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9年2月|尾声:博尔赫斯

2019年2月|尾声:博尔赫斯

每年二月快要结束的时候,都会感叹,二月太短了。今年二月对我只有22天。阅读方面,博尔赫斯的阅读到了尾声,分三部分,诗歌部分已经读完了,小说部分加上之前读的也读完了,只剩下散文随笔,但是暂时不准备读了。还有一些小说及短篇以及一本电影书。以下:

1、螺丝在拧紧 | 亨利·詹姆斯

阿兰·罗伯-格里耶推荐了两次的书,博尔赫斯在[莫雷尔的发明]序言也提到,20世纪所有伟大的小说都具有侦探结构。这一本体量上属于中篇,中世纪哥特小说。看的袁德成译本,黄昱宁译本做对照。

2、布宜诺斯艾利斯激情

年轻时的博尔赫斯的第一集诗,读完回头发现还是喜欢序言,博尔赫斯试图将序言也写得优美,因此也能够理解博尔赫斯专门出了一本《序言集》

“我那时喜欢的是黄昏、荒郊和忧伤,

现在则向往清晨、市区和宁静。”

3、另一个,同一个

迷宫和镜子,老虎和魏尔兰,先辈的祖父和死去的凯撒,美貌的海伦与坚韧的尤利西斯,这是博尔赫斯诗集中最经常出现的意象。

以及这本集子里也许最著名的那首诗——

我用什么才能留住你?

我给你瘦落的街道、绝望的日落、荒郊的月亮。

我给你一个久久地望着孤月的人的悲哀。

我给你我已死去的先辈,人们用大理石纪念他们的幽灵:在布宜诺斯艾利斯边境阵亡的我父亲的父亲,两颗子弹射穿了他的胸膛,蓄着胡子的他死去了,士兵们用牛皮裹起他的尸体;我母亲的祖父—时年二十四岁—在秘鲁率领三百名士兵冲锋,如今都成了消失的马背上的幽灵。

我给你我写的书中所能包含的一切悟力、我生活中所能有的男子气概或幽默。

我给你一个从未有过信仰的人的忠诚。

我给你我设法保全的我自己的核心—不营字造句,不和梦想交易,不被时间、欢乐和逆境触动的核心。

我给你,早在你出生前多年的一个傍晚看到的一朵黄玫瑰的记忆。

我给你你对自己的解释,关于你自己的理论,你自己的真实而惊人的消息。

我给你我的寂寞、我的黑暗、我心的饥渴;

我试图用困惑、危险、失败来打动你。

4、宽忍的灰色黎明 : 法国哲学家论电影

这本是北大李洋老师选编的一个电影哲学及理论书系,辑录了从巴迪鸥,德勒兹,福柯到鲍德里亚等法国哲学家谈论电影的篇章。就我阅读的感受:

阿兰巴迪欧第一篇写得是真好,他谈论爱与电影:

爱,就是宣言过后的沉默。

在爱与电影之间存在着某种亲密关系,爱就像电影一样,是奇迹在存在中的降临。

爱,是生活的非连续性的象征,而婚姻正相反,是连续性的象征。

其次是德勒兹,区分经典电影和现代电影,以及电影中的转喻和隐喻;

福柯是四篇访谈,其中一篇谈到的对纳粹的色情想象,戴老师课上恰好就讲过,比如德国纳粹军的军服足够漂亮,以及电影里对纳粹军人形象对女性的吸引如《蜘蛛女之吻》;再其次是罗兰巴特,但是巴特谈到的显义/钝义感觉有些牵强。

让-吕克·南希谈的阿巴斯电影,及雅克·朗西埃的都没看出什么。

鲍德里亚两篇访谈选得失败,应该选《消费社会》后序的那篇解读[布拉格的大学生]的文章。

大体上看,法国哲学家谈电影,基本都脱不开德勒兹那两本论著的影响。

5、为六弦琴而作·影子的颂歌

博尔赫斯的[物品]这首诗和辛波斯卡一首诗主题相仿:

多少物品像是默默无语的奴隶,

盲目而悄悄的为我们效力!

