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月之上,星漢燦爛|40多歲的男女為何集體誦讀《觀滄海》

多年之後,再憶起課堂上平均年齡41歲的同學們集體誦讀《觀滄海》的場景,我的眼淚不爭氣地流下來。

還記得,當時面對男同學情呀愛呀的調侃,我很認真地說過:我們這個年齡,滄桑百轉練就的心胸,只能悅納,卻難已動情,倒不如靜看雲淡風輕,只求結伴同行的歲月靜好,流年安寧。

最後,實在拗不過反駁時,還似有所悟地補了一句:如果有夢,未必清晰。

如果有夢,未必清晰

正是揣著並不清晰的夢,走在北京的任何一條街上,卻能清晰地找準自己的位置,這位置與地理方位無關,卻與自我定位有關。儘管素來不辨方位的我,依然分不清東南西北,我卻能清晰地感受到個體生命的渺小。

儘管已極力培育精神世界的時空無限,身在這座能消化一切的城市,依然能感受到一種強勢的逼迫感,浸入骨髓,無所不在。

偌大的北京城裡,囊括著三六九等各色人群,他們在白天傾巢而出,蟻群一樣為各自的生存忙碌。夜晚則遁藏於某個屬於自己的角落,或別墅豪宅、星級酒店,又或車站橋洞、地下旅館。

或在奢華豐富的夜生活裡思淫慾,亦或捧著填不飽的肚腹龜縮到角落裡默數自己的呼吸。但每個人必須要有個時段,在某個地方停下來休整、釋放或者發洩,思索或者安眠。

有的掙扎著醒轉過來,繼續日復一日的生活,有的從此沉睡,不知不覺轉換到了另一個世界,再也不會醒來。

這一切的變幻,卻不會影響日升日落,月缺月圓,更不會影響四季輪迴、花謝花開。


日月之上,星漢燦爛|40多歲的男女為何集體誦讀《觀滄海》

這一切都似乎與我這個暫居的外鄉人無關,又好像都與我緊密相連。

我看到收了工揹著布包頂著星光回家的農民工,也看到開著豪車等紅綠燈的公子哥兒和開公交車的大姐,還看到把一兩糕點賣成三兩的河南人,和日日在路口兜售房屋租賃廣告的年輕人……

深深凝望的同時,某種悲涼和虛空,時時讓我不能呼吸,心痛難言。

或許,這段生活,是我人生中最清醒的一段,清醒得我竟沒有了小女人一切的瑣碎和依賴,忘卻了生理的欲求,淡化了想家的渴念,卻懂得了自然萬物與人的融通。

正如天上的月光,銀輝遍灑處,無論你有沒有感受它的愛撫,你都已經沐浴其中。

日月之上,滄海一粟之渺小

此刻,遙望故鄉,作為人子的我,年過半百,既沒聞達也沒潦倒,卻愧對祖國愧對恩師愧對孃親。

如今,我裝模作樣兒地坐在教室裡聽北大教授的課,德能何為?

沒有悟透《詩經》、《道德經》、《楚辭》、《元曲》,沒有精讀《三國演義》、《紅樓夢》等經典名著,文學何為?

沒有走近屈原、蘇東坡、杜甫、李白、陶淵明和孟郊,作家何為?

一聲聲自問,問得自己脊背發涼。

“慈母手中線,遊子身上衣……”,當北大中文系教授程鬱綴講讀這首詩時,我一直緊閉的心門瞬間崩潰,不由自主淚流滿面。

這在小學時就學過的詩篇,從來沒有像今天這樣理解透徹、感受深刻。因為程老師的聲情並茂,因為對母親的深深思念。

程老師說,人的一生起碼要記住三個母親,要感恩三個母親。

她們分別是,給予你身軀的母親——孃親;給予你知識的母親——老師;給予的精神的母親——祖國。

這三個母親的心,純如金,這三個母親的情,闊如海。無論你飛黃騰達,或窮困落魄,他們的愛不變。而我們最應該牢記的仍是“人子”的身份,只要有母親在,再富貴也要謙遜,再貧窮也有溫暖。

