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界的啟示在荒野

世界的啟示在荒野

鋸子穿過橡樹的年輪,一鋸接一鋸,一個十年又一個十年,最後才終於看懂世界的風霜。

——《沙鄉年鑑》


世界的啟示在荒野

“四月是最殘忍的季節”——每到四月,都會想到這句令人印象深刻的詩。不過艾略特在《荒原》裡,之所以稱四月是殘忍的,也是因為植物生長的力量和慾望之強,令人觸目驚心,連枝葉間都有如同骨骼斷裂一般的聲音;“把回憶與慾望/摻合在一起,又讓春雨/催促那些遲鈍的根芽”。

荒野何以殘忍?因為它拒絕了人類?然而在那悽絕的灰色空間裡,有著靈動的生命世界存在,荒野養育著嘴角滿是毒涎的蟾蜍,瘦骨嶙峋的草原狼,眼中泛著綠光的蜥蜴;那裡不受人類的管制與約束,卻懷抱著柔弱的小草;過去落難的淘金者、拓荒者及其他各色人等,也曾爆發出驚人的生存力量。看似沉默封閉的土地,實際有著自己的意願,那是一種獨有的慈悲與平靜,保持著大地的原生態和完整性,又充盈著生命的深邃和美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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荒野情境屬於一種無邊無垠、不可測知又不可抗拒的極地體驗,因為遠離人群,使置身其中的人社會性大為減弱,而在複雜的社會性關係被清除之後,人的問題便空前地凸顯出來。此時荒野承載起人的精神寄託,並作為一個引領者對人進行嶄新的塑造。

在中國的文化語境裡,荒野喻示著原初的自然本性。在渾樸簡陋的環境之中,所有外界帶來的變化都極為遲緩。古人往來於草莽之間,耕作於曠野之上,高原、荒山、野水、冰川、叢林鋪排在人們的眼前。“曠野寂無人,漠漠淡煙荒楚”(明·劉基《如夢令》);空曠的原野上寂寥無人,煙霧淡漠,荒草連天,旅人踟躕於曠野,身影孤寂,令人心下黯然。“之子于歸,遠送於野”(《詩經·邶風·燕燕》)、“上平衍而曠蕩,下蒙籠而崎嶇”(張衡《南都賦》)、“野蕭條以寥廓兮,陵谷錯以盤紆。飄寂寥以荒暘兮,沙埃起之杳冥”(劉歆《遂初賦》);不受約束、未經馴化的遼闊原野上寒風呼號,一片死寂森冷,含蓄著大自然生殺予奪的無盡天威,隱喻了人類苦難的生命歷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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儘管如此,在中國的文化意象中,荒原很少成為一種“威脅”,更沒有成為“流放”之地的象徵。

進入荒野的人類,其實與一株草並無區別;這種渺小感反倒引發了人奔赴與皈依的熱念,尤其對於中國詩人而言,更是別有一派荒遠詩心。尤其魏晉以降,平野風煙、蒼山落照、荒石枯草等一類衰颯荒寒的原野風景,無不蘊含超拔壯美之意味,常有詩人吟之詠之,流連不去。

於是常有詩人以“野老”“野客”“野人”“野夫”自謂。杜甫,號少陵野老;孟郊,字東野;黃庭堅,號山谷道人;王績有《野望》詩,王勃有《早春野望》,王維有《新晴野望》,范仲淹有《野色》篇,更多的詩人均有同名詩作《野望》,如是等等。令人生畏的生存環境,反而成為一種精神的象徵,進入了美學的範疇,有精神的指向性。詩人們嚮往自然的熱情,終於在春野秋原上找到了深切的回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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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孟浩然的筆下,“野老朝入田,山僧暮歸寺”的情形,有一種恬然自守之山野幽趣。在荒山僻野的深處“儻蕩其心,倡佯其形”,則盡顯蒼勁有力的自強之美。“野昏邊氣合,烽迥戍煙通”(駱賓王《邊庭落日》);“君不見走馬川行雪海邊,平沙莽莽黃入天。輪臺九月風夜吼,一川碎石大如鬥,隨風滿地石亂走”(岑參《走馬川行奉送封大夫出師西征》),則渲染出另一派帶有邊塞意味的荒野豪情。

