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東:煌煌華舞千年彰


江東:煌煌華舞千年彰

五代 顧閎中《韓熙載夜宴圖》宋摹本局部 北京故宮博物院藏

  綿延數千年的中華文明,孕育出別緻而多樣的中華傳統樂舞形態。無論是在廟堂之上還是在鄉野村肆,無論是在中原還是在邊疆,中華大地上各種樂舞種類異彩紛呈,爭奇鬥豔。伴隨歲月延宕,中華樂舞用美妙的姿容,滋潤了無數代人民的精神生活,是我國傳統文化寶庫中一塊璀璨的瑰寶。可以說,在奔流不止的中華文明長河中,樂舞始終像一朵朵不斷濺起的浪花,以其特有的方式和功能,為社會帶來美的意象和藝術的滋養。長流蜿蜒,滔滔不絕,中華樂舞一直伴隨時代的步伐而流播、變遷、發展與推進。煌煌華舞,千年霓裳,讓中華文明之河充滿動感之美,跳躍著,奔騰向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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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石器時代 馬家窯文化 舞蹈紋彩陶盆 中國國家博物館藏

  縱觀中華樂舞發展史,可以清晰地看到在先秦、漢、唐三個歷史節點上,樂舞文化在內容和形式上都獲得了極大的發展,其在社會生活中的作用和自身的完善程度,令其他歷史階段難以望其項背。

  舞蹈作為用肢體表達情感的藝術載體,自人類出現後便成為人們須臾不離的生活伴侶,它甚至早於語言的產生而存在,因此也就有了“一切藝術之母”的業界認識和說法。如今,通過考古學的成果,我們所能看到的第一件中國古代舞蹈文物,是出土於青海省大通縣上孫家寨的舞蹈紋彩陶盆(1973年出土),距今已有五千多年的歷史,屬於新石器時代馬家窯文化時期。在這個彩陶盆上,可以十分清楚地看到遠古社會的舞蹈景象:五人一組的舞人攜手而舞,裝束統一,步調一致,儼然一幅遠古先民的群舞畫面。如此形態的舞蹈方式,在這一地區還可看到其他例子。所有這類例證都彰顯出一個事實:中華舞蹈藝術的緣起由來已久。此類舞蹈姿容,也可在遍佈全國的各種文物、巖畫和壁畫上找到蹤影。當我們徜徉於各地的博物館時,總會不期然地碰上中國古代舞蹈的遺蹟。毫無疑問,這既是中華舞蹈文化源遠流長的證明,也是古人留給我們的一筆取之不竭的文化財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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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7年,孟子故里山東鄒城,文舞生手持䈁翟,武舞生手持干鏚進行傳統祭祀表演

  說到中國古代三大樂舞發展的高峰時代,第一個不能忽略的是先秦時期。這一時期,由於“禮”的高度發達,禮樂文化的地位被突出到空前的高度。“六代舞”和“六小舞”是這一時期的代表性樂舞。

  先秦時期的“六代舞”是宮廷性質的“官方”樂舞形式,用於宮廷祭祀等大型禮儀場合,帶有鮮明的“主流”意味。所謂“六代舞”,是為歌頌前代帝王所創作的樂舞作品,有著嚴格的規範性,包括黃帝時期的《雲門大卷》、唐堯時期的《大咸》(也稱《大章》)、虞舜時期的《大韶》、夏禹時期的《大夏》、商湯時期的《大濩》以及周武王時期的《大武》。這些樂舞集中體現了先秦時期的禮樂特徵,既有其文化屬性,也具有政治和社會教化功能,並不是簡單的純娛樂性的表演。據史書記載,這些樂舞作品大都氣勢恢宏,形式繁複,具有極高的觀賞性。孔子就曾慨嘆:“子在齊聞《韶》,三月不知肉味。”聽完竟能讓孔子三個月不知肉的味道,可見《大韶》這部樂舞鉅製多麼讓人痴迷沉醉。先秦的許多成語也與當時的樂舞有關,如“是可忍孰不可忍”的故事就與樂舞文化有直接關聯。中國臺灣舞蹈家林懷民將他的舞蹈團命名為“雲門舞集”,同樣也是從先秦的“六代舞”中得到的啟發。可見,那麼久遠的文化意象仍在影響我們今天的文化生活,這就是文化本身的力量所在。

