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溯源甘肅」一曲相思 驚豔千年 東漢夫妻詩人秦嘉徐淑的愛情酬唱

【溯源甘肅】

一曲相思 驚豔千年

東漢夫妻詩人秦嘉徐淑的愛情酬唱

甘肅日報特約撰稿人 王長華

「溯源甘肃」一曲相思 惊艳千年 东汉夫妻诗人秦嘉徐淑的爱情酬唱

通渭縣創作的秦嘉徐淑故事連環畫。

「溯源甘肃」一曲相思 惊艳千年 东汉夫妻诗人秦嘉徐淑的爱情酬唱

秦嘉《又報妻書》詩文石碑。

「溯源甘肃」一曲相思 惊艳千年 东汉夫妻诗人秦嘉徐淑的爱情酬唱「溯源甘肃」一曲相思 惊艳千年 东汉夫妻诗人秦嘉徐淑的爱情酬唱

雙流黃氏茹古齋校刊的《秦嘉徐淑詩文合鈔》。

「溯源甘肃」一曲相思 惊艳千年 东汉夫妻诗人秦嘉徐淑的爱情酬唱

通渭縣秦嘉徐淑公園一角。

秦嘉,字士會。徐淑,秦嘉妻。均為東漢隴西郡平襄縣(今甘肅定西市通渭縣)人。秦嘉和徐淑,既是才貌雙全、情投意合的夫妻,又是才德齊備、“心有靈犀一點通”的詩人。夫妻都是詩人,這不僅在甘肅文學史上絕無僅有,而且在中國古代文學史上也是少見的。

秦嘉徐淑在短暫的一生中,寫下了大量的愛情詩篇,他們的詩歌藝術成就,在中國古代文學史上佔有重要席位。

秦嘉於東漢順帝陽嘉元年(公元132年)出生於今通渭縣什川鄉大灣村秦家坪,徐淑於陽嘉二年(公元133年)出生在今通渭縣榜羅鎮桃園村徐家窯。兩人結婚後,兩情歡洽,情深意篤。秦嘉於漢桓帝延熹二年(公元159年)被遴選為漢陽郡(郡治在今甘谷縣)郡吏。徐淑也隨夫居於郡所,但不久因病回家調養。後秦嘉任“上計吏”赴京都洛陽並留任黃門郎。延熹七年(公元164年)秦嘉跟隨桓帝南巡,當年10月病逝於湖北津鄉亭。徐淑“親往扶柩而歸”,安葬於故里。徐淑後力拒兄弟逼婚,以致“毀形不嫁”。由於哀慟過分,於延嘉九年(公元166年)溘然長逝,留下10歲的女兒。

族人鄉鄰都十分同情徐淑的遭遇,遂將其與夫合葬於今榜羅鎮岔口村的秦家坪。據清乾隆二十六年《通渭縣誌》載,乾隆初年,有農人耕地時將其墓誌碑掘起,又埋原處。此墓正是秦嘉夫婦的合葬處。清代康熙年間隴西士人吳之?在《襄武人物誌》中寫道:“嘉或曰渭城人,今之通渭,漢襄武地雲。”根據漢代郡國的變遷可知,今天的通渭縣,在西漢初屬於隴西郡;在漢武帝時屬於天水郡;在東漢明帝永平十七年之後,又屬於漢陽郡,郡治在今甘肅甘谷縣東,平襄為其縣名。

在《襄武人物誌》中,吳之?稱秦嘉為秦上掾。上掾,也稱上計掾,是古代佐理州郡上計事務的官吏。何謂“上計”?按照漢代制度規定,每年末,地方郡國必須派員前往京城洛陽,向朝廷彙報政務,同時接受工作審計,此事正式名稱叫作“上計”,隴西郡委派去“上計”的吏員中,就有秦嘉。

秦嘉、徐淑的應答組詩,應該就是寫於秦嘉任“上計吏”赴京都洛陽並留任黃門郎期間。吳之?評價說:“諸贈婦詩書,自出漢風。而徐淑者,亦名媛,所答與之相上下,蓋嘉夫婦往來之詞,足以感人矣。”

據《隋書·經籍志》和《俄藏敦煌文獻》等史料記載,秦嘉和徐淑兩人創作有數百首詩歌和數十篇散文,其中徐淑的作品結為《徐淑集》,存詩二百五十多首,後散佚。保存下來的散見於《玉臺新詠》《藝文類聚》等典籍中。

秦嘉徐淑的詩歌感情深摯,悽婉動人,形象生動鮮明,語言平易流暢,音韻和諧鏗鏘,達到了很高的藝術境界。

歲屆年終,漢陽郡派員前往京城洛陽,向朝廷彙報政務,去“上計”的吏員中,就有秦嘉。公務緊急,很快就要出發,秦嘉趕緊僱車去接徐淑,以期面別。他寫信一封,說明情況,希望妻子立即乘車返回家中。這封信寫得情真意切,非常感人:

