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短篇小说) 老罗

老罗是个地道的农民,虽说年近七十,但精神矍铄。光头、黑脸、中等个子,有些驼背,大嗓门,操着一口方音,平生三大爱好:抽烟、喝酒、打牌。许是​祖上积了阴德,这辈子快到头了,老罗家的房田因为政府修路拆迁悉数被征用,得了一笔巨款,举家来到城市,摇身变做了城里人。


​老罗早年丧妻,有两个儿子。大儿子身体康健,没读过书,成了家,是个卖力气的出租司机,买房和老罗住在同一个老旧小区,每日早出晚归,很是辛苦。陪老罗一起生活的是他的小儿子和一条土狗。小儿子是个小儿麻痹后遗症患者,脑子不好,口齿不清,腿脚也不利索。那条土狗个子不小,长相极凶猛,小区里的其他宠物狗见了都得绕着走。值得庆幸的是,大部分时间老罗会把狗拴着。

​老罗在当上小区保安之前,就是个整日混迹小区的失业农民。小区里有熟悉老罗的人,送过他一个绰号——老倔驴。之所以得了这么个浑号,是因为这老头自打来到小区,就因为那条狗和自己的脾气与很多人有过口角。小区大门处缺个保安,老罗通过老乡门路,又换了个身份。这下,老罗更神气了。平日里,他不喜欢的牌搭子、得罪过他的邻居……只要想停车,就势必要看他老人家的脸色。


​这不,上任第一天,老罗就和一个疑似业主的人打了一架。据说,也是因为停车的问题。反正话不投机半句多,一言不和,动手。结果,对方仿佛有个派出所领导的后台,最终不了了之。吃了一次亏,老罗非但没有收敛,反倒变本加厉起来。老罗甚至放言,“现在小区大门可是我说了算!”​于是,小区里有限的车位就被老罗认真分配了一遍。和他关系好的,特别是女司机,都会被格外关照。只要他当班,业主不可以自行选择车位,否则,免不了一场战争。

​老罗虽然当上了小区保安,但上班时间,他几乎从没穿过工服。每到当班,他手里必有两样东西:烟袋和酒壶。老罗值夜班时,还有个习惯,他从不打开停车场和小区楼宇间的照明灯。有人猜测,老罗不开灯,不是为了给老板省钱,而是为了让自己和家里的小儿子夜里睡得舒服点。所以,无论业主们多么不满,物业公司老板还是很喜欢老罗的,毕竟每个月老罗都给自己省了好几包烟钱。时间长了,业主们也都不得不为老罗点赞,因为老罗的上层路线还是走得蛮好的。


又到了一年一度争创文明城市的节点。那段时间,老罗破天荒地穿上了保安服,而且,还佩戴了文明志愿者的绶带。这个形象的老罗着实让大家开了眼。白天老罗手里的烟袋和酒壶不见了。每逢老板视察,老罗也不像往常那样端坐在自己的宝座上,而是跑前跑后,他还会主动向业主们敬礼问好,全然没有了往日的威严。另外,老罗的那条土狗也突然不出来陪老罗值班了。


​过了几天,业主们见到老罗又不穿工服了,手里的烟袋和酒壶也变魔术似的又回来了,夜晚小区楼宇间总是隔天没有了照明灯……原来,城市创文结束了。所以,总​有业主开玩笑:但愿今年创文没成功,来年还是继续创文吧,而且希望创文审查时间最好能长一点……

不过,无论我们的城市创文成功与否,保安老罗都在那里,不骄不躁……


(短篇小说)  老罗


年关刚至,一场突如其来的疫情让整个城市陷入恐慌。城市各个街道、社区、居民小区全民动员,誓要打赢这场防疫战。

这天,又轮到老罗值班。小区大门除了限制车辆的升降杆,又多加了两道卡:一道是最外面的大门处原有闲置不用的电动伸缩门被关了;另一道是伸缩门后横了一张登记用的桌子。这三道关卡可谓恰到好处,因为老罗一人在,万夫开不得!

