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 | 劉曉紅
圖 | 網絡
門診三十多歲男性患者就診：大夫，幾天前我休克了半小時。
-- “是完全不知道了嗎？”我問。
-- “是”。
-- “有大小便失禁嗎？”
-- “沒有”。
-- “當時在幹什麼？”
-- “坐著準備吃中午飯”。
-- “那天早上你吃飯喝水了嗎?和平時吃的一樣嗎？”
-- “吃了，喝了，和平時吃喝的基本一樣。”
-- “吃飯的桌子有多高？有摔傷嗎？”
-- “就這麼高，沒摔傷”，他比著診室的桌子的高度。
-- “有咬破舌頭嗎？”
-- “沒有。”
-- “當時有人在你身邊嗎？”
-- “我老婆和姑娘在旁邊。”
-- “她們看到你眼睛是翻著白眼兒嗎？胳膊腿兒有抽搐嗎？有嘴裡吐白沫嗎？”
-- “眼睛是閉著的，沒有翻白眼兒，也不吐白沫，也不抽。”患者的妻子說。
-- “什麼都不知道發生之前你身體有什麼不舒服嗎？”
-- “沒有”。
-- “他們發現你摔倒了做了些什麼？”
-- “扶我到沙發上坐下。”
-- “你當時清醒嗎？”
-- “不清楚。”
-- “你能在沙發上坐住嗎？”
-- “可以”。
-- “你恢復後哪裡難受？胳膊腿兒活動有問題嗎？”
-- “哪兒都不難受，胳膊腿兒都好動。”
-- “那你怎麼確定‘不清楚’的時間是半小時”？
-- “我老婆看到我不清楚了，就給我爸打電話，等我醒了看之前打電話的時間差半小時，所以我應該是休克了半小時”。
-- “你父親是醫生嗎？平時和你們一起住嗎？”
-- “我爸不是醫生，住的離我們不太近，有一段距離。”
-- “那為什麼要給你爸爸打電話？”
患者不語……
-- “半小時後你醒了的時候在哪裡？”
-- “他們把我送到我們那裡的醫院了。”
-- “怎麼去的醫院？抬你去醫院的嗎？”
-- “不是，坐車去的”。
-- “他們扶著你出門坐的車嗎？”
-- “是”。
-- “那你就是能走路對嗎？你再回憶一下，你是不是隻是心裡還是清楚，只是不想說話？”
患者沉默……
“你是有什麼不愉快嗎？”看他不回答我又問。他沉吟了一會兒說：“沒有”。
“好吧”，我說，同時給患者開出了檢查：頭顱核磁、心臟彩超、動態心電圖、腦電圖、血糖、電解質。
第三天，患者帶檢查結果如期而至複診。學生結果檢查看了看遞給我，我說“都正常吧。”學生點點頭。
“當時你應該是心裡面清楚對嗎？”我再次問患者。患者點點頭。
“你是遇到什麼問題了對嗎？這個問題與你父親有關是嗎？經過這一次你的‘休克’，問題解決了一些對嗎？”病患看了看我，沉默了一會兒說：“解決了一部分”。
“那就好，以後遇到問題還是嘗試著協商解決，不要太光火，否則可能真的會出問題的。”
患者父親走進來，一個看上去老實巴交的老人。“都檢查了，您兒子問題不大，休息休息就好了。”我說。
老人長長的出了一口氣，拍拍兒子的肩膀，兩人走出了診室。
學生趁下一位患者還沒進來，隔著桌子伸過頭來悄聲問：“老師，怎麼就知道檢查肯定沒問題？怎麼就知道問題是和他父親有關？”
“首先，他並沒有真的意識喪失。”
“為什麼”？
“他說的休克應該是意識喪失，最嚴重的的意識喪失是心源性，心源性意識喪失半小時，沒有搶救活下來的幾率不大，發作前後也會有胸痛胸憋等嚴重症狀，多半會大小便失禁，雙眼上吊，身體強直。腦源性的意識喪失，如果是腦出血、腦梗死會有頭痛頭暈，噁心噴射性嘔吐等顱壓升高表現，隨後會有嘴歪，肢體活動不靈等。
如果是癲癇，會口吐白沫，四肢抽搐，當然可以有癲癇小發作，但時間又不會是半小時，早上吃喝正常不應該是低血糖。
意識真正喪失了，從椅子上摔倒會有摔傷，意識喪失的人完全不配合，他妻子女兒兩個人根本搬不動他到沙發上，他也根本維持不住坐姿，到去醫院的車上也不會是‘扶到車上’，扶，就意味著他自己會走，所以他應該不是真的意識喪失了。”
“那為什麼知道是與他父親相關？”
“因為，正常情況下妻子丈夫意識不清了，第一時間驚嚇、緊張、慌亂，肯定是叫近的人幫忙或者打120。他妻子和女兒自己扶他到沙發上，並給他父親打電話，可能是他的妻女知道問題並不嚴重，但是要讓他父親知道。”
學生點點頭：“跟破案似的。”
“對呀，如果真是意識喪失咱們是一定要讓病人住院的。隨後的頭顱核磁，動態心電圖，腦電圖，心臟彩超是除外腦血管意外、心律失常、癲癇發作、心臟擴大、心臟血栓、卵圓孔未閉等。
早上吃飯喝水和平時一樣，我當時還核實了他沒有腹瀉，這說明他不存在入量不足的低血壓、低血鉀，再加上化驗的生化指標可以明確有沒有糖尿病。有糖尿病就要考慮是否有低血糖的問題。”
學生有些佩服的點點頭。
“如果患者的確是有意識喪失，只是時間沒那麼長，我們還需要做什麼？”我這次提問了。
學生看著我：“該做的您都說過了吧？”
“還可以做直立傾斜試驗除外血管迷走性暈厥，但前提是他真的有意識喪失。”
“老師您還真挺像偵探。”
“好好學習，你以後也是個好偵探。”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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