先秦與漢唐詩人還常將虯龍、女媧、鬼魅、神怪、哀猿等想象瑰麗的意象入詩,更是營構出一個色彩斑斕的荒野世界。楚辭就產生在一個原始巫風盛行的天地,“深林杳以冥冥兮,乃猿狖之所居。山峻高以蔽日兮,下幽晦以多雨”,令人不識蹊徑、莫辨晨昏;《涉江》中的風景,把南國水澤和楚地山川的境界細緻幽深地表現出來;“雷填填兮雨冥冥,猿啾啾兮狖夜鳴”。《山鬼》中的物事,更充盈著一片令人生畏的詭異氣息。荒野之上,萬物自由伸展,榛莽叢生、虎豹出沒,同樣是大自然剛烈而和諧的生命躁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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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方人對荒野的認知,受宗教影響,將其視為人類被上帝遺棄的命運寫照,被逐出伊甸園的亞當和夏娃,面臨的就是一片荒野。未經開墾的荒野是恐怖與邪惡的淵藪,是一種令人恐懼、厭惡的外部環境,是文明的對立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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古希臘人對於“文明的城邦”之外的遊牧民族,有著某種天然的優越情結和道德上的優越感。所有不事農耕且居無定所,完全被自然荒野所接納和消融的人,都是不文明的他者。在古希臘神話中,人們借荒野表達敵對情緒,如俄狄浦斯王的自我放逐之地,就是將其設定在荒野。在但丁的《神曲》裡,荒野象徵中世紀的黑暗與苦難,並分別用“獅”“豹”“狼”來隱喻教會的野心、肉慾、貪婪。荒野同時又是人性深處的映射,人類本性中也有“孤獨和蔓生的荒野”。在古希臘、羅馬到中世紀時期,荒野都是襯托英雄主義和悲劇人物形象的邪惡背景。即如盧克萊修《天道賦》中所言:“當此之時,民猶未知夫用火,雖獲獸皮而不衣皮,故形無蔽而仍裸。惟林莽之是棲,或巖穴之息。迅風烈雨,忽焉來襲。乃庇穢體,於彼榛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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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於早期的歐洲移民者而言,他們離開原本居住的發展成熟的歐洲城市,經過漫長的海上航行後登陸美洲大陸,未經開發的美洲大陸在他們看來,就是可怕的荒野,到處是“奇怪、恐怖、令人不安的懸崖峭壁和土地”。儘管也有人煙——有不同部落的印第安人在這荒原之上呼嘯來去,但他們未開化的生產方式——狩獵而非農耕,恰恰體現了荒野的本性。茹毛飲血的印第安人原住民臉上濃墨重彩的花紋圖騰,無不讓他們心生恐懼。儘管在踏上美洲新大陸的那一刻起,他們擁有了一種掙脫歐洲原有秩序的自由感,但也不得不打起精神,試圖征服和歸化野蠻人,征服那一片片現代文明從未涉足的莽林荒野,使之變為農田、果園和城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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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西方,“文明”一詞原就指耕種、加工、照料、栽培,後逐漸引申為培養、教育、訓練;又有藉助工具對自然改造、加工、區別於自然並控制自然之意。“文明的曙光造成了強大的偏見……早期文明最大部分的能量指向對自然野性的征服……於是,順理成章地便是狗優越於狼,小麥優越於野草,奶牛優越於鹿,統治者優越於被統治者”(馬茲利什《文明及其內涵》)。開墾和控制荒野、征服和統治荒野的歷史進程就此開始,人們在荒野四周豎起了籬笆,成為馴化野生動物的牧場;原來佔據絕對優勢的荒野數量日漸稀少,村鎮周圍建起了水渠與高牆,成為人類安居的鄉村,甚至城市乃至大都市都陸續出現。在歐洲殖民者看來,這是美洲大陸向文明邁進而吹響的號角。早期移民往往會以最快的速度,在被殖民地區規劃並建造街道和廣場。他們心中有一個執拗的信念——“文明等於城市”。對他們而言,荒野自然是用於創造美好生活的潛在自然資源,未被利用的荒野就是一片廢地,只有經積極開發,才可成為人類私有財產。

