出門,惡事傳千里。

賊是小人,知過君子。

君子固窮,小人窮斯濫也。

貧窮自在,富貴多憂。

不以我為德,反以我為仇。

寧向直中取,不可曲中求。

人無遠慮,必有近憂。

知我者為我心憂,不知我者謂我何求。

晴天不肯去,只待雨淋頭。

成事莫說,覆水難收。

是非只為多開口,煩惱皆因強出頭。

忍得一時之氣,免得百日之憂。

近來學得烏龜法,得縮頭時且縮頭。

懼法朝朝樂,欺公日日憂。

人生一世,草生一春。

黑髮不知勤學早,看看又是白頭翁。

月到十五光明少,人到中年萬事休。

兒孫自有兒孫福,莫為兒孫作馬牛。

人生不滿百,常懷千歲憂。

今朝有酒今朝醉,明日愁來明日憂。

路逢險處難迴避,事到頭來不自由。

藥能醫假病,酒不解真愁。

人貧不語,水平不流。

一家有女百家求,一馬不行百馬憂。

有花方酌酒,無月不登樓。

三杯通大道,一醉解千愁。

深山畢竟藏猛虎,大海終須納細流。

惜花須檢點,愛月不梳頭。

大抵選他肌骨好,不擦紅粉也風流。

受恩深處宜先退,得意濃時便可休。

莫待是非來入耳,從前恩愛反為仇。

留得五湖明月在,不愁無處下金鉤。

休別有魚處,莫戀淺灘頭。

去時終須去,再三留不住。

忍一句,息一怒,饒一著,退一步。

三十不豪,四十不富,五十將來尋死路。

生不論魂,死不認屍。

父母恩深終有別,夫妻義重也分離。

人生似鳥同林宿,大限來時各自飛。

人善被人欺,馬善被人騎。

人無橫財不富,馬無野草不肥。

人惡人怕天不怕,人善人欺天不欺。

善惡到頭終有報,只爭來早與來遲。

黃河尚有澄清日,豈可人無得運時。

得寵思辱,安居慮危。

念念有如臨敵日,心心常似過橋時。

英雄行險道,富貴似花枝。

人情莫道春光好,只怕秋來有冷時。

送君千里,終須一別。

但將冷眼看螃蟹,看你橫行到幾時。

見事莫說,問事不知。

閒事休管,無事早歸。

假緞染就真紅色,也被旁人說是非。

善事可作,惡事莫為。

許人一物,千金不移。

龍生龍子,虎生豹兒。

龍游淺水遭蝦戲,虎落平陽被犬欺。

一舉首登龍虎榜,十年身到風凰池。

十年窗下無人問,一舉成名天下知。

酒債尋常行處有,人生七十古來稀。

養兒待老,積穀防饑。

雞豚狗彘之畜,無失其時。

數家之口,可以無飢矣。

常將有日思無日,莫把無時當有時。

時來風送騰王閣,運去雷轟薦福碑。

入門休問榮枯事,觀看容顏便得知。

官清書吏瘦,神靈廟祝肥。

息卻雷霆之怒,罷卻虎狼之威。

饒人算人之本,輸人算人之機。

好言難得,惡語易施。

一言既出,駟馬難追。

道吾好者是吾賊,道吾惡者是吾師。

路逢俠客須呈劍,不是才人莫獻詩。

三人同行,必有我師,擇其善者而從之,其不善者而改之。

少壯不努力,老大徒悲傷。

人有善願,天必佑之。

莫飲卯時酒,昏昏醉到酉。

莫罵酉時妻,一夜受孤悽。

種麻得麻,種豆得豆。

天眼恢恢,疏而不漏。

見官莫向前,做客莫在後。

寧添一斗,莫添一口。

螳螂捕蟬,豈知黃雀在後。

不求金玉重重貴,但願兒孫個個賢。

一日夫妻,百世姻緣。

百世修來同船渡,千世修來共枕眠。

殺人一萬,自損三千。

傷人一語,利如刀割。

枯木逢春猶再發,人無兩度再少年。

未晚先投宿,雞鳴早看天。

將相胸前堪走馬,公候肚裡好撐船。

富人思來年,窮人思眼前。

世上若要人情好,賒去物件莫取錢。

死生有命,富貴在天。

擊石原有火,不擊乃無煙。

為學始知道,不學亦徒然。

莫笑他人老,終須還到老。

但能依本分,終須無煩惱。

君子愛財,取之有道。

貞婦愛色,納之以禮。

善有善報,惡有惡報。

不是不報,日子不到。

人而無信,不知其可也。

一人道好,千人傳實。

凡事要好,須問三老。

若爭小可,便失大道。

年年防飢,夜夜防盜。

學者如禾如稻,不學者如蒿如草。

遇飲酒時須飲酒,得高歌處且高歌。

因風吹火,用力不多。

不因漁父引,怎得見波濤。

無求到處人情好,不飲從他酒價高。

知事少時煩惱少,識人多處是非多。

入山不怕傷人虎,只怕人情兩面刀。

強中更有強中手,惡人須用惡人磨。

會使不在家豪富,風流不用著衣多。

光陰似箭,日月如梭。

天時不如地利,地利不如人和。

黃金未為貴,安樂值錢多。

世上萬般皆下品,思量唯有讀書高。

世間好語書說盡,天下名山僧佔多。

為善最樂,為惡難逃。

羊有跪乳之恩,鴉有反哺之義。

你急他未急,人閒心不閒。

隱惡揚善,執其兩端。

妻賢夫禍少,子孝父心寬。

既墜釜甑,反顧無益。

翻覆之水,收之實難。

人生知足何時足,人老偷閒且是閒。

但有綠楊堪繫馬,處處有路透長安。

見者易,學者難。

莫將容易得,便作等閒看。

用心計較般般錯,退步思量事事難。

道路各別,養家一般。

從儉入奢易,從奢入儉難。

知音說與知音聽,不是知音莫與彈。

點石化為金,人心猶未足。

信了肚,賣了屋。

他人觀花,不涉你目。

他人碌碌,不涉你足。

誰人不愛子孫賢,誰人不愛千鍾粟。

莫把真心空計較,五行不是這題目。

與人不和,勸人養鵝。

與人不睦,勸人架屋。

但行好事,莫問前程。

河狹水急,人急計生。

明知山有虎,莫向虎山行。

路不行不到,事不為不成。

人不勸不善,鐘不打不鳴。

無錢方斷酒,臨老始看經。

點塔七層,不如暗處一燈。

萬事勸人休瞞昧,舉頭三尺有神明。

但存方寸土,留與子孫耕。