  除了讓我們今天仍可津津樂道的“六代舞”,先秦的“六小舞”同樣很著名。這實際上是一套具有教育功能的樂舞系統,用於教育貴族子弟,有時也會配合某些祭祀場合使用。這一時期設有“樂師”一職,其任務就是“掌國學之政,以教國子小舞”。先秦“六小舞”有著統一的特點——都是持舞具而舞,比如:《帗舞》持飾有五彩絲綢的長柄;《羽舞》持鳥羽;《皇舞》持五彩鳥羽;《旄舞》持旄牛尾;《幹舞》(又叫《兵舞》)持盾;《人舞》雖不持舞具,但以舞袖為容。由於起到禮儀教化功能,“六小舞”在什麼年齡學習哪種舞蹈、不同身份學習什麼樣的舞蹈、由誰來負責教舞、怎樣組織學舞的結果檢查、如何處罰偷懶者、如何鼓勵成績優異者等方面,均有細緻而嚴密的規定,其本身就是一種“禮”的象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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東漢 雜技舞樂畫像磚拓片 四川博物院藏

  古代樂舞第二個發展高峰期出現在國力空前的漢朝。由於國力強盛,百姓安居樂業,休養生息之餘,文化生活自然開始發展並繁榮起來。特別是隨著河西走廊的開通,中原與西域在政治、經濟、軍事上不斷交融,文化交流也得以順利展開,所有這些都讓漢代文化呈現出大國氣象。從舞蹈的發展方面著眼,無論從出土文物還是從典籍文獻中都不難看到漢代舞蹈的發展情形,比如,擅跳“翹袖折腰”之舞的戚夫人、能做“掌上舞”的趙飛燕等都是其代表性舞人。同時,漢代舞蹈特別讓人關注的,是它高超的技藝性,無論是“翹袖折腰”還是“掌上舞”,以及其他舞蹈如“盤鼓舞”“袖舞”等,都向今天的我們傳遞出一個十分清晰的信息:漢代舞蹈是非常講求技術性的!漢代的畫像磚石和玉雕,是記錄漢代舞蹈發展的兩大渠道,讓今人仍可透過這些古傳材料欣賞到大量漢代舞蹈的舞容舞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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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 陶彩繪女舞俑 北京故宮博物院藏

  中國古代樂舞的第三個高峰,同時也是一個頂峰,非唐代莫屬。作為集權國家的集大成者,唐朝在各個領域內的卓絕建樹均亙古無先,樂舞方面更是鐘磬鳴響,歌舞齊彰,充滿勃勃生機。華章盛象下,萬國來儀,藝術自然成了文化交流的最佳使者。於是,各種外來文化形態不斷融入,讓唐之舞象、唐之氣魄愈發宏闊。唐舞的嶄新氣象是融合了唐風、漢風和胡風而形成的,種類之齊全十分罕見。有宮廷的典儀舞蹈,也有表演性舞蹈和娛樂性舞蹈,同時,百姓的日常舞蹈也十分常見,這些景象都可透過各種當世和後世的文物、圖像、典籍清晰看到。特別是在河西走廊沿線一批建造於唐代前後的石窟寺中,古代樂舞形象更是不絕於目,可見當時樂舞的繁盛景象。而所有這些舞蹈的信息,都為中華舞蹈的內涵和形式帶來了直接的參考意義和價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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敦煌莫高窟《西方淨土變》壁畫中,最具有代表性的《伎樂圖》局部

  當然,除了這三段歷史時期以外,古代樂舞的蹤影從未離開過我們回溯中華舞蹈史的視線。舞蹈,不但為古人的精神生活增光添彩,也為今人奠定了中華舞蹈的藝術品格和風尚,使得我們在面向國際時,能夠有深厚的傳統作為今日之中華舞蹈品性的文化脊樑。


江東,中國藝術研究院舞蹈研究所副所長、研究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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