到了18世紀末,浪漫主義思潮興起,才逐漸顛覆了荒野作為“惡之象徵”這一形象。荒野固然有著孤寂、神秘和混亂的特性,然而在新時代的風氣裡,這些特質反而成為文學和藝術創作的源泉。荒野開始被視為尚未被人類開發與破壞的處女地,是象徵本真、純潔的人間天堂。連綿的群山、幽暗的森林、洶湧的海洋,是大自然的傑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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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荒野的復歸,則代表著對真理、美德及更高級文明的嚮往。西方在丹尼爾·笛福時代開創的荒島文學,隨著資本主義社會矛盾的日益上升,個人英雄式的反抗精神逐漸與詩人、藝術家對舊大陸文明的批判合流。荒野成為了新移民精神的根據地,以及自我實現的嶄新里程。

盧梭、歌德、拜倫、雪萊、庫柏、康拉德等大批文學家、詩人、藝術家,每個人的心底都蘊藏著一種原始氣質,湧動著一種對荒野的激情。在閱讀歐洲自文藝復興後出現的大批經典文學作品時,我們的確很容易生出身臨群山峻嶺、蒼莽荒原的浩瀚之感。他們描述洶湧澎湃的溪流,林中高歌的雲雀,樸實無華的荒野原住民,如英國湖畔派代表詩人威廉·華茲華斯在《轉折》中所說:“來吧,來瞻仰萬象的光輝,讓自然做你的師長。”面對未經雕琢的自然,他們感受到了荒野的自由以及自身“原始的活力”;對自然的參與實踐,更成為了智慧與新知的源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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祥和、富足、井然有序的田園鄉村,慢慢黯然失色了,更不消說繁華背後烏煙瘴氣充滿勾心鬥角的文明城市。人類原本就無需發明戲院和歌劇中的奢華佈景,自然的景觀比人工造就的事物要美好得多,豐富的荒野審美體驗,形成了與從前迥然有異的價值判斷。浪漫主義思潮的荒野觀,將荒野視為福地與天堂,無形中也逐漸增強了對荒野的保護意味,並對之後的環境保護運動和荒野哲學的發展產生深遠影響。

1620年,當清教徒移民為尋找他們的迦南聖地而抵達美洲大陸,抵達那片“荒涼險惡、滿是野獸和野人的荒原”時,荒原文學傳統也由此在北美落地生根。文學中的荒原不僅僅是生活層面上的,不僅僅是“森林的代名詞”,更多地成為精神道德的喻體。南北戰爭的炮火留下一片滿目瘡痍的廢墟和一無所有的荒原,但嚴苛的環境洗去了生命中的不潔之處,貫注了自然蠻荒的生命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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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靜謐的風景裡,在遙遠的地平線上,人類看到了像其本質一樣美的東西。“現代文明腐蝕了人的靈魂,而在叢林中我們重新找回了理智與信仰”。愛默生開啟了浪漫主義文學的大幕;與愛默生有師承關係的梭羅,則帶著一把斧頭,走向四季鮮明、空曠寧靜的瓦爾登湖畔,向世人昭示荒野自然對於人類的終極價值和意義。以傑克·倫敦為代表的自然主義作家,其荒野敘事對邊疆文學、超驗主義文學等流派無不影響深遠,形成了別具魅力的文學傳統。

在荒野中,一切都是自在的,也是自足的。動物是自由的,它沒有被關在籠子裡或者限制在園地中;河流是自由的,它沒有被大壩、水庫規定,也沒有被水車、磨坊所限定。荒野代表著燃燒的激情、永恆的生命力量,人在荒野之上,以與未知世界單槍匹馬作鬥爭的開拓本能,完成著對生命的自我實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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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沙鄉”(The Sand Counties)

在《沙鄉年鑑》裡,長期從事林學和動物管理的作家利奧波德,以極富魅力的語言,賦予荒野以更加豐富和正面的意義與評價。他認為荒野“是人類錘鍊出的那種被稱為文明成品的原材料”,甚至原始荒野才是“賦予人類事業內涵與意義的源泉”。整部書都描述他身體力行,用最平易的態度與荒野自然相處的故事;表達了一個林學專家對文明的疑惑與疏離,又肯定了人的自我本質力量。在生態視角之外,利奧波德將荒野自然納入了倫理視野,認為人們應當認同並融入不斷擴大的共同體,荒野概念從利奧波德這裡開始,具有了多重學理價值。