滅卻心頭火,剔起佛前燈。

惺惺常不足,懵懵作公卿。

眾星朗朗,不如孤月獨明。

兄弟相害,不如自生。

合理可作,小利莫爭。

牡丹花好空入目,棗花雖小結實成。

欺老莫欺小,欺人心不明。

隨分耕鋤收地利,他時飽滿謝蒼天。

得忍且忍,得耐且耐。

不忍不耐,小事成大。

相論逞英雄,家計漸漸退。

賢婦令夫貴,惡婦令夫敗。

一人有慶,兆民鹹賴。

人老心未老,人窮志莫窮。

人無千日好,花無百日紅。

殺人可恕,情理難容。

乍富不知新受用,乍貧難改舊家風。

座上客常滿,樽中酒不空。

屋漏更遭連年雨,行船又遇打頭風。

筍因落籜方成竹,魚為奔波始化龍。

記得少年騎竹馬,看看又是白頭翁。

禮義生於富足,盜賊出於貧窮。

天上眾星皆拱北,世間無水不朝東。

君子安平,達人知命。

忠言逆耳利於行,良藥苦口利於病。

順天者存,逆天者亡。

人為財死,鳥為食亡。

夫妻相合好,琴瑟與笙簧。

有兒貧不久,無子富不長。

善必壽老,惡必早亡。

爽口食多偏作藥,快心事過恐生殃。

富貴定要安本分,貧窮不必枉思量。

畫水無風空作浪,繡花雖好不聞香。

貪他一斗米,失卻半年糧。

爭他一腳豚,反失一肘羊。

龍歸晚洞雲猶溼,麝過春山草木香。

平生只會量人短,何不回頭把自量。

見善如不及,見惡如探湯。

人貧志短,馬瘦毛長。

自家心裡急,他人未知忙。

貧無達士將金贈,病有高人說藥方。

觸來莫與說,事過心清涼。

秋至滿山多秀色,春來無處不花香。

凡人不可貌相,海水不可斗量。

清清之水,為土所防。

濟濟之士,為酒所傷。

蒿草之下,或有蘭香。

茅茨之屋,或有侯王。

無限朱門生餓殍,幾多白屋出卿。

醉後乾坤大,壺中日月長。

萬事皆已定,浮生空白茫。

千里送毫毛,禮輕仁義重。

一人傳虛,百人傳實。

世事明如鏡,前程暗似漆。

光陰黃金難買,一世如駒過隙。

良田萬傾,日食一升。

大廈千間,夜眠八尺。

千經萬典,孝義為先。

一字入公門,九牛拖不出。

衙門八字開,有理無錢莫進來。

富從升合起,貧因不算來。

家中無才子,官從何處來。

萬事不由人計較,一生都是命安排。

急行慢行,前程只有多少路。

人間私語,天聞若雷。

暗室虧心,神目如電。

一毫之惡,勸人莫作。

一毫之善,與人方便。

欺人是禍,饒人是福。

天眼恢恢,報應甚速。

聖賢言語,神欽鬼伏。

人各有心,心各有見。

口說不如身逢,耳聞不如目見。

養軍千日,用在一朝。

國清才子貴,家富小兒驕。

利刀割體痕易合,惡語傷人恨不消。

公道世間唯白髮,貴人頭上不曾饒。

有錢堪出眾,無衣懶出門。

為官須作相,及第必爭先。

苗從地發,樹向枝分。

父子和而家不退,兄弟和而家不分。

官有正條,民有和約。

閒時不燒香,急時抱佛腳。

幸生太平無事日,恐逢年老不多時。

國亂思良將,家貧思賢妻。

池塘積水須防旱,田地勤耕足養家。

根深不怕風搖動,樹正無愁月影斜。

奉勸君子,各宜守己。

只此程式,萬無一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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愚公移山


  太行、王屋二山,方七百里,高萬仞。本在冀州之南,河陽之北。北山愚公者,年且九十,面山而居。懲山北之塞,出入之迂也,聚室而謀曰:“吾與汝畢力平險,指通豫南,達於漢陰,可乎?”雜然相許。其妻獻疑曰:“以君之力,曾不能損魁父之丘,如太行王屋何?且焉置土石?”雜曰:“投諸渤海之尾,隱土之北。”遂率子孫荷擔者三夫,扣石墾壤,箕畚運於渤海之尾。鄰人京城氏之孀妻,有遺男,始齔,跳往助之。寒暑易節,始一反焉。河曲智叟笑而止之,曰:“甚矣,汝之不惠。以殘年餘力,曾不能毀山之一毛,其如土石何?”北山愚公長息曰:“汝心之固,固不可徹,曾不若孀妻弱子。雖我之死,有子存焉;子又生孫,孫又生子;子又有子,子又有孫。子子孫孫,無窮匱也。而山不加增,何苦而不平?”河曲智叟亡以應。


  操蛇之神聞之,懼其不已也,告之於帝。帝感其誠,命誇娥氏二子負二山,一厝朔東,一厝朔南。自此,冀之南,漢之陰,無隴斷焉。

三字經


人之初,性本善。性相近,習相遠。

苟不教,性乃遷。教之道,貴以專。

昔孟母,擇鄰處。子不學,斷機杼。

竇燕山,有義方。教五子,名俱揚。

養不教,父之過。教不嚴,師之惰。

子不學,非所宜。幼不學,老何為。

玉不琢,不成器。人不學,不知義。

為人子,方少時。親師友,習禮儀。

香九齡,能溫席。孝於親,所當執。

融四歲,能讓梨。弟於長,宜先知。

首孝弟,次見聞。知某數,識某文。

一而十,十而百。百而千,千而萬。

三才者,天地人。三光者,日月星。

三綱者,君臣義。父子親,夫婦順。

曰春夏,曰秋冬。此四時,運不窮。

曰南北,曰西東。此四方,應乎中。

曰水火,木金土。此五行,本乎數。

曰仁義,禮智信。此五常,不容紊。

稻粱菽,麥黍稷。此六穀,人所食。

馬牛羊,雞犬豕。此六畜,人所飼。

曰喜怒,曰哀懼。愛惡欲,七情具。

□土革,木石金。與絲竹,乃八音。

高曾祖,父而身。身而子,子而孫。

自子孫,至元曾。乃九族,而之倫。

父子恩,夫婦從。兄則友,弟則恭。

長幼序,友與朋。君則敬,臣則忠。

此十義,人所同。

 

