碼頭城市，或者更為官方的稱謂“港口城市”，指的是位於江河、湖泊、海洋等水域沿岸，擁有港口且具有水陸交通樞紐的城市。
碼頭城市的形成和發展，在地理條件上具有很大的相似性，但是卻衍生出了不同的生活方式。
比如，北方的天津（天津港）、中部的武漢（武漢港）、南方的廣州（廣州港）。
武漢長江大橋
4月8日零時，歷經兩個多月的沉寂和蟄伏，武漢解除“封城”，重新點燃了煙火氣。
按下“重啟鍵”的武漢，最熟悉的那個味道，必然是香氣飄滿大街小巷的“熱乾麵”。
面對疫情，“不服周”“不信那個邪”……一句句極具特色的武漢話，讓全中國人民對大武漢的精神和秉性有了更深的瞭解。
武漢這座英雄的城市，於磨難中奮起、在逆境中前行，武漢人民堅韌不屈的背後，更是“武漢精神”的傳承與發展。
這背後的原因是什麼？為什麼武漢會有著這樣的特點？
我們從熟知的美食入手，從一碗“熱乾麵”說起。
01 溯源：武漢為什麼會出現“熱乾麵”
你印象中的熱乾麵是什麼樣子？
當代著名女作家池莉就是湖北人，在成名作《煩惱人生》中有一段關於熱乾麵的精彩描寫——
“另一口大鍋裡裝了大半鍋沸沸的黃水，水面浮動一層更黃的泡沫，一柄長把竹蔑笊籬塞了一窩油麵，伸進沸水裡擺了擺，提起來稍稍瀝了水，然後扣進一隻碗裡，淋上醬油、麻油、芝麻醬、味精、胡椒粉，撒一撮蔥花——熱乾麵。武漢特產：熱乾麵”。[1]
相信看完這段，不僅僅是湖北人，每個人都會忍不住流出口水，這就是熱乾麵的魅力。
對於武漢人來說，早上端著一碗熱氣騰騰的熱乾麵，用筷子慢慢攪開，一邊走一邊吃，“噓”的一聲吃進嘴裡——濃香熱辣如期而至。
這才是地道的“武漢式過早”。
若仔細觀察和分析，不難看出，熱乾麵從製作、到出鍋、再到食客的胃裡，有三個顯著的特點——速度快、口味重、飽腹感強。
第一，速度快，從燙麵、出鍋、下料，前前後後不過幾分鐘。
第二，口味重，醇厚的芝麻醬，配上醬油、麻油、辣蘿蔔乾，味道更佳香辣。
第三，飽腹感強，油多，自然熱量高，加之熱乾麵所用多為鹼面，更容易與胃裡的胃酸反應，而過早來一碗，基本一上午都不會餓。
其實，“熱乾麵”這三個飲食特點，實質上反映了“碼頭城市”典型的生活方式，而這也是“熱乾麵”產生的根本原因。
武漢在中國的地理位置
武漢，九省通衢之地，連接中國東西南北，處於長江中游，又緊靠長江最大的支流漢江。
有碼頭的地方，自然少不了人。
時光回到百年前，武漢碼頭上此起彼伏的號聲，鱗次櫛比的貨船商船，商賈雲集的街麵店鋪。
當時的武漢碼頭，早晨是最繁忙的時刻。
工人們需要大量從船上裝卸貨物，由於當時運載貨物、裝卸貨物機械化程度較低，基本都靠人力肩扛背馱，所以當時碼頭上聚集了大量的工人。
歷史上的武漢碼頭
因此，如何解決早餐成了當時碼頭上人們面臨的一個重要問題。
碼頭工人們希望既能夠快速吃完，方便迅速投入搬運工作，又能夠填飽肚子，使得有更多力氣幹活。
商人客人們為了趕時間，也希望能夠快速吃完，儘快尋找自己的貨物、談好自己的生意。
應該是什麼樣的早餐呢？
必然是製作速度快、油水多、高碳水化合物，支持搬運中大量體力、熱量的消耗，這種特點為主的早餐就便應運而生。
“熱乾麵”就是典型的代表——速度快、口味重、飽腹感強。
熱乾麵的製作現場
02 發展：武漢兩次轉型中的勤勞與膽氣
我們不妨再回到歷史中去尋找這條脈絡。
武漢依水而興，實則是以
港口而興。- 第一次轉型，便是建立在農耕文明基礎上的“小河運階段”。
自古以來，武漢橫跨長江兩岸，又聯通漢水，便因其天然的地理優勢，成為重要的水運交通樞紐。
特別是明末清初，隨著國內商品經濟的發展，武漢逐漸成為中部地區貨物流通、集散、轉運的重要碼頭之一。
“十里帆檣依市立，萬家燈火徹霄明”
當時漢水兩岸商賈雲集，被譽為“不夜港”，此句詩反映的就是這繁華夜市的場景，可見停泊船隻之多。
歷史上的漢口江邊
- 第二次轉型，便是建立在工業文明基礎上的“大江運階段”。
漢口開埠後，隨著租界建立和長江近代輪運的日益發展，臨江沿岸相繼擴建了一批近代輪運碼頭。
據統計，從開埠到清末，漢口沿江、漢兩岸開闢的各種近代碼頭已有 80 多座，加上原有的舊式碼頭，漢口一帶的碼頭共達 100 多座。[2]
特別是新中國成立後，武漢碼頭由於貨物吞吐量大、水運航線廣，使得航運業、商業迅猛發展。
