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氣一熱，就不大願意做飯。躺在床上，會默默的下決心。有時候下決心下過頭，會連帶著想到人生的未來如何努力。有時候想得不是那麼厲害，就能在一個哈欠以後，繼續睡著了。我女兒說，睡覺時飢餓的最好解方。暑假來了，人是自由的。
也有時候決心下的正好，會爬起來，來不及洗漱就跑菜場。很多東西稍縱即逝，你的青春你的理想你的憤怒以及你的堅持。但最好的恰當，就是你跑到菜場的一刻。看見了出乎意料的美好——食材。飽食終日，想出想吃的東西可真不容易。
這天，遇見了一隻老鵝。它悔不該在我買青菜的時候忽然引吭高歌。
這是中午臨近收攤的時刻。我買一把青菜回去，因為有昨晚打包回來的幹切牛肉。放在一起煮煮，牛肉本來就是爛的，所以不用加水。擱一點點醬油白糖，用一點點辣醬，配合青菜汁水慢慢小火煮到入味就可以了。配上一碗米飯。這個計劃從昨晚打包牛肉的一刻就開始了。昨晚吃的很是盡心，一盤一盤的牛肉上來，我也要很久沒有喝那麼多啤酒。
那引吭高歌的鵝引起我的注意。賣青菜的大媽說在，這是一隻好鵝。我抬頭看過去，那隻鵝躺在禽店門口的地上，身上比較汙濁，但精神不錯，尤其頭頂的那顆大瘤格外引人注意。這這顆瘤，基本可以預示著它的壽命，恰好活到達到開始美味的時刻。
計劃以外的決定，總是糾結。因為今天的安排已定你還不知道明天的安排。有可能是一場計劃好的旅行，有可能是暴雨封門的處境。
我問了價格，禽店老闆正在收攤。告訴我十五元一斤。
然後，我為怎麼殺，以及等多久的問題和他商談了一下。老闆倒是爽快，先說你中午吃完飯再來，取鵝。想了又想，說，要不我給你送過去吧。
過去在揚州，最好的就是鹽水老鵝。他們說最好的一家，在某商場的門口。但我們常吃的，還是梅嶺路附近，大五酒店門口的那家。切四分之一隻就可以了。鵝肉耐嚼，越嚼越香。揚州的鹽水老鵝一點都不鹹，所以嚼出鵝肉本身的清香。
很多年後，去江都那邊待了一陣子。晚飯沒有著落，就買半隻鵝吃。但這時候的鵝，已經非常不好吃了。據說都是幾個月的新鵝。肉又細有嫩，毫無嚼頭。吃在嘴裡是作料的味道。作料還要很重，不然，會吃禽類的腥臊味。
難得也會買鵝回來自己煮。我煮鵝的水平還可以。只是新鵝子，實在煮不出什麼名堂。有時候稍煮一點功夫下去。鵝肉就爛了，鵝肉一爛，比鴨肉都不如。我說的這種爛，是那種爛趴掉了的感覺。入口即化，毫無志氣的樣子纏繞在口齒之間。
所以難得遇到一隻真正的老鵝。農業科技很發達，但很多東西都改變了原來的模樣。生長期越來越短，東西卻越長越大。你以為遇見了人類最豐盈的時代，但你的味蕾卻感受到從未有過的貧瘠，要命的是，日益匱乏。
上次遇見了一隻老鵝，也就猶豫了一下。次日去買，就買不到了。後來很久，也沒有碰見過一隻像樣的老鵝。
這隻鵝，我終於不肯放手。人家送來的時候，中午烈日當頭。我站在馬路上，接過沉甸甸的鵝肉。有種像是預謀很久的快樂。這隻鵝十一斤重，不算很肥，但也很不錯了。
老闆把能吃的部分都打當乾淨，剁成塊，分成三袋。
我很快就犯了一個錯誤，把鵝血放到冷凍室裡。兩天後，取出來的時候，就意識到這個錯誤是多麼的浪費。
宅男都有廚師的潛質，他的快樂畢竟有限，多少也離不開身體的本能。比如口腹之慾。
煮鵝，適合失眠的夜晚。準確的說，是電腦崩潰了，重裝n次無效而返。焦躁不安的時候，忽然意識到，自己已經兩天沒有做飯了，不是吃外賣，就是出去吃。
這個夜晚，暴雨將至。我忽然想到不如現在就把鵝煮了，明天可以不用吃外賣。
取一份鵝肉出來解凍。又清洗了幾遍。然後在加了薑片的開水裡焯水。又洗了一遍。
其實應該把焯水好的鵝肉炒一下更好。然後煮成焦香流油的地步。但這個做法，適合煮好即食。再加熱便是褻瀆了。
於是我還是用了懶人的方法。取一個鑄鐵鍋來，鋪滿薑片，再鋪滿鵝肉，放一塊冰糖上面，然後澆上老抽生抽。好的老抽味道實在無法形容。我也是最近換了牌子才發現到這點。我是一個有嚴重品牌依賴度的人，一旦用上了，總是無法更改，無法抽離，以致錯過風花雪月。
然後放了一點香料下去，八角桂皮香葉之類，放了一塊陳皮。
最後澆上兩罐啤酒。蓋上蓋子，大火燒開改小火，且讓它慢慢煮去吧。
煮鵝肉的時候，忽然發現了電腦崩潰的原因。知道原因，解決就好辦多了。
一遍遍的安裝系統，枯燥至極。但廚房裡香氣已經漫開了，在這狂風暴雨的深夜，已經濃郁到讓人燻然的地步。
第二天，一覺醒來。煮了米飯，去外面摘一個番茄回來，自己長的，一點多餘的東西都沒有用。番茄摘下來，一股子新鮮的味道撲鼻而來。
用這個番茄做個蛋湯。加熱好鵝肉。
就可以開吃了。
煮了這麼久，鵝肉入口，依舊有種婉拒的堅韌感。於是慢慢的咀嚼下去，是歲月的味道，是歷久彌香。
吃飯時候播放的是一隻舞曲，歌中唱著，每個人都在在月光下翩翩起舞，每個人都感到溫暖與希望。
我用恢復正常的電腦打了這麼久的字。依舊感受到嘴裡的回味。
溫暖是當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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