凡訓蒙,須講究。詳訓詁,名句讀。

為學者,必有初。小學終,至四書。

論語者,二十篇。群弟子,記善言。

孟子者,七篇止。講道德,說仁義。

作中庸,子思筆。中不偏,庸不易。

作大學,乃曾子。自修齊,至平治。

孝經通,四書熟。如六經,始可讀。

詩書易,禮春秋。號六經,當講求。

有連山,有歸藏。有周易,三易詳。

有典謨,有訓誥。有誓命,書之奧。

我周公,作周禮。著六官,存治體。

大小戴,注禮記。述聖言,禮樂備。

曰國風,曰雅頌。號四詩,當諷詠。

詩既亡,春秋作。寓褒貶,別善惡。

三傳者,有公羊。有左氏,有彀梁。

經既明,方讀子。撮其要,記其事。

五子者,有荀楊。文中子,及老莊。

 

經子通,讀諸史。考世系,知終始。

自羲農,至黃帝。號三皇,居上世。

唐有虞,號二帝。相揖遜,稱盛世。

夏有禹,商有湯。周文王,稱三王。

夏傳子,家天下。四百載,遷夏社。

湯伐夏,國號商。六百載,至紂亡。

周武王,始誅紂。八百載,最長久。

周轍東,王綱墮。逞干戈,尚遊說。

始春秋,終戰國。五霸強,七雄出。

嬴秦氏,始兼併。傳二世,楚漢爭。

高祖興,漢業建。至孝平,王莽篡。

光武興,為東漢。四百年,終於獻。

魏蜀吳,爭漢鼎。號三國,迄兩晉。

宋齊繼,梁陳承。為南朝,都金陵。

北元魏,分東西。宇文周,興高齊。

迨至隋,一土宇。不再傳,失統緒。

唐高祖,起義師。除隋亂,創國基。

二十傳,三百載。梁義之,國乃改。

炎宋興,受周禪。十八傳,南北混。

遼於金,皆稱帝。太祖興,國大明。

號洪武,都金陵。迨成祖,遷燕京。

十六世,至崇禎。閹亂後,寇內訌。

闖逆變,神器終。清順治,據神京。

至十傳,宣統遜。舉總統,共和成。

復漢土,民國興。

 

廿二史,全在茲。載治亂,知興衰。

讀史書,考實錄。通古今,若親目。

口而誦,心而惟。朝於斯,夕於斯。

昔仲尼,師項□。古聖賢,尚勤學。

趙中令,讀魯論。彼既仕,學且勤。

披蒲編,削竹簡。彼無書,且知勉。

頭懸樑,錐刺股。彼不教,自勤苦。

如囊螢,如映雪。家雖貧,學不綴。

如負薪,如掛角。身雖勞,猶苦卓。

蘇老泉,二十七。始發憤,讀書籍。

彼既老,猶悔遲。爾小生,宜早思。

若梁□,八十二。對大廷,魁多士。

彼既成,眾稱異。爾小生,宜立志。

瑩八歲,能詠詩。泌七歲,能賦□。

彼穎悟,人稱奇。爾幼學,當效之。

蔡文姬,能辨琴。謝道□,能詠吟。

彼女子,且聰敏。爾男子,當自警。

唐劉晏,方七歲。舉神童,作正字。

彼雖幼,身己仕。爾幼學,勉而致。

有為者,亦若是。

 

犬守夜,雞司晨。苟不學,曷為人。

蠶吐絲,蜂釀蜜。人不學,不如物。

幼而學,壯而行。上致君,下澤民。

揚名聲,顯父母。光於前,裕於後。

人遺子,金滿嬴。我教子,惟一經。

勤有功,戲無益。戒之哉,宜勉力。

師說


  古之學者必有師。師者,所以傳道受業解惑也。

  人非生而知之者,孰能無惑?惑而不從師,其為惑也,終不解矣。生乎吾前,其聞道也固先乎吾,吾從而師之;生乎吾後,其聞道也亦先乎吾,吾從而師之。吾師道也,夫庸知其年之先後生於吾乎!是故無貴無賤無長無少,道之所存,師之所存也。

  嗟乎!師道之不傳也久矣,欲人之無惑也難矣。古之聖人,其出人也遠矣,猶且從師而問焉;今之眾人,其下聖人也亦遠矣,而恥學於師。是故聖益聖,愚益愚。聖人之所以為聖,愚人之所以為愚,其皆出於此乎?愛其子,擇師而教之,於其身也,則恥師焉,惑焉。彼童子之師,授之書而習其句讀者,非吾所謂傳其道、解其惑者也。句讀之不知,惑之不解,或師焉,或不焉,小學而大遺,吾未見其明也。巫醫、樂師、百工之人不恥相師,士大夫之族曰“師”曰“弟子”之雲者,則群聚而笑之。問之,則曰:彼與彼年相若也,道相似也,位卑則足羞,官盛則近諛。嗚呼!師道之不復,可知矣。巫醫、樂師、百工之人。吾子不齒,今其智乃反不能及,其可怪也歟!聖人無常師。孔子師郯子、萇子、師襄、老聃。郯子之徒,其賢不及孔子。孔子曰:“三人行,必有我師。”是故弟子不必不如師,師不必賢於弟子。聞道有先後,術業有專攻,如是而已。

  李氏子蟠,年十七,好古文、六藝,經傳皆通習之,不拘於時,學於餘。餘嘉其能行古道,作師說以貽之。

滕王閣序


  南昌故郡,洪都新府。星分翼軫,地接衡廬。襟三江而帶五湖,控蠻荊而引甌越。物華天寶,龍光射牛鬥之墟;人傑地靈,徐孺下陳蕃之榻。雄州霧列,俊採星馳,臺隍枕夷夏之交,賓主盡東南之美。都督閻公之雅望,棨戟遙臨;宇文新州之懿範,襜帷暫駐。十旬休假,勝友如雲;千里逢迎,高朋滿座。騰蛟起鳳,孟學士之詞宗;紫電青霜,王將軍之武庫。家君作宰,路出名區;童子何知,躬逢勝餞。