漢口江漢關大樓舊照
而這兩次轉型的背後，則是“碼頭生態圈”中工人、商人、普通百姓……無數群體的勤勞與膽氣。
- 勤勞，來自於碼頭生態的市民化。
碼頭，不是達官貴人光顧之地，卻是普通老百姓們的生存之地。
人們在這裡居住、生活、工作，市民社會的一切特徵都可以在這裡找到。
最為突出的便是碼頭工人們，作為碼頭生態的主角，在現代化機械設備還未誕生的時候，碼頭的貨物基本來自於人力搬運。
他們的生存之道就是最樸實無華的勞動，但一滴滴汗水背後則是傳承下來的吃苦耐勞。
- 膽氣，來自於碼頭生態的交融性。
縱觀武漢碼頭演變歷史，長期的交流、融合、演變中，既蘊含著中國傳統農耕文明文化，又點綴了近代西方文明的特色。
在碼頭複雜的環境下，來往人群各色各樣，競爭、博弈無處不在，讓碼頭的人們都帶有一點“江湖氣”。
葉調元《漢口竹枝詞》：“碼頭大小各分班，畫界疆域不放寬”。
此句詩描繪的便是當時商業競爭、地盤劃分中的情景。
人們若要求得一份生存之路，尋得一條發展之道，便需要足夠的膽量和勇氣，去闖、去試、去拼。
漢口碼頭生活舊照
久而久之，隨著靠碼頭生活的人員流動，碼頭的飲食方式開始向外輻射，“熱乾麵”便開始在武漢各地流行起來，但更重要的是碼頭的生活方式、碼頭人的精神秉性。
淺層次的，比如前面所說，武漢人過早不喜歡在室內吃，喜歡邊走邊吃。或許不難看出，這也是碼頭工人們在露天快速解決早餐、忙著去幹活，投射到現代社會的一個縮影。
再比如說，有的人說武漢人說話嗓門大、武漢方言聽著很“衝”，回到當時，必然與碼頭上喧囂的氛圍離不開。
而更加深層次的，則是武漢碼頭生活中，工人們、商人們以及那一個碼頭生態圈中，每一個人身上的那種勤勞、勤奮的品質和敢拼、敢闖的精神頭。
03 傳承：英雄城市背後的武漢精神
著名作家馮驥才曾在文章中寫到，“沒有天津的碼頭文化就沒有天津。”
我想，武漢同樣如此。
有學者就曾做過這樣的論斷——
“武漢文化源遠流長，底蘊深厚，文化之根多脈多系，但從根基和主體上看，則是碼頭文化。”[3]
如今的江漢關大樓
結合上文的回溯和分析，不妨從物質和精神兩個方面進行展開。
- 物質上，帶來了諸如“熱乾麵”等特色早餐。
其實，也有人稱這類飲食為“碼頭菜”，比如同為碼頭城市，天津早餐的“鍋巴菜”同樣是如此。
我記得《新週刊》有一期出過“中國城市魅力排行榜”，其中提到，北京是中國最大氣的城市，上海是最奢華的城市，而武漢則被冠之以“最市民化的城市”。
“市民化”跟武漢彷彿結下了不解之緣，也是近些年關於武漢的評價和讚賞。
小巷中的早晨，熱乾麵的香氣、咵天的阿姨們，是武漢市民生活的點滴日常，也是厚重城市氣息的凝結。
武漢小巷中排隊“過早”的人們
- 精神上，展現了勤勞、勤奮、敢拼、敢闖的品質。
或者更為接地氣的說法，是武漢人骨子裡是一種“不信邪”的執拗性格。
在近代，或許可以稱作革命精神。武昌起義、辛亥革命的第一槍、二七大罷工……近代的武漢承載了太多我們熟知的歷史。
在當今，或許就是“武漢精神”的體現——“敢為人先，追求卓越”。
（2011年中共武漢市第十一屆委員會工作報告中首次將“武漢精神”寫入黨代會報告）
武漢，這座歷經滄桑、身經百戰的城市，在這次疫情中，同樣經受住了時間的考驗、精神的洗禮。
在這次新冠肺炎疫情“戰疫”中，武漢承載了太多太多。
為了疫情防控大局，近千萬武漢人民顧大局、為大家，以“封閉一座城”為代價，守護著整個國家的平安。
日暮鄉關何處是？煙波江上使人愁。
百餘年來，一個個武漢碼頭，船聲、浪聲、人聲交織不斷、晝夜不息。
在這船來船往、浪奔浪流、人潮人湧中，以“熱乾麵”飲食為代表的物質傳承，以“武漢精神”為代表的精神傳承，如同長江奔流不息。
讓我們一起相約“過早”，再來碗“熱乾麵”！
參考文獻：
[1]池莉：《煩惱人生》，花城出版社，2016年版
[2]皮明庥、鄒進文：《武漢通史：晚清卷（上）》，武漢出版社，2006年版
[3]袁北星：《試論武漢碼頭文化的現代轉型》，載湖北大學學報（哲學社會科學版）》，2009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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