他们的存在超过我们的遗忘;

永远不会知道我们已经离去。

  • 《经外福音书片段》一篇值得一看

  • 《传说》:忘怀意味着原谅……只要内疚不止,罪责就继续存在。

  • 《祈祷》:

时间的进程是因果联系,因此要求任何恩惠,哪怕是微不足道的恩惠,也就等于要求打断那铁的联系中的因果环节,要求打乱时间的进程。谁都没有指望这种奇迹的资格。我不能请求宽恕我的过错;宽恕是别人的行为,只有我才能拯救自己。宽恕能净化被伤害的人,而不是伤害者,宽恕同伤害者几乎毫不相干。

  • 《读者》: 学习和忘了拉丁文是一种拥有, 因为遗忘是记忆的一种形式 是他模糊的地下室,是墙壁秘密的另一面。

博尔赫斯曾专门学习过拉丁文,并且能用拉丁文完成专业文本小说的阅读,但最后只记得最基本的几个字母。于是有此一笔。

6、老虎的金黄

博尔赫斯特意提到《小埃达》,后来在《护身符》这篇诗里也提到,他被当做博尔赫斯的“护身符”。小埃达又叫《散文埃达》是斯图拉松于十三世纪写定的无韵体散文神话故事和英雄传奇。属于北欧神话。现在中土尚未有过翻译。

失明,因其缓慢地不可逆转地在博尔赫斯生命中的降临,所以失明这个主题也占据了博尔赫斯诗的一大部分:

“我读校样时,不太愉快的发现这个集子里有一些我平时没有的为失明而怨天尤人的情绪。”

“失明是封闭状态,但也是解放,是有利于创作的孤寂,是钥匙和代数学。”

7、深沉的玫瑰

  • 《护身符》 一篇,博尔赫斯写的是书,作者,及一些小物件,这些是他的护身符。

  • 《梦魇》:梦深处仍是梦 。梦也博尔赫斯诗的一个主要意象。

  • 《挽歌》

三张十分古老的脸庞使我难以入眠:

一张是同克劳狄谈话的俄刻阿诺斯[2]

另一张是暴戾恣睢的北海神,

每天黎明和黄昏胡乱地挥舞着钢剑,

第三张是死亡,它的别名是

不分昼夜地咬啮着我的时间。

8、小径分叉的花园

不同于传统的storyteller式的短篇小说,即以讲故事、塑造人物性格和情节为主,这里,博尔赫斯式的短篇,主要是从书里或历史缝隙构思出来的故事,更像是思考式的哲学随笔,而他的一些诗像短篇,散文则像诗。博尔赫斯笔下混杂、模糊了各文体的界限。

9、杜撰集

也是短篇小说,但是更倾向于某种世界奇闻博览或哲学随笔

《博闻强记的富内斯》写超忆症,富内斯骑马摔下来瘫痪结果反而记忆力开始变得超强,也就是个人历史以来无数记忆都鲜活无比,用他的话来说,就是

《南方》这篇写两种不同的死亡,也许后一种是他的幻想。

10、阿莱夫

没有见过哪本虚构小说有着比学术论文还多的脚注。Eco已经够掉书袋了,博尔赫斯的书袋则浸润了整个小说本身,甚至其体裁倒不如说更像是哲思录。

以下引用摘录:

  • 后来他死了,他那淡淡的形象也就消失,仿佛水消失在水中。(这就是那句著名的,人死了好像水消失于水中。)

  • 叔本华说一个人从出生的一刻起到死为止所能遭遇的一切都是由他本人事前决定的。因此,一切疏忽都经过深思熟虑,一切邂逅都是事先约定,一切屈辱都是惩罚,一切失败都是神秘的胜利,一切死亡都是自尽。