  時維九月,序屬三秋。潦水盡而寒潭清,煙光凝而暮山紫。儼驂騑於上路,訪風景於崇阿。臨帝子之長洲,得仙人之舊館。層臺聳翠,上出重霄;飛閣流丹,下臨無地。鶴汀鳧渚,窮島嶼之縈迴;桂殿蘭宮,列岡巒之體勢。披繡闥,俯雕甍,山原曠其盈視,川澤盱其駭矚。閭閻撲地,鐘鳴鼎食之家;舸艦迷津,青雀黃龍之軸。虹銷雨霽,彩徹區明。落霞與孤鶩齊飛,秋水共長天一色。漁舟唱晚,響窮彭蠡之濱;雁陣驚寒,聲斷衡陽之浦。

  遙襟俯暢,逸興遄飛。爽籟發而清風生,纖歌凝而白雲遏。睢園綠竹,氣凌彭澤之樽;鄴水朱華,光照臨川之筆。四美具,二難並。窮睇眄於中天,極娛遊於暇日。

  天高地迥,覺宇宙之無窮;興盡悲來,識盈虛之有數。望長安於日下,指吳會於雲間。地勢極而南溟深,天柱高而北辰遠。關山難越,誰悲失路之人?萍水相逢,盡是他鄉之客。懷帝閽而不見,奉宣室以何年?

  嗟乎!時運不濟,命運多舛。馮唐易老,李廣難封。屈賈誼於長沙,非無聖主;竄梁鴻於海曲,豈乏明時。所賴君子安貧,達人知命。老當益壯,寧移白首之心?窮且益堅,不墜青雲之志。酌貪泉而覺爽,處涸轍以猶歡。北海雖賒,扶搖可接;東隅已逝,桑榆非晚。孟嘗高潔,空懷報國之心;阮藉猖狂,豈效窮途之哭!

  勃,三尺微命,一介書生。無路請纓,等終軍之弱冠;有懷投筆,慕宗懿之長風。舍簪笏於百齡,奉晨昏於萬里。非謝家之寶樹,接孟氏之芳鄰。他日趨庭,叨陪鯉對;今晨捧袂,喜託龍門。楊意不逢,撫凌雲而自惜;鍾期既遇,奏流水以何慚?

  鳴呼!勝地不常,盛筵難再。蘭亭已矣,梓澤丘墟。臨別贈言,幸承恩於偉餞;登高作賦,是所望於群公。敢竭鄙誠,恭疏短引。一言均賦,四韻俱成。請灑潘江,各傾陸海云爾!

   滕王高閣臨江渚,

  佩玉鳴鸞罷歌舞。

  畫棟朝飛南浦雲,

  珠簾暮卷西山雨。

 

  閒雲潭影日悠悠,

  物換星移幾度秋。

  閣中帝子今何在?

  檻外長江空自流。

小石潭記

  從小丘西行百二十步,隔篁竹,聞水聲,如鳴佩環,心樂之。伐竹取道,下見小潭,水尤清冽。全石以為底,近岸,卷石底以出,為坻,為嶼,為嵁,為巖。青樹翠蔓,蒙絡搖綴,參差披拂。

  潭中魚可百許頭,皆若空遊無所依。日光下澈,影布石上,怡然不動,倏爾遠逝,往來翕忽,似與遊者相樂。

  潭西南而望,斗折蛇行,明滅可見。其岸勢犬牙差互,不可知其源。

  坐潭上,四面竹樹環合,寂寥無人,悽神寒骨,悄愴幽邃。以其境過清,不可久居,乃記之而去。

  同遊者:吳武陵,龔古,餘弟宗玄。隸而從者,崔氏二小生:曰恕己,曰奉壹。

岳陽樓記


  慶曆四年春,滕子京謫守巴陵郡。越明年,政通人和,百廢具興,乃重修岳陽樓,增其舊制,刻唐賢今人詩賦於其上;屬予作文以記之。

  予觀夫巴陵勝狀,在洞庭一湖。銜遠山,吞長江,浩浩湯湯,橫無際涯;朝暉夕陰,氣象萬千;此則岳陽樓之大觀也,前人之述備矣。然則北通巫峽,南極瀟湘,遷客騷人,多會於此,覽物之情,得無異乎?

  若夫霪雨霏霏,連月不開;陰風怒號,濁浪排空;日星隱耀,山嶽潛形;商旅不行,檣傾楫摧;薄暮冥冥,虎嘯猿啼;登斯樓也,則有去國懷鄉,憂讒畏譏,滿目蕭然,感極而悲者矣。

  至若春和景明,波瀾不驚,上下天光,一碧萬頃;沙鷗翔集,錦鱗游泳,岸芷汀蘭,郁郁青青。而或長煙一空,皓月千里,浮扁躍金,靜影沈璧,漁歌互答,此樂何極!登斯樓也,則有心曠神怡,寵辱偕忘、把酒臨風,其喜洋洋者矣。

  嗟夫!予嘗求古仁人之心,或異二者之為,何哉?不以物喜,不以己悲,居廟堂之高,則憂其民;處江湖之遠,則憂其君。是進亦憂,退亦憂;然則何時而樂耶?其必曰:“先天下之憂而憂,後天下之樂而樂”乎!

  噫!微斯人,吾誰與歸!