不能養志,當給郡使。隨俗順時,??當去。知所苦耳,未有瘳損。想念悒悒,勞心無已。當涉遠路,趨走風塵。非志所慕,慘慘少樂。又計往還,將彌時節。念發同願,意有遲遲。欲暫相見,有所囑託。今遣車往,想必自力。

徐淑收到書信後,心裡十分矛盾。本來夫婦分居,不免憂傷焦慮,得知夫君將要遠赴京城出差,當然亟欲前往隴西,面別送行;但病情纏人,無法登車動身。她無奈只得回覆一信,解釋自己窘迫狀況,說明難以前去會面,而痛苦憂傷的心情,唯有通過短短文字來表述於萬一。詩中不僅以“仲尼執鞭”的典故鼓勵丈夫竭力公務,而且表明自己“心願東還,迫疾未宜”的抱憾心情。詩中寫道:

知屈圭璋,應奉歲使。策名王府,觀光上國。雖失高素浩然之業,亦是仲尼執鞭之操也。自初承問,心願東還。迫疾未宜,抱嘆而已。日月已盡,行有伴列。想嚴裝已辦,發邁在近。誰謂宋遠??予望之;室邇人遐,我勞如何?深谷逶迤,而君是涉;高山岩巖,而君是越,斯亦難矣。長路悠悠,而君是踐;冰霜慘冽,而君是履;身非形影,何得動而輒俱?體非比目,何得同而不離?於是詠萱草之喻,以消兩家之思;割今者之恨,以待將來之歡。今適樂土,優遊京邑,觀王都之壯麗,察天下之珍妙,得無目玩意移,往而不能出耶?

其中“誰謂宋遠??予望之”等句,將極度的思念之情表達得淋漓盡致。她勸慰丈夫不要為暫時的離別而傷悲,放心地去異地工作。這些文字精緻典雅,顯示了作者的不凡筆力。同時徐淑又有詩一首奉寄:

妾身兮不令,嬰疾兮來歸。沉滯兮家門,歷時兮不差。曠廢兮侍覲,情敬兮有違。君今兮奉命,遠適兮京師。悠悠兮離別,無因兮敘懷。瞻望兮踴躍,佇立兮徘徊。思君兮感結,夢想兮容輝。君發兮引邁,去我兮日乖。恨無兮羽翼,高飛兮相追。長吟兮永嘆,淚下兮沾衣。

這首詩繼承了《楚辭》的表現形式,直白簡約地表達了對丈夫純樸、堅貞的愛情,是文學史上眾口皆碑的優秀篇章。陸機說“詩緣情而綺靡”(《文賦》),徐淑這首看上去不怎樣“綺靡”,但是不能否認它“緣情”的性質,以及能夠撼動讀者心靈的感染力。

從詩的形體上說,徐淑這首可以算是五言體。但每句中間都有“兮”字,除去這個語氣詞“兮”字,全篇都是四言句,所以它實際上是四言詩的一種變化,或者是四言向五言詩的過渡形態。這種體式,在漢代文士詩歌中很少見,他們大部分寫的是四言詩,也有少部分作五言詩,徐淑在這裡的表現,不妨說是這位女詩人的一種創造吧。

秦嘉沒有接來徐淑,只是收到她的一封回函、一首詩歌。捧讀之下,他怎能不為之感動?愛妻是如此忠貞,如此多才,而在病軀拖累之下,她又如此無奈,如此悲傷。行程緊張,面別已經沒有希望,他只有再作書函,作為行前告辭。他收起思緒萬千,竟一口氣寫下一封信和三首詩,再寄給徐淑。

他的書信《重報妻書》寫的是:

車還空返,甚失所望。兼敘遠別,恨恨之情,顧有悵然。閒得此鏡,既明且好。形觀文彩,世所希有,意甚愛之,故以相與,並寶釵一雙,好香四種,素琴一張,常自彈也。明鏡可以見形,寶釵可以耀首,芳香可以馥身,素琴可以娛耳。

秦嘉的三首詩是:

人生譬朝露,居世多屯蹇。憂艱常早至,歡會常苦?。念當奉時役,去爾日遙遠。遣車迎子還,空往復空返。省書情悽愴,臨食不能飯。獨坐空房中,誰與相勸勉?長夜不能眠,伏枕獨展轉。憂來如尋環,匪席不可卷。