“利奧波德的土地倫理,牢固地與生態學這門學科連在一起,而生態學卻是與經濟學緊密相關的”。(唐納德·沃斯特語)沃斯特對自然史別有一種深刻領悟,在其名作《自然的經濟體系》中,他對20世紀以來的重要生態學家進行了逐一描述,並藉此梳理了現代生態學思想的起源、演變,以及與文學、經濟學、哲學的互通與關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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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納德·沃斯特:《自然的經濟體系:生態思想史》,侯文蕙譯,北京:商務印書館,1999年

在《自然的經濟體系》裡,沃斯特認為利奧波德本人的“土地倫理僅僅是一種比較開明的長遠考慮”,其長遠的目的,依然是穩定的物質財富擴張。他觀察著這位林業工作者的所有行為:在10多年中,利奧波德和家人在這裡進行著野生生物的耕耘和管理,冬天給鳥餵食,給它們戴上環志。春天,在大雁南飛的咕咕聲中,他們種植松樹。夏天,他們播種和照料野花。秋天,他們觀察冬眠前各種動物的奇異騷動。在所有的季節,利奧波德都做著生物氣候的觀察記錄。“儘管他放棄了讓土地僅生產最想要的莊稼的願望,但他卻繼續用農藝學的術語說話:整個地球都變成一種被收割的莊稼……”

這樣的結論有些出人意料,利奧波德想以大地倫理為武器,抵禦功利主義自然觀帶來的濁世洪流;而沃斯特是在思考生態學家們對自然的態度,他看出“利奧波德的土地倫理,牢固地與生態學這門學科連在一起,而生態學卻是與經濟學緊密相關的”;因為從那個時代開始,生態學本身,已經在向著經濟學和實用自然觀的方向一路狂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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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納德·沃斯特(Donald Worster),美國著名環境史家,著有《塵暴》《自然的經濟體系》《在西部的天空下》

從20世紀初開始,生態學家、進化生物學家、生理學家就將生物和生態系統看成是一個個經濟系統。1927年,在劍橋大學教授查爾斯·埃爾頓出版《動物生態學》裡,荒野這樣的自然群落,就被描述成簡化的經濟體系;生物能量則是這個體系中的“流通貨幣”,從達爾文時代開始的“自然史”式的、略帶浪漫氣息的“有機哲學”,開始被學界慢慢摒棄。牛津大學植物學家坦斯利則進一步認為,生態學的研究應該把生態系統看作一個物理系統,而不是“有機的整體”。

隨著生態學繼續向前發展,美國頂尖的大科學家理查德·費曼就曾多次表達自己對純思辨傳統的自然觀與哲學的輕視。因為哲學所能做的,只能是科學實踐之後的總結與解釋,一個科學家的信念無論有多麼美妙,直覺有多麼強烈,都敵不過鋼鐵般的實驗數據。如吉爾伯特·懷特、梭羅或達爾文那樣,帶著田園牧歌與博物學意味的生態研究進路,18世紀歐洲阿卡狄亞式的、非功利的生態學,逐漸變成前塵往事。科技進步和原始本真的對立與纏繞,拷問著20世紀人類的精神和思考。


世界的啟示在荒野

《沙鄉年鑑》,[美]奧爾多·利奧波德,侯文蕙譯,吉林人民出版社,1997年版

但畢竟,在荒野的背後,有一種較之現代科學更寬廣、更深沉、更能回應現代生活的寶貴資源。羅爾斯頓在《哲學走向荒野》中指出,荒野“這份遺產”具有市場價值、生命支撐價值、消遣價值、科學價值、遺傳多樣性價值、審美價值、文化象徵價值、歷史價值、性格塑造價值、治療價值、宗教價值和內在的自然價值,這種多樣性的整體重估,有著更重大的意義。科學以邏輯為基礎,但是實驗數據通常只有統計水平的意義;相互矛盾的假說、理論、模型、實驗事實,在科學的發展歷程中毫不罕見,只有能進行哲學思考的人,才能懂得上述價值在認識論、倫理學以及形而上學方面的意義;才能在最豐富、最深刻的意義上體驗荒野。