愛蓮說


  水陸草木之花,可愛者甚蕃。晉陶淵明獨愛菊;自李唐來,世人盛愛牡丹;予獨愛蓮之出淤泥而不染,濯清漣而不妖,中通外直,不蔓不枝,香遠益清,亭亭靜植,可遠觀而不可褻玩焉。予謂菊,花之隱逸者也;牡丹,花之富貴者也;蓮,花之君子者也。噫!菊之愛,陶後鮮有聞;蓮之愛,同予者何人;牡丹之愛,宜乎眾矣。

赤壁賦

前赤壁賦


  壬戌之秋,七月既望,蘇子與客泛舟遊於赤壁之下。清風徐來,水波不興。舉酒屬客,誦明月之詩,歌窈窕之章。少焉,月出於東山之上,徘徊於斗牛之間。白露橫江,水光接天。縱一葦之所如,凌萬頃之茫然。浩浩乎如馮虛御風,而不知其所止;飄飄乎如遺世獨立,羽化而登仙。

  於是飲酒樂甚,扣舷而歌之。歌曰:“桂棹兮蘭槳,擊空明兮溯流光。渺渺兮予懷,望美人兮天一方。”客有吹洞蕭者,倚歌而和之,其聲嗚嗚然:如怨如慕,如泣如訴;餘音嫋嫋,不絕如縷;舞幽壑之潛蛟,泣孤舟之嫠婦。

  蘇子愀然,正襟危坐,而問客曰:“何為其然也?”客曰:“月明星稀,烏鵲南飛,此非曹孟德之詩乎?西望夏口,東望武昌。山川相繆,鬱乎蒼蒼;此非孟德之困於周郎者乎?方其破荊州,下江陵,順流而東也,舳艫千里,旌旗蔽空,釃酒臨江,橫槊賦詩;固一世之雄也,而今安在哉?況吾與子,漁樵於江渚之上,侶魚蝦而友糜鹿,駕一葉之扁舟,舉匏樽以相屬;寄蜉蝣與天地,渺滄海之一粟。哀吾生之須臾,羨長江之無窮;挾飛仙以遨遊,抱明月而長終;知不可乎驟得,託遺響於悲風。”

  蘇子曰:“客亦知夫水與月乎?逝者如斯,而未嘗往也;盈虛者如彼,而卒莫消長也。蓋將自其變者而觀之,而天地曾不能一瞬;自其不變者而觀之,則物於我皆無盡也。而又何羨乎?且夫天地之間,物各有主。苟非吾之所有,雖一毫而莫取。惟江上之清風,與山間之明月,耳得之而為聲,目遇之而成色。取之無禁,用之不竭。是造物者之無盡藏也,而吾與子之所共適。”

  客喜而笑,洗盞更酌,餚核既盡,杯盤狼藉。相與枕藉乎舟中,不知東方之既白。

 後赤壁賦

  是歲十月之望,步自雪堂,將歸於臨皋。二客從予過黃泥之坂。霜露既降,木葉盡脫,人影在地,仰見明月,顧而樂之,行歌相答。已而嘆曰:“有客無酒,有酒無餚,月白風清,如此良夜何!”客曰:“今者薄暮,舉網得魚,巨口細鱗,狀如松江之鱸。顧安所得酒乎?”歸而謀諸婦。婦曰:“我有斗酒,藏之久矣,以待子不時之需。”於是攜酒與魚,復遊於赤壁之下。江流有聲,斷岸千尺;山高月小,水落石出。曾日月之幾何,而江山不可復識矣。予乃攝衣而上,履巉巖,披蒙茸,踞虎豹,登虯龍,攀棲鶻之危巢,俯馮夷之幽宮。蓋二客不能從焉。劃然長嘯,草木震動,山鳴谷應,風起水湧。予亦悄然而悲,肅然而恐,凜乎其不可留也。反而登舟,放乎中流,聽其所止而休焉。時夜將半,四顧寂寥。適有孤鶴,橫江東來。翅如車輪,玄裳縞衣,戛然長鳴,掠予舟而西也。

  須臾客去,予亦就睡。夢一道士,羽衣蹁躚,過臨皋之下,揖予而言曰:“赤壁之遊樂乎?”問其姓名,俯而不答。“嗚呼!噫嘻!我知之矣。疇昔之夜,飛鳴而過我者,非子也邪?”道士顧笑,予亦驚寤。開戶視之,不見其處。

醉翁亭記


  環滁皆山也。其西南諸峰,林壑尤美。望之蔚然而深秀者,琅琊也。山行六七里,漸聞水聲潺潺,而洩出於兩峰之間者,釀泉也。峰迴路轉,有亭翼然臨於泉上者,醉翁亭也。作亭者誰?山之僧智仙也。名之者誰?太守自謂也。太守與客來飲於此,飲少輒醉,而年又最高,故自號曰“醉翁”也。醉翁之意不在酒,在乎山水之間也。山水之樂,得之心而寓之酒也。

  若夫日出而林霏開,雲歸而巖穴暝,晦明變化者,山間之朝暮也。野芳發而幽香,佳木秀而繁陰,風霜高潔,水落而石出者,山間之四時也。朝而往,暮而歸,四時之景不同,而樂亦無窮也。

  至於負者歌於滁,行者休於樹,前者呼,後者應,傴僂提攜,往來而不絕者,滁人遊也。臨溪而漁,溪深而魚肥;釀泉為酒,泉香而酒冽;山餚野蔌,雜然而前陳者,太守宴也。宴酣之樂,非絲非竹,射者中,弈者勝,觥籌交錯,坐起而喧譁者,眾賓歡也。蒼然白髮,頹乎其中者,太守醉也。

已而夕陽在山,人影散亂,太守歸而賓客從也。樹林陰翳,鳴聲上下,遊人去而禽鳥樂也。然而禽鳥知山林之樂,而不知人之樂;人知從太守遊而樂,而不知太守之樂其樂也。醉能同其樂,醒能述其文者,太守也。太守謂誰?廬陵歐陽修也。

出師表

前出師表

  臣亮言:先帝創業未半,而中道崩殂;今天下三分,益州疲敝,此誠危急存亡之秋也。然侍衛之臣,不懈於內;忠志之士,忘身於外者:蓋追先帝之殊遇,欲報之於陛下也。誠宜開張聖聽,以光先帝遺德,恢弘志士之氣;不宜妄自菲薄,引喻失義,以塞忠諫之路也。宮中府中,俱為一體;陟罰臧否,不宜異同:若有作奸犯科,及為忠善者,宜付有司,論其刑賞,以昭陛下平明之治;不宜偏私,使內外異法也。侍中、侍郎郭攸之、費依、董允等,此皆良實,志慮忠純,是以先帝簡拔以遺陛下:愚以為宮中之事,事無大小,悉以諮之,然後施行,必得裨補闕漏,有所廣益。將軍向寵,性行淑均,曉暢軍事,試用之於昔日,先帝稱之曰“能”,是以眾議舉寵為督:愚以為營中之事,事無大小,悉以諮之,必能使行陣和穆,優劣得所也。親賢臣,遠小人,此先漢所以興隆也;親小人,遠賢臣,此後漢所以傾頹也。先帝在時,每與臣論此事,未嘗不嘆息痛恨於桓、靈也!侍中、尚書、長史、參軍,此悉貞亮死節之臣也,願陛下親之、信之,則漢室之隆,可計日而待也。