  • 丁尼生说,假如我们能了解一朵花,我们就知道我们是些什么人,世界是什么了。他或许想说,事物不论多么细微,都涉及宇宙的历史及其无穷的因果关系。

  • 你的醒并不是回到不眠状态,而是回到先前一个梦。一梦套一梦,直至无穷。

  • 人会逐渐同他的遭遇混为一体;从长远来说,人也就是他的处境。

  • 谜的答案始终比谜本身乏味。谜具有超自然,甚至神奇之处;答案只是玩弄手法。

11、布罗迪报告

如果还记得博尔赫斯的那首《物品》,物件比人的寿命长。在布罗迪报告中,博尔赫斯用一则短篇表达了同样的主题,一把U型匕首,一把刀,它们在各自主人离世后似乎生长出了自己的意志,生前两人曾是对手,意欲寻找互相比拼的机会,死后武器被收藏进了橱柜,一天两个年轻人玩牌闹了矛盾于是决定从武器收藏里各自选取一件,恰巧选了这两件武器,本来只是小事,但到最后一方失去了生命。联系武器的前史,似乎是它们在满足决斗的意愿而两个年轻人只不过充当了凭藉。

相对比[阿莱夫]的幻想虚构,这篇更接近于现实主义的小说,算是更像点故事而非哲学随笔了。

以下引用:

  • 序言过长,上帝不容。这句话是克韦多说的。

  • 金钱是可以用分或者比索计算的,时间却不能用日子计算,因为比索都是一样的,而每天甚至每一小时都各个不同。

  • 到1979年,你可能已经明白,你所谓的著作不过是一系列的草稿,是一些杂七杂八的稿子而已。(博尔赫斯谦逊的自评。)

  • 一个人可以佯装许多东西,却不能佯装幸福。

  • 人的记忆并不是一种加法,它是意义不明确的各种可能性的混合。(来自于一个人接受了莎士比亚的记忆)

12、燃烧的原野

墨西哥,胡安·鲁尔福作,短篇小说。这个作家时常被提到的是那本影响马尔克斯的长篇,《佩德罗·巴拉莫》。

13、红色骑兵军

[俄]伊萨克·巴别尔作,如果还有人记得,我在之前的写作中曾数次引用过巴别尔的一句话来佐证写作的慎重与艰难。(类似于:写作就是,早上加上了一个逗号,晚上又把它去掉了。巴别尔写作很谨慎)

因为高尔基的建议,巴别尔去向人间,经历世事,来丰满写作。红色骑兵军就取材于巴别尔在布琼尼麾下的战斗经历。虽然是一部革命军旅式的小说,但巴别尔力图在短篇集中覆盖当时1910到1920年间整个俄国的风貌历史,勾画更为复杂的生活图景。

与石黑一雄的小夜曲一样,虽然都是由短篇构成,但35则短篇共享一致的主题,因而彼此之间形散神不散,互有勾连,属于一部整体性的书。

但是以昆德拉的小说对位法来看:

1. 各线的平等;

2. 整体的不可分割。

从这一点看,《小夜曲》的各篇的联系不仅同享一致的主题,而且还有线索、场景或人物的勾连,所以小夜曲的各篇的连接要比《红色骑兵军》更为紧密,从这点看,如果只是同享一致的主题,只能算作并置。(石黑一雄真的每一本书都是经典,每一本书都值得一看。随便写写短篇都能写这么好)

骑兵军的复调主要体现在巴赫金的对话式复调上,表现之一是体裁的对位,这本书中,巴别尔采用各种插入性体裁,如书信、报告、复述的对话,还有墓志铭(参考后序《翻了个个儿的世界》),从不同角度诉诸不同的主体意识。杂语性和对话性是复调理论的主要特性。从私盐贩子到红军将领,从骑兵到匪帮,旧式的封建到新政的荒诞,书中的叙述没有一个统一的声音。

语言风格看,巴别尔的比喻太稠密了,如果一段话有六句,那么五句都是比喻。

文体风格上看,巴别尔固然有与海明威一致的在词句上的精确把握,但他在文体风格上更倾向于福克纳。

《盐》一篇印象深刻,将反讽喻于庄严的文体之内,从内部解构叙述者的话,作者与隐含读者巧妙达成一致来暗讽叙述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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