懷特海預言了一個“科學和文化重建時代的來臨”。在這樣的一個時代裡,科學家還是得回過頭來,重視整體的有機統一性。“這其實是所有富有創造性的生活方式都具有的重要原則,因為宇宙中所有存在物都必須相互聯接後,每個個體的生命才能由此獲得滿足”。(葆拉·岡恩·艾倫) “大自然的各個不同部分是如此緊密地相互依賴,如此嚴密地編織成一張唯一的存在之網,以致沒有哪個部分能夠被單獨抽出來而不改變其自身特徵和整體特徵的”。(懷特海)

在此時,相關的生物(態)學的真實範式,都無法換算成能量術語,包括各種動物植物、捕食者和被捕食者,各自維護著不為人知的微妙平衡,而且無須或無法弄清各個組成部分的能量攝取及利用效率。也是在此時,荒野存在於自我的平衡之中,不偏不倚,在整個自然史的變遷中,亦保持獨立姿態,是萬變之中的不變者。


世界的啟示在荒野

“世界的啟示在荒野”——這樣的覺醒和領悟,不光是從哲學中得來,也是利奧波德從20多年荒野從業與生活的實踐總結出來的;是從生態學與經濟學的糾纏裡掙扎出來的。如我們所知,利奧波德不是客廳裡誇誇其談的哲學家,而是一生在荒野奮戰最後又死於荒野的林業和動物管理學家。這也使他的深沉感悟尤為可貴。

荒原風景和精神的終極,就像約翰·巴勒斯曾經感受到的那樣;是一種“洗盡鉛華、震撼心靈的寧靜”,“相比之下,音樂、文學甚至宗教都只不過是不起眼的形式與象徵” 。荒原有如太初之境般的大靜謐和大安詳,是人類與自然合作譜寫並同聲吟唱的唱贊之詩。在野性的世界裡,一個人內心無法排解的苦悶情感會瞬間消失,心靈變得暢快而灑脫。那時人們會認識到,為什麼說荒野可以作為人類精神的啟示者,它對人類心靈的淨化與提升有著巨大的引領作用。


世界的啟示在荒野

在人類棲居的這顆星球上,未被控制、開發和利用的荒野已相當稀缺。這裡最少人類活動干擾,氣候與物種的演化大致反映著一個純自然過程,是研究全球變化的重要區域,是解開全球變化秘密的關鍵性鑰匙。

荒野也永遠是歷史地理學、生態人類學最遼闊、最迷人的處女地,為現代文明提供著無比珍貴的原初模版,以供我們參照省思。在荒野中,生命的奇蹟兀自輪番上演。那裡是生命孵化的本真基質。

荒野是湧現者和守護者。荒野獨立而不待,自然而不刻意,沉默運化而不知疲憊。在以後無窮盡的世代裡,我們永遠需要這一蒼茫根源的滋養,現代文明方可保持長久旺盛的生命力。

過度文明的族群,會慢慢失去戰鬥意志,變得軟弱和懈怠。而荒野讓人想起源自生命本能的遼遠與衝動,它的存在本身,就能啟示和激勵個人和族群不可或缺的陽剛氣概,生髮出勇於開拓的無畏豪情。在對文明世界產生困惑和厭倦之後,人類也還有更廣袤與更本真的生存空間,給那些失意者與探索者,提供振作精神的心靈依託。

荒野是人類身後永久的昨天,是無從掙脫的羈絆,是拉著自己的頭髮怎麼也脫離不去的母體。荒野是文明高壓之下供人類喘息的心靈故鄉,永遠呼應著人心深處對純樸生活的顧戀和追尋,那裡封存著個人對家園夢想最深刻的領悟,蘊涵著對人類歷史與未來走向的深切追問,是人類家園一次次得以重新建立的壯麗根基。


世界的啟示在荒野


撰文 | 劉東黎

排版 | jad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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