碰巧​业主小陈要开车出门,一看大门紧闭,只得弱弱地试探老罗:“罗叔,我这车要出门,咋整?”​老罗端坐在门口的阳光下,叼着烟袋锅子,M3口罩挂在下巴上:“咋整?你没看见通知吗?”老罗努了努嘴,眼角瞥向门口的墙上。顺着指引,小陈看到了墙上关于疫情的通知,“罗叔,这也没说业主的车不能进出啊。”“也没说可以进出啊!”老罗头也不回地答了一句。

小陈无奈,但确实有事要驾车外出,只得继续和老罗沟通:“罗叔,我这确实有事,您看……”“我也没办法!街道通知的,你开车出去我咋办?”“这也没听说咱们小区有问题啊!官方发布消息了吗?”“你别问我,我不知道!有没有消息自己问街道去!”老罗显然不耐烦了,“要出门随意,但不让车进出!”这时,旁边一同晒太阳的几个女人也七嘴八舌地议论:“就是,街道通知的,不让车辆进出。”“你还是别出去了,老实在家里呆着,别给我们添麻烦了,不好吗?”“就是就是,没听说离我们不远的小区里有问题吗?”“这么大人了,不懂道理吗?”……

​此时的老罗依旧端坐在自己的宝座上抽烟袋锅子,不再理会任何人。小陈很无奈,这非要出去的事一时半会儿也解释不清楚,再想想人家说的也没错,看样子车是开不了了,只能步行去了。

小陈办完事回来已是傍晚,小区门口也换了班。换班的保安却把大门的三道卡调整了一下。老罗关上的伸缩门被打开了,门后横着的桌子被挪到了大门侧面。小陈不解,随口问保安:“不是说小区的车也不让进出的吗?”保安说街道通知是严禁外来车辆和人员随意出入小区,业主的车正常出入。想想白天老罗的态度,小陈气得想骂娘。

回家后和老婆说了这事,老婆一听,笑了:“这老罗比那电视上的唐主任可强多了!”小陈仔细一琢磨还真是,原来这老罗的确不是个一般的保安。


(短篇小说)  老罗

转眼,春暖花开,疫情眼见得快要结束了。可​小区停车场和楼宇间的照明灯突然每晚都彻夜亮着,而且整整持续将近一周。有人以为城市又要创文了,可掐指一算时间好像不对。因为疫情,多数人都宅在家里极少外出,也没几个人注意到白天老罗是不是在保安值班室。不过,看这反常的情形似乎应该事出有因。仔细一打听,原来老罗下岗了。

​老罗为什么下岗,他的同事都避而不谈。有人问起,大家只说老罗不干了,至于为什么,都一概不提。越是这样就越有人猜测,老罗肯定不是自己不干的,弄不好是被开除了,因为按照老罗当保安后的表现看,若说他自己辞职显然不合他的性格。

​不过,无论小区里的朋友如何猜测,保安老罗下岗已经是铁打的事实。细心的人还发现,这些天在小区里既听不到老罗的大嗓门,也看不见他家那条大黄狗出门遛弯儿。就连他那个小儿麻痹后遗症的傻儿子也不出门了。要知道,老罗当保安后,这个小儿子可是极厉害的。如果他一瘸一拐走在小区里,但凡有车辆离他近点,他就啊啊呀呀地骂个没完没了。而且,还有业主说,曾亲眼见过老罗的小儿子在停车场随地小便。

​老罗下岗了,小区门卫一切正常,大家的生活也一切照旧。不过,有人玩笑说,突然听不见老罗骂骂咧咧的大嗓门有些不适应。大约又过了一周,偶尔天气晴朗的中午,小区里又能听到老罗的大嗓门了,不过,每次时间都不长。大家还发现,这个时间段出来的老罗总是叼着他的烟袋锅子晃晃悠悠去门口买两个馒头然后径直回家。有人小声议论,老罗不当保安了,生活都清减许多,还真是能屈能伸大丈夫。

​这天,门口小卖部的老板又看见老罗拎着两个热乎乎的大白馒头从门前经过,赶忙招呼:“老罗,我这来了好酒,要尝尝不?”老罗叼着烟袋锅子狠狠地咂了一口,又狠狠瞪他一眼:“喝你娘的脚!老子血压高,戒酒了!以后别没话找话!”老板被老罗一通骂倒也不恼,只是讪讪地自语道:“哦,血压高了?高了?高了好!”望着老罗比以前佝偻的背影,他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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