臣本布衣,躬耕南陽,苟全性命於亂世,不求聞達於諸侯。先帝不以臣卑鄙,猥自枉屈,三顧臣於草廬之中,諮臣以當世之事,由是感激,遂許先帝以驅馳。後值傾覆,受任於敗軍之際,奉命於危難之間:爾來二十有一年矣。先帝知臣謹慎,故臨崩寄臣以大事也。受命以來,夙夜憂慮,恐付託不效,以傷先帝之明;故五月渡瀘,深入不毛。今南方已定,甲兵已足,當獎帥三軍,北定中原,庶竭駑鈍,攘除奸兇,興復漢室,還於舊都:此臣所以報先帝而忠陛下之職分也。至於斟酌損益,進盡忠言,則攸之、依、允等之任也。願陛下託臣以討賊興復之效,不效則治臣之罪,以告先帝之靈;若無興復之言,則責攸之、依、允等之咎,以彰其慢。陛下亦宜自謀,以諮諏善道,察納雅言,深追先帝遺詔。臣不勝受恩感激!

  今當遠離,臨表涕泣,不知所云。

 後出師表

  先帝慮漢、賊不兩立,王業不偏安,故託臣以討賊也。以先帝之明,量臣之才,故知臣伐賊,才弱敵強也。然不伐賊,王業亦亡。惟坐而待亡,孰與伐之?是故託臣而弗疑也。臣受命之日,寢不安席,食不甘味;思惟北征,宜先入南:故五月渡瀘,深入不毛,並日而食。——臣非不自惜也:顧王業不可偏安於蜀都,故冒危難以奉先帝之遺意。而議者謂為非計。今賊適疲於西,又務於東,兵法“乘勞”:此進趨之時也。謹陳其事如左:

  高帝明並日月,謀臣淵深,然涉險被創,危然後安;今陛下未及高帝,謀臣不如良、平,而欲以長策取勝,坐定天下:此臣之未解一也。劉繇、王朗,各據州郡,論安言計,動引聖人,群疑滿腹,眾難塞胸;今歲不戰,明年不徵,使孫策坐大,遂並江東:此臣之未解二也。曹操智計,殊絕於人,其用兵也,仿怫孫、吳,然困於南陽,險於烏巢,危於祁連,逼於黎陽,幾敗北山,殆死潼關,然後偽定一時耳;況臣才弱,而欲以不危而定之:此臣之未解三也。曹操五攻昌霸不下,四越巢湖不成,任用李服而李服圖之,委任夏侯而夏侯敗亡,先帝每稱操為能,猶有此失;況臣弩下,何能必勝:此臣之未解四也。自臣到漢中,中間期年耳,然喪趙雲、陽群、馬玉、閻芝、丁立、白壽、劉合、鄧銅等,及驅長屯將七十餘人,突將無前,叢叟、青羌,散騎武騎一千餘人,此皆數十年之內,所糾合四方之精銳,非一州之所有;若複數年,則損三分之二也。——當何以圖敵:此臣之未解五也。今民窮兵疲,而事不可息;事不可息,則住與行,勞費正等;而不及今圖之,欲以一州之地,與賊持久:此臣之未解六也。

  夫難平者,事也。昔先帝敗軍於楚,當此時,曹操拊手,謂天下已定。

  然後先帝東連吳、越,西取巴、蜀,舉兵北征,夏侯授首:此操之失計,而漢事將成也。

  然後吳更違盟,關羽毀敗,秭歸蹉跌,曹丕稱帝:凡事如是,難可逆見。臣鞠躬盡瘁,死而後已;至於成敗利鈍,非臣之明所能逆睹也。

誡子篇


  夫君子之行,靜以修身,儉以養德。非澹泊無以明志,非寧靜無以致遠。夫學須靜也,才須學也,非學無以廣才,非志無以成學,淫漫則不能勵精,險躁則不能治性,年與時馳,意與日去,遂成枯落,多不接世,,悲守窮廬,將復何及!

桃花源記

  晉太元中,武陵人捕魚為業,緣溪行,忘路之遠近。忽逢桃花林,夾岸數百步,中無雜樹,芳草鮮美,落英繽紛,漁人甚異之。復前行,欲窮其林。林盡水源,便得一山,山有小口,彷彿若有光,便舍船從口入。初極狹,才通人,復行數十步,豁然開朗。土地平曠,屋舍儼然,有良田美池桑竹之屬。阡陌交通,雞犬相聞。其中往來種作,男女衣著,悉如外人。黃髮垂髫,並怡然自樂。

  見漁人,乃大驚,問所從來。具答之。便要還家,設酒殺雞作食。村中聞有此人,鹹來問訊。自雲先世避秦時亂,率妻子邑人來此絕境,不復出焉,遂與外人間隔。問今是何世,乃不知有漢,無論魏晉。此人一一為具言所聞,皆嘆惋。餘人各復延至其家,皆出灑食。停數日,辭去。

  此中人語云,不足為外人道也。既出,得其船,便扶向路,處處志之。及郡下,詣太守說如此。太守即遣人隨其往,尋向所志,遂迷不復得路。南陽劉子驥,高尚士也,聞之,欣然規往,未果。尋病終。後遂無問津者。

歸去來辭

  歸去來兮!田園將蕪胡不歸?既自以心為形役,奚惆悵而獨悲?悟已往之不諫,知來者之可追;實迷途其未遠,覺今是而昨非。

  舟搖搖以輕殤,風飄飄而吹衣。問征夫以前路,恨晨光之熹微。乃瞻衡宇,栽欣載奔。童僕歡迎,稚子候門。三徑就荒,松菊尤存。攜幼入室,有酒盈樽。引壺觴以自酌,眇庭柯以怡顏。倚南窗以寄傲,審容膝之易安。園日涉以成趣,門雖設而常關。策扶老以流憩,時翹首而遐觀。雲無心以出岫,鳥倦飛而知還。景翳翳以將入,撫孤松而盤桓。

  歸去來兮,請息交以絕遊。世與我而相遺,復駕言兮焉求?悅親戚之情話,樂琴書以消憂。農人告餘以春兮,將有事乎西疇。或命巾車,或棹孤舟。既窈窕以尋壑,亦崎嶇而經丘。木欣欣以向榮,泉涓涓而始流。羨萬物之得時,感吾生之行休。

  已矣乎!寓形宇內復幾時?何不委心任去留?胡為惶惶欲何之?富貴非吾願,帝鄉不可期。懷良辰以孤往,或執杖而耘耔。登東坳以舒嘯,臨清流而賦詩。聊乘化以歸盡,樂夫天命復奚疑?