仰望老師洋洋灑灑的板書,聆聽老師聲若洪鐘的聲音;瞭解和諧社會最核心的本質——“均貧富、等歸級”;重釋《詩經》裡的千古愛情巨唱“關雎”;追隨屈原“惟其一死,永遠不死。”的精神。

日月之上,星漢燦爛|40多歲的男女為何集體誦讀《觀滄海》

我惶惶然,像塊被邊遠地的風沙吹了一萬年才吹送過來的海綿,急不可待地在知識的海洋裡吸吮著甘霖,忽而喜忽而悲,忽而抬頭鼓掌,忽而低頭拭淚。

歌詠左思“振衣千仞崗,濯足萬里流。”的大氣;欽佩晏子使楚的民族智慧;欣賞建安“倆司馬”的才華,曹操觀滄海的胸襟,銘記“日月之上若出其中,星漢燦爛若出其裡”的容闊,明白人若滄海一粟的渺小。

當教室裡響起一群中年男女集體誦讀的《觀滄海》,我頓時淚流滿面。

朝聞道,夕可死,道法自然

因為,這不僅是用耳朵聽,還是聞。“聞”不光指聽,它需要調動所有的感覺,打開全身每一個毛孔。只有這樣把耳朵、心臟和周身各處都當成眼睛。

所謂“朝聞道,夕可死。”我們“聞道”,才能讀懂《道德經》。正在講課的趙世民,不用麥克,不用課件,拖一條殘腿,自信地站在同學們面前。

高大魁偉的趙老師,長得不算難看,尤其是站姿很有範兒,不走路時,誰也看不出他那點殘缺,可他偏不好好站著講。

只見他,忽而走上臺書寫,忽而走到同學們中間,忽而手舞足蹈,忽而板書沙沙。

這位走下《百家講壇》的神秘人物,在口若懸河的講演中,聚集了大家所有的目光,一開始就烘濃了氣場,牽引著大家的思緒隨他飛翔。


日月之上,星漢燦爛|40多歲的男女為何集體誦讀《觀滄海》

儘管自嘲為殘疾人,卻難掩言談舉止間流露的自信。或許郎才女貌的話在他這裡也不言自明吧,才華可以掩蓋一個男子身體的缺陷,彰顯內心的強大。

趙老師結合自身經歷的講述,讓人領悟,道法自然的精妙,也讓人開悟,一旦學問修為達到一定境界,就會把一切偽飾拋掉,就那麼真真切切、坦坦蕩蕩示人,正如天地萬物初生、繁華和寂滅的過程。

接受了陽光普照或風雨洗禮,經歷過病痛掙扎或藝術薰染,再重新面對一切時,就能平視,就不怕跌份兒,就會產生“一切不過如此”的坦然,就會有嘻笑怒罵皆是情,亦歌亦哭皆歡樂的寬囿與包容。

在向著“知人者智,自知者明”的境界修為時,在始認“真傻無敵,大智若愚”的修練中,自以為多少有了點“孤寒遺逸、被褐懷玉” 的矜重,卻不知,要想學懂《道德經》而不是從第一章開始,是要從第41章的“上世聞道,勤而行之;中世聞道,若存若亡”學起。要從第25章的“人法地地法天天法道道法自然”解起,才能悟其真意。

就連平日常說的“順其自然”,也方知難乎其難。“自然而然”、“法爾如是”寫出來簡簡單單,卻非普通人輕易能達的境界。

如何抵禦世俗繁華的侵擾,親近自然,淡欲淡求?

時任中國音樂學院教授的趙世民老師,不光講道德,講修行,還講音樂養生、音樂療病,只講得現場一片為調節周身氣血而發出的“嗚嗚”聲……這不僅是本身的演講天賦,還有常年對學問的求索與靜修。

當領悟了這些之後,再來一次集體誦讀《觀滄海》,一個個老男人、老女人,再一次淚如泉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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