皇靈無私親,為善荷天祿。傷我與爾身,少小罹煢獨。既得結大義,歡樂若不足。念當遠離別,思念敘款曲。河廣無舟梁,道近隔邱陸。臨陸懷惆悵,中駕正躑躅。浮雲起高山,悲風激深谷。良馬不回鞍,輕車不轉轂。針藥可屢進,愁思難為數。貞士篤終始,恩義不可屬。

肅肅僕伕徵,鏘鏘揚和鈴。清晨當引邁,束帶待雞鳴。顧看空室中,彷彿想姿形。一別懷萬恨,起坐為不寧。何用敘我心?遺思致款誠。寶釵可耀首,明鏡可鑑形。芳香去垢穢,素琴有清聲。詩人感木瓜,乃欲答瑤瓊。愧彼贈我厚,慚此往物輕。雖知未報足,貴用敘我情。

秦嘉留存下來這三首詩,情思醇厚深摯,感情細膩委婉,含蓄雋永,藝術表現相當圓熟,被文學史家稱作是東漢文人五言詩趨於成熟的標誌性作品。

秦嘉和徐淑是中國文學史上著名的“夫妻詩人”,近年出版的《中國大百科全書·中國文學卷》評價二人的詩作:“絮叨衷情,如同對晤,明白如話,真實動人。”

明代通渭知縣、四川舉人張二南曾懷著欽佩之情,寫成《平襄懷古》詩一首,其中“漢代上郡掾,秦嘉舊門閱。當年雙鴛鴦,詩文俱秀髮。離別天之涯,文翰勖名節。生時卻金釵,死後葬同穴。扶得旅梓歸,蠲生抱貞烈。明明鑑形鏡,千載照冰雪。夫才共行芳,婦德與才埒。寂寂空山中,意得此山絕。”便是對這對夫妻詩人最恰切的評價。

袁行霈在《中國文學史》中認為:“秦嘉的《報妻書》三首是一組藝術成就較高的抒情詩,是漢代文人五言詩的成熟之作。從班固到秦嘉,經過一個世紀左右的發展,東漢文人五言詩的創作進入了繁榮期。”並認為:“《古詩十九首》代表了漢代文人五言詩的最高成就。《古詩十九首》好幾篇作品在意境和用語上與秦嘉的《報妻書》有相似之處。”

秦嘉和徐淑的詩歌從古到今一直受到詩論家和詩選家的稱讚,均認為是中國文學寶庫中的珍品。

唐代劉知已著《史通》評價:“觀東漢一代賢明婦人,如秦嘉妻徐氏,動合禮儀,言成規矩,毀形不嫁,哀慟傷生,此則才德兼美者也。”

南朝·梁·鍾嶸著《詩品》第一條“漢上計秦嘉、嘉妻徐淑”中評價:“夫妻事既可傷,文亦悽怨。為五言者,不過數家,而婦人居二。徐淑敘別之作,亞於《團扇》矣。”

明·胡應麟著《詩藪》稱讚:“秦嘉夫婦往還曲折,具載詩中。真事真情,千秋如在。非他託興可以比肩。”

人民文學出版社出版,遊國恩、王起、蕭滌非、季鎮淮、費振剛主編的《中國文學史》在第五章“五言詩的起源和發展”中更詳細地舉例評價了秦嘉對五言詩形成的貢獻,最後說:“以整齊排偶的語言,寫真摯深厚的感情,樸素自然中表明瞭文人學習五言詩的技巧已漸趨熟練。”

歷朝歷代還有大量稱頌秦嘉徐淑的詩作,除清人楊芳燦《芙蓉山館全集·詩抄》卷四中的《秦嘉村》長詩外,還有清人袁枚《題駱佩香〈秋燈課女圖〉》詩之句:“佩香女史賓王族,對雪曾吟柳絮曲。嫁得才人渤海郎,秦嘉何幸逢徐淑。”

秦嘉徐淑詩文及生平簡介被收入清·嚴可均輯《全後漢文》、唐·杜估著《通典》、南朝·徐陵撰《玉臺新詠》、清·沈德潛著《古詩源》、唐·歐陽詢著《藝文類聚》、唐·虞世南著《北堂書鈔》、宋·李?著《太平御覽》、俄羅斯科學院東方研究所《俄藏敦煌文獻》等數百種版本圖書中。

2011年,通渭文史學者雷五洲從濟南古籍拍賣中拍得一冊“中華民國三十四年歲次乙酉孟冬月雙流黃氏茹古齋校刊”的《秦嘉徐淑詩文合鈔》,收集二人詩歌比較齊全。

縱觀中國古代文學史詩論,比較一致的看法是,秦嘉的贈婦詩是五言詩走向成熟的標誌,徐淑的以愛情為主題的散文開了魏晉抒情小賦的先河,兩人的互答詩文開了古代贈答詩體的先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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