養蘭說

  會稽多蘭,而閩產者貴。

  養之之法,喜潤而忌溼,喜澡而畏日,喜風而避寒,如富家小兒女,特多態難奉。

  予舊嘗聞之,曰他花皆嗜穢而溉,閩蘭獨用茗汁,以為草樹清香無如蘭味,潔者無如茗氣,類相合宜也。休園中有蘭二盆,溉之如法,然葉日短,色日萃,無何其一槁矣。而他家所植者,茂而多花。予就問故,且告以聞。客嘆曰:“誤者子之術也。夫以甘食人者,百穀也;以芳悅人者,百卉也。其所謂甘與芳,子識之乎?奧腐之極,復為神奇,物皆然矣。昔人有捕得龜者,曰龜之靈不食也。篋藏之旬而啟之,龜已幾死。由此言之,凡謂物之有不食者,與草木之有不嗜穢者,皆妄也。子固而溺所聞,子之蘭槁,亦後矣。”

  予既歸,不懌,猶謂聞之不妄,術之不謬。既而疑曰:物固有久而易其嗜,喪其故,密化而不可知者。《離騷》曰:“蘭芷變而不芳兮,荃蕙化而為茅。”夫其脆弱驕蹇銜芳以自貴,餘固以憂其難養,而不虞其易變也。嗟乎!於是使童子刈槁沃枯,運糞而漬之,遂盛。

厚黑學

  我自讀書識字以來,就想為英雄豪傑,求之四書五經,茫無所得,求之諸子百家,與夫廿四史,仍無所得,以為古之為英雄豪傑者,必有不傳之秘,不過吾人生性愚魯,尋他不出罷了。窮索冥搜,忘寢廢食,如是者有年,一旦偶然想起三國時幾個人物,不覺恍然大悟曰:得之矣,得之矣,古之為英雄豪傑者,不過面厚心黑而已。

  三國英雄,首推曹操,他的特長,全在心黑:他殺呂伯奢,殺孔融,殺楊修,殺董承伏完,又殺皇后皇子,悍然不顧,並且明目張膽地說:“寧我負人,毋人負我。”心子之黑,真是達於極點了。有了這樣本事,當然稱為一世之雄了。

  其次要算劉備,他的特長,全在於臉皮厚:他依曹操,依呂布,依劉表,依孫權,依袁紹,東竄西走,寄人籬下,恬不為恥,而且生平善哭,做三國演義的人,更把他寫得維妙維肖,遇到不能解決的事情,對人痛哭一場,立即轉敗為功,所以俗語有云:“劉備的江山,是哭出來的。”這也是一個有本事的英雄。他和曹操,可稱雙絕;當著他們煮酒論英雄的時候,一個心子最黑,一個臉皮最厚,一堂晤對,你無奈我何,我無奈你何,環顧袁本初諸人,卑鄙不足道,所以曹操說:“天下英雄,惟使君與操耳。”

  此外還有一個孫權,他和劉備同盟,並且是郎舅之親,忽然奪取荊州,把關羽殺了,心之黑,彷彿曹操,無奈黑不到底,跟著向蜀請和,其黑的程度,就要比曹操稍遜一點。他與曹操比肩稱雄,抗不相下,忽然在曹丞駕下稱臣,臉皮之厚,彷彿劉備,無奈厚不到底,跟著與魏絕交,其厚的程度也比劉備稍遜一點。他雖是黑不如操,厚不如備,卻是二者兼備,也不能不算是一個英雄。他們三個人,把各人的本事施展開來,你不能征服我,我不能服你,那時候的天下,就不能不分而為三。

  後來曹操、劉備、孫權,相繼死了,司馬氏父子乘時崛起,他算是受了曹劉諸人的薰陶,集厚黑學之大成,他能欺人寡婦孤兒,心之黑與曹操一樣;能夠受巾幗之辱,臉皮之厚,還更甚於劉備;我讀史見司馬懿受辱巾幗這段事,不禁拍案大叫:“天下歸司馬氏矣!”所以得到了這個時候,天下就不得不統一,這都是“事有必至,理有固然”。

  諸葛武候,天下奇才,是三代下第一人,遇著司馬懿還是沒有辦法,他下了“鞠躬盡瘁,死而後已”的決心,終不能取得中原尺寸之地,竟至嘔血而死,可見王佐之才,也不是厚黑名家的敵手。

  我把他幾個人物的事,反覆研究,就把這千古不傳的秘訣,發現出來。一部二十四史,可一以貫之:“厚黑而己。”茲再舉漢的事來證明一下。

  項羽拔山蓋世之雄。咽鳴叱吒,千人皆廢,為什麼身死東城,為天下笑!他失敗的原因,韓信所說:“婦人之仁,匹夫之勇”兩句話,包括盡了。婦人之仁,是心有所不忍,其病根在心子不黑;匹夫之勇,是受不得氣,其病根在臉皮不厚。鴻門之宴,項羽和劉邦,同坐一席,項莊已經把劍取出來了,只要在劉邦的頸上一劃,“太高皇帝”的招牌,立刻可以掛出,他偏偏徘徊不忍,竟被劉邦逃走。垓下之敗,如果渡過烏江,捲土重來,尚不知鹿死誰手?他偏偏又說:“籍與江東子弟八千人,渡江而西,今無一人還,縱江東父兄,憐我念我,我何面目見之。縱彼不言,籍獨不愧於心乎?”這些話,真是大錯特錯!他一則曰:“無面見人”;再則曰:“有愧於心。”究竟高人的面,是如何長起得,高人的心,是如何生起得?也不略加考察,反說:“此天亡我,非戰之罪”,恐怕上天不能任咎吧。

