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期热播的国剧《大主宰》
好像很久没有看到有国产影视剧，这么用心去雕琢原声配乐了——
拉来洛杉矶、布达佩斯的交响乐手，用live recording形式进行录制；
为了寻求合适音色，自己现做打击乐器；
OST分类呈现，按题材分为主题曲篇和配乐篇单独发行。
《北灵少年志之大主宰》的原声配乐，是近些年国产电视剧中少有的带着浓厚“工艺感”的OST，甚至带着《权力的游戏》BGM的味道，它有两个突出的色彩，一个是贴合，一个是独立。这两个看似“相左”的词，其实是一部OST成功的关键。
即一部好的OST作品一方面是贴合剧情，让故事、画面和情感深化，另一方面具有单独的音乐审美，只听音乐也能被带入故事线，而这个故事线可以有脱离剧情的自身音乐逻辑。
我至今记得一个对OST深度热爱的导演朋友，总是在睡前挑一部汉斯·季默（Hans Zimmer）的电影配乐听，我问他你在重温电影画面吗，他说不是，他是借着配乐在脑海中铺展自己的故事和画面。
从导演的角度看，这大概是对OST的某种最高评价。而由内地“听见时代”打造的《大主宰》的原声配乐就具有这样既贴合又独立的特点。
它当然具有国内OST惯常的操作和呈现，像是它偏重于集合主题曲、插曲的EP《心境篇》，收录霍尊、金玟岐合唱的《原谅我年少不懂言语》，女主欧阳娜娜的《一心一念》，以及莎啦啦的《逐鹿》。三首歌全部从《大主宰》的主题进行点题创作，由国际首席爱乐乐团伴奏，从角色和大的故事线入手，进行整体破题。
其中尤以《原谅我年少不懂言语》最为出彩，霍尊和金玟岐的声音一个清醇如醇酒，一个清澈如琉璃，在空灵的回响中交错，旋律优美歌词隽永。
欧阳娜娜的《一心一念》以轻柔的气声唱法，把角色的单纯心境凸现出来。从流水线工艺的角度讲，它们都是达标的。而《大主宰》OST不寻常的“工艺感”则在另一张原声EP《世界篇》体现出来。如其名，这张EP则贴合剧作本身，但却构建了一个完整的音乐世界观。
这张EP的操盘手是有着美国伯克利音乐学院学习经历的陈雪燃，他当时所学专业就是电影音乐制作。他近两年比较为人熟知的是《亲爱的，热爱的》主题曲《无名之辈》。但相比之下，陈雪燃在这部《大主宰·世界篇》配乐中显示出的意识，
才是真正见功底、见工艺，也是能看得出世界级的配乐理念的。
比如它的完整性，开篇的《一决芳华》和结尾的《万道争锋》，同由人声的无词哼鸣入手，但一个低沉但不乏少年感，一个低沉但苍茫老辣。如果它是同属于一个角色的声音，那么这个角色经历了怎样的浮沉形成如此转变？如果这个声音不属于一个角色，那么他为何经历这样的世道轮换？
这样的音乐悬念，仅用简单的人生哼唱和曲目编排就形成，引人去聆听解密，这就是上面说的配乐的“独立性”。而人声哼鸣这种配乐手法，更多见于好莱坞的操作中。
而当我们带着上述疑问去听这张配乐的时候，就能发现明显的故事线：从一开始朝气蓬发的《一决芳华》《他们说》，到探索神秘世界的别有洞天《奇幻万象》《大千世界》《万族林立》，再到找到使命的《主宰之路》《热血征途》，到最后功成名就的《少年长成》《万道争锋》。抛开剧情，一个具有自身逻辑的音乐故事呈现出来。
在这期间，偏显性的无词人声、有词人声、单纯对白，和偏隐性的配器之间实现了某种音响的沉浸和共鸣。包括由陈雪燃自身演唱的《一决芳华》和郑云龙演唱的《他们说》，因为选择了合适的人声音色再被编排到了合适的曲序，而非但不跳戏，反而提领了整张配乐的主题，实现一种音乐逻辑的完整。
再比如陈雪燃融合中西方音乐的独特意识。个人特别欣赏于他在制作时所说的一句话，“选择不出框的乐器来配乐”，这保证了某种统一但不落窠臼调性。
因为有些乐器，它本身就带有特别明显的国别和年代情境，像是二胡的“悲泣”，古筝的“煞气”，这些常出现于典型中国传统配乐的乐器，在《大主宰》中都鲜有出现，因为它们太过于出挑，一旦选用则就容易落入观众已有的音乐经验中，难以自拔。
而陈雪燃用的则是西洋管弦乐团为底，让剧情带上“世界”配乐的共通底色，这应该跟他的音乐学习背景有关。这部分由布达佩斯弦乐团Budapest Art Orchestra为主呈现，同时用一些中国民乐的旋律调性和演奏手法来增添中式色彩，由好莱坞配乐的乐手来“点睛”。
《世界篇》中一些中式民乐的滑弦、轮指、拨奏等手法，被洛杉矶的乐手们以西洋弦乐来呈现，跳出了以往“东西融合”就是不同乐器“融合”的范式，成为一种实验性的工艺探索。
最典型的像陈雪燃需要一种东方感的鼓的音色，又不想直接用中国大鼓或日本太鼓那么具有明显地域感的现成乐器，便和团队自己现做了一个鼓，再辅以后期电脑处理，获得符合东方感、但又听不出地域和年代的音色，十分贴合剧情神话和“架空”的年代氛围。
这样的尝试在《世界篇》中还有很多。比如个人非常喜欢并反复听的《奇幻万象》，开头很多弦乐音色其实辨不出具体是哪个乐器发出的，但总体的听感是东方的，然后瞬间无缝转接到西方交响乐行进的节奏中，像是瞬间打开了“新世界的大门”，让人想到《哈利波特》中第一次看到霍格沃茨城堡的恢弘、《驯龙高手3》第一次发现隐秘万龙之境的惊喜，让人感叹别有洞天。这种节奏的把控的确是好莱坞式的。
再如为了凸显打斗的激烈的《热血征途》等，陈雪燃用后期的电音手段将交响乐的音响进行密集切分、扭曲、失真，呈现出既电非电的工艺感，让人具有听觉惊奇。
当然，对于普通观众而言，这种工艺感的创新往往习惯于被用“世界级”“好莱坞水准”“配乐很有钱”“直逼权力的游戏”来形容，但这样的评论的确代表了国内观众对于自产配乐的高度褒奖。也可见，一部上乘的OST对于影视剧本身，无异于“如虎添翼”。
就像《想见你想见你想见你》之于《想见你》，《Merry Christmas, Mr Lawrence》之于同名电影。有一天也许在我们淡忘影视剧本身故事，甚至从未看过剧作的情境下，好的OST仍然可以让我们富有画面想象力。
从这个角度讲，富有“工艺感”的好的OST，本身就主宰了影视剧的成功。（完）
閱讀更多 樂評人樑曉輝 的文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