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般我們會讓孩子聽話，讓爸媽聽話，則有種像疼愛孩子一樣疼愛父母的感覺，頭條這個“爸媽聽話”活動，感覺是年輕人奉勸父母在疫情期間別扎堆湊熱鬧，注意防護，好好戴口罩等。
有些人卻沒有了父親或母親，比如我，早就沒有了父親，所幸還有母親。我也是位母親，但我仍站在子女的角度說說自己的父母。
2013年秋，退休多年的父親參加學校組織的體檢，醫務室給我打電話讓去取體檢報告，不讓他本人去，那幾名醫生婉轉地說父親的體檢結果可能有點問題，建議再複查，我當時不以為意，癌症這樣的病雖然常聽說，但似乎和我的家人沒有關係，感覺醫生小題大做危言聳聽了。
但我和哥哥還是帶父親到軍區大醫院做了全面檢查，只告訴他說好好查一下胃酸的老毛病。我和嫂子一起去取結果，聽醫生分析，檢查結果肝癌、胃癌晚期，那一刻我一下子垮了，說眼淚決堤而出毫不誇張，我一下子站立不住，跑到門外擦淚。嫂子在平靜傾聽，醫生問我是病人什麼人，嫂子說是姑娘。
我們又去隔壁省腫瘤醫院，請主任看片子，一致的看法是沒有放療化療手術的價值，那一年父親78週歲，我們住了兩次院，是保守的細胞療法，事後想想不過是心理安慰。即使那樣，父親也嫌各項檢查太折騰，他不喜歡醫院，好在兩次住院每次不超過一週，也看過中醫吃過中藥，總歸他都嫌麻煩。
他也從不問自己得的啥病，我們只告訴他是胃炎。
父親於2014年6月8日去世，距離確診病情8個月，醫生原來就讓我們準備後事，問醫生該給病人吃什麼，說想吃什麼就吃什麼。其實，醫生清清楚楚地預見到父親不久人世。
回想父親住院去檢查的路上，他的身材還很板正，走路還很精神，回家的前幾個月，他雖然飯量小，還是坐在電視機前的小凳子上守著電視抽菸，他不喜歡坐沙發，就喜歡靠近電視機，邊看邊笑罵評論，邊看邊抽菸，以前母親有時和他搶臺，有時埋怨他抽菸，那時候基本都順著他。
漸漸地，父親坐不住了，他躺在沙發上聽電視。漸漸地，父親就躺在臥室的床上，不再上客廳。我給他餵飯，收拾大小便，但我沒有經驗，覺得父親還可以再熬。別人都說癌症晚期病人疼得生不如死，父親沒怎麼喊過疼，只是說身上不帶勁，只是最後兩天說身上疼，但沒有嚴重的呻吟。
他去世的那一天，有多年世交好友來看望，估計他耗盡了自己最後的氣力，我們在客廳說話，聽到父親喉嚨發出異樣的聲音，進去一看已經不好了，剛剛兩分鐘前我還在他身邊，他依然側身面向牆壁躺著。
我覺得父親是暫時呼吸卡住了，父親的好友一遍遍呼喊，掐人中，還用針刺了一下他的手指，鮮紅的血流了出來，父親仍沒一絲反應，叫來110，搶救一會說人走了。我似乎來不及哭泣，懵在那裡。
後面是熟人幫著給父親擦身子、換壽衣，哥哥單位的人馬上聯繫來救護車將父親從家中接到了醫院太平間，按我們的風俗，去世的第三天早上下葬，我們不願意在學校家屬院搭靈棚，弔唁的靈棚就在附近醫院的太平間。
電視上看到的太平間好像是冷庫，有一具具的屍體，我看到的太平間只是一間很大的平方，似乎專門辦理後事之用，那兩天，前來弔唁的親戚朋友絡繹不絕，我要跪在旁邊一一還禮。
父親去世幾年，我的悲傷超出自己的想象，大約三四年的時間，想起他就眼淚不止，但我不是愧疚，他生前我幾乎一直陪伴照顧。
母親比父親小4歲，他倆的一生在吵吵鬧鬧中度過，這一度影響我的性格和愛情觀，好在父母親都是正兒八經的老實人，家庭在風雨飄搖中維持運轉，我們四個做子女的也算學業、事業、家庭順利。
母親患帕金森症20多年，又加上對父親的成見，父親最後的時刻她幾乎沒有管過，我推掉很多工作，只代很少的幾節課，其餘時間都在家陪伴父母，父母家就在我工作的學校家屬院，我在隔壁借了間宿舍，晚上陪上高中的女兒學習，哥哥和父母住在一起。他們的身邊，始終都有子女。
父親去世一年後，母親的身體狀況可以自己生活，我也需要回自己的家。2016年暑假，母親腦梗發作住院，在打車回家的20分鐘內，我哭得根本止不住，生怕就此失去她，好在到醫院後轉危為安，腦梗沒有留下什麼後遺症，但她的帕金森症是個問題，從那以後，母親很依賴人，她不願意自己住，不願意給她找保姆。
這些年，我和哥哥交接班，我週日晚上到父母家，週五下午才回自己家，因為哥哥在企業上班，只能週末有空，我在高校上班，可以不坐班。
為了父母，我幾乎放棄了事業上的繼續進步，只保留了最基本的上課，而以前我做科研、帶學生參加各種競賽，獲得了很多獎項，名利雙收。目前的我，除了規定時間上網課，幾乎天天守著母親，她在客廳看電視，我在屋內看書或寫頭條。
要說疫情期間聽話不亂跑，我和母親絕對做得很好，我們沒法跑，天天屋裡蹲。
其實，這樣日復一日陪伴老人的日子，我也感到煩悶無聊，再一次翻出幾年前寫的小詩提醒自己：
《別怕，我會陪在你身邊》
春天花朵盛開
秋天樹葉墜落
時光不可逆轉
你已進入暮年
腿腳不聽使喚
思維也會混亂
看熱熱鬧鬧的人群
已經感覺非常美好
我不是你唯一的孩子
但你是我唯一的母親
生活為我們做了最好的安排
使我有條件與你日夜相伴
你變得孱弱蹣跚
動作遲緩、辭不達意
我的任何辛苦都比不上你的無助
我希望做到
陪在你身邊
一如我小時候你一直陪伴
女兒妻子母親的崗位
我都需要好好堅守
還有一個我自己
也需要加以關照
清除心頭亂長的雜草
培育快樂輕鬆的能力
若要我排上一個順序
以前我把孩子排在第一
現在我把你排在第一
我自己應該自覺站在最後
一時出現一點插隊
還是心頭長了荒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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