  我們又拿劉邦的本事研究一下,史記載:項羽問漢王曰:“天下匈匈數歲,徒以吾兩人耳,願與漢王挑戰決雌雄。”漢王笑謝曰:“吾寧鬥智不鬥力。”請問笑謝二字從何生出?劉邦見酈生時,使兩女子洗腳,酈生責他倨見長者,他立刻輟為之謝。還有自己的父親,身在俎下,他要分一杯羹;親生兒女,孝惠魯元,楚兵追至,他能夠推他下車;後來又殺韓信,殺彭越,“鳥盡弓藏;兔死狗烹”,請問劉邦的心子,是何狀態,豈是那“婦人之仁,匹夫之勇”的項羽,所能夢見?太史公著本紀,只說劉邦隆準龍顏,項羽是重瞳子,獨於二人的面皮厚薄,心之黑白,沒有一字提及,未免有愧良史。

  劉邦的面,劉邦的心,比較別人特別不同,可稱天縱之聖。黑之一字,真是“生和安行,從心所欲不逾矩”,至於厚字方面,還加了點學歷,他的業師,就是三傑中的張良,張良的業師,是圮上老人,他們的衣缽真傳,是彰彰可考的。圮上受書一事,老人種種作用,無非教張良臉皮厚罷了。這個道理,蘇東坡的留候論,說得很明白。張良是有夙根的人,一經指點,言下頓悟,故老人以王者師期之。這種無上妙法,斷非鈍根的人所能瞭解,所以史記上說:“良為他人言,皆不省,獨沛公善之,良曰,沛公殆天授也。”可見這種學問,全是關乎資質,明師固然難得,好徒弟也不容易尋找。韓信求封齊王的時候,劉邦幾乎誤會,全靠他的業師在旁指點,彷彿現在學校中,教師改正學生習題一般。以劉邦的天資,有時還有錯誤,這種學問的精深,就此可以想見了。

  劉邦天資既高,學歷又深,把流俗所傳君臣、父子、兄弟、夫婦、朋友五倫,一一打破,又把禮義廉恥,掃除淨盡,所以能夠平蕩群雄,統一海內,一直經過了四百幾十年,他那厚黑的餘氣,方才消滅,漢家的系統,於是乎才斷絕了。

  楚漢的時候,有一個人,臉皮最厚,心不黑,終歸失敗,此人為誰?就是人人知道的韓信。胯下之辱,他能夠忍受,厚的程度,不在劉邦之下。無奈對於黑字,欠了研究;他為齊王時,果能聽蒯通的話當然貴不可言,他偏偏繫念著劉邦解衣推食的恩惠,冒冒昧昧地說:“衣人之衣者,懷人之憂;食人之食者,死人之事。” 後來長樂鍾室,身首異處,夷及九族。真是咎由自取,他譏誚項羽是婦人之仁,可見心子不黑,作事還要失敗的,這個大原則,他本來也是知道的,但他自己也在這裡失敗,這也怪韓信不得。

  同時又有一個人,心最黑,臉皮不厚,也歸失敗,此人也是人人知道的,姓範名增。劉邦破咸陽,系子嬰,還軍壩上,秋毫不犯,范增千方百計,總想把他置之死地,心子之黑,也同劉邦彷彿;無奈臉皮不厚,受不得氣,漢用陳平計,間疏楚君王,增大怒求去,歸來至彭城,疽後背死,大凡做大事的人,那有動輒生氣的道理?“增不去,項羽不亡”,他若能隱忍一下,劉邦的破綻很多。隨便都可以攻進去。他忿然求去,把自己的老命,把項羽的江山,一齊送掉,因小不忍,壞了大事,蘇東坡還稱他為人傑,未免過譽?

  據上面的研究,厚黑學這種學問,法子很簡單,用起來卻很神妙,小用小效,大用大效,劉邦司馬懿把它學完了,就統一天下;曹操劉備各得一偏,也能稱孤道寡,割據爭雄;韓信、范增,也是各得一偏,不幸生不逢時,偏偏與厚黑兼全的劉邦,並世而生,以致同歸失敗。但是他們在生的時候,憑其一得之長,博取王候將相,炫赫一時,身死之後,史傳中也佔了一席之地,後人談到他們的事蹟,大家都津津樂道,可見厚黑學終不負人。

  上天生人,給我們一張臉,而厚即在其中,給我們一顆心,而黑即在其中。從表面上看去,廣不數寸,大不盈掬,好象了無奇異,但,若精密的考察,就知道它的厚是無限的,它的黑是無比的,凡人世的功名富貴、宮室妻妾、衣服車馬,無一不從這區區之地出來,造物生人的奇妙,真是不可思議。鈍根眾生,身有至寶,棄而不用,可謂天下之大愚。

  厚黑學共分三步功夫:

  第一步是“厚如城牆,黑如煤炭”。起初的臉皮,好象一張紙,由分而寸,由尺而丈,就厚如城牆了。最初心的顏色,作乳白狀,由乳色而炭色、而青藍色,再進而就黑如煤炭了。到了這個境界,只能算初步功夫;因為城牆雖厚,轟以大炮,還是有攻破的可能;煤炭雖黑,但顏色討厭,眾人都不願挨近它。所以只算是初步的功夫。

  第二步是“厚而硬,黑而亮”。深於厚學的人,任你如何攻打,他一點不動,劉備就是這類人,連曹操都拿他沒辦法。深於黑學的人,如退光漆招牌,越是黑,買主越多,曹操就是這類人,他是著名的黑心子,然而中原名流,傾心歸服,真可謂“心子漆黑,招牌透亮”,能夠到第二步,固然同第一步有天淵之別,但還露了跡象,有形有色,所以曹操的本事,我們一眼就看出來了。

  第三步是“厚而無形,黑而無色”。至厚至黑,天上後世,皆以為不厚不黑,這個境界,很不容易達到,只好在古之大聖大賢中去尋求。有人問:“這種學問,哪有這樣精深?”我說:“儒家的中庸,要講到‘無聲無臭’方能終止;學佛的人,要講到‘菩提無樹,明鏡非臺’,才算正果;何況厚黑學是千古不傳之秘,當然要做到‘無形無色’,才算止境”。

  總之,由三代以至於今,王候將相,豪傑聖賢,不可勝數,苟其事之有成,無一不出於此;書冊俱在,事實難誣,讀者倘能本我指示的途徑,自去搜尋,自然左右逢源,頭頭是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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