缺乏向心力是楊行密集團的弊端,楊行密又該如何面對這一弊端?

田頵之亂是個典型,它通過殘酷的事實敲打了楊行密,也告訴了我們之後南吳王朝主弱臣強的第一個誘因集團內部山頭林立。消滅不了內部的山頭勢力,楊家則永遠無法在強藩悍將中樹立威信。當然,山頭問題不會隨著田的死去而宣告終結,這是一個漫長的過程,需要時間和統治者的權謀手腕去消磨,但很快,楊行密發現了第二個問題。

這第二個問題則是有關集團內部缺乏向心力的問題,假如一個集團有一定的向心力、凝聚力,即使內部山頭林立也還是可以延續一段時間,當年周天子東遷後權威一落千丈,但好歹各路諸侯還是認可週天子是名義上的共主的所以東周得以延續五百年,這點因素是不可否認的但是,南吳王朝因為缺乏內部向心力,成為主弱臣強的第二個誘因。

缺乏向心力是楊行密集團的弊端,楊行密又該如何面對這一弊端?

這邊說的缺乏向心力不是針對楊行密的,畢竟楊行密個人魅力是極高的,有他在,即使如田頵、安仁義等包藏禍心之徒,也能保持一定時間的歸附。可是楊行密手底下的將領僅僅表現在對楊行密的向心力上,一旦涉及楊行密的接班人,這就不好說了。

唐天祐二年(905),這一年註定是江淮的國殤之年,去年年末,江淮集團連失兩員大將,李神福、臺濛先後病逝,當然,死去的田頵也可以算是一員戰將,只可惜走錯了路。楊行密委任劉存前去鄂州代替李神福,又派長子楊接替臺駐守宣州。今年年初,安仁義又城破身死,眼見軍中宿將陸續凋零,楊行密內心一片悲慼。這個時候,北邊的朱溫、南邊的錢鏐又來搞事,朱溫親率五萬大軍自宿州(今安徽宿州)南下,借援助田頵之名南下侵略江淮,結果被楊行密再次打回了淮北。而南方錢鏐的問題遠要複雜得多,當初田頵作亂的時候,錢鏐沒有插一腳並非是其道德高尚,而是錢鏐也深陷戰爭泥沼了。

缺乏向心力是楊行密集團的弊端,楊行密又該如何面對這一弊端?

因為當初自己逼殺上司董昌,導致錢鏐在浙東一系刺史心目中口碑很差,徐綰造反結束後,整個浙東地區就掀起了一場“反錢”的伸張正義行動。溫州刺史張惠、睦州刺史陳詢率先打響了“武裝反抗錢鏐的第一槍”。而錢鏐對此則不以為然,還恬不知恥地於天祐元年(904)四月,上表唐廷,要求朝廷冊封自己為吳越王。

此時唐朝皇帝是劉曄,但目前國家的大權被朱溫所把持,對於朱溫的狗腿子錢鏐先生,這位傀儡皇帝還是做了一個自己力所能及的決定斷然拒絕!但錢鏐不怕,仗著自己和朱溫關係好,直接撇開了皇帝去諂媚朱溫,朱溫一高興便給錢鏐搞來了“吳王”這個頭銜。

缺乏向心力是楊行密集團的弊端,楊行密又該如何面對這一弊端?

這麼一來就尷尬了,一時間南方出現了兩個“吳王”,一個是“楊吳王”(楊行密兩年前被封吳王),一個是“錢吳王。對於錢鏐前腳和自己聯姻,後腳來與自己爭奪吳王之位,楊行密心裡很惱火。話說回來,是個人都該生氣,何況是楊行密這樣的一方霸主,明明千里吳地楊行密佔據了四分之三,而錢鏐所佔據的吳地僅有蘇湖兩州,而他堂而皇之地自稱吳王,分明是覬覦楊行密手中新的疆土。這一點,早在幾百年前的東晉十六國,石勒就看得比較分明,在他得知劉曜改國號為“趙”時,就說了這麼一句話:“劉曜稱趙王,而趙地卻為我所佔據,這分明是要兼併我的意思。”但明知錢鏐在背後搞事,可楊行密還是暫時不能動他,因為眼下的田頵、安仁義比他更麻煩。

繼溫州、睦州相繼反正後,衢州的刺史陳璋也對錢鏐的無恥行為表示了武裝抗議,他自封衢、婺兩州刺史,揮兵進攻東陽、陽等地,同時遣使稱臣楊行密。陳璋請求歸附的時候,田頵已經被擊殺了,而安仁義雖然苦苦支撐,但也離死不遠了。所以,為了出一口錢擅自稱“吳王”的惡氣,楊行密準備出手了。天祐二年(905)正月,楊行密派遣西南招討使陶雅出兵解救被兩浙軍圍困的睦州陳詢。起先,陶雅還是發揮得不錯,重創錢鏐磨下顧全武、錢鎰、王球的聯軍,還在當年四月與陳詢、陳璋會師,聯合行動攻克東陽。

缺乏向心力是楊行密集團的弊端,楊行密又該如何面對這一弊端?

處州刺史盧約平日裡也對錢很不服氣,眼見江淮集團的王師殺到,立刻反正響應陶雅,並派弟弟盧佶攻打溫州,驅逐掉首鼠兩端的張惠,成功地佔據溫州。這樣一來,浙東五州聯合起兵,聲勢浩大,令錢有些頭疼了。但由於五州聯軍之間各懷鬼胎,打仗配合度不高,時間一長就開始各自為政了,錢鏐得以開始組織起有效反擊。

淮北、浙東、湘南、江西,這四面錯綜複雜的戰局牽動著楊行密那顆早已不年輕的心,隨著陶雅陷入僵局,這位昔日不可一世的江淮霸主竟然病倒了。天祐二年(905)十月,縱橫江淮數十年的楊行密竟然浮現出生命即將終結的跡象。作為錢鏐的同齡人(兩人都出生於852年,同一年出生的還有朱溫),楊行密真的很羨慕錢鏐,因為他只需要管好自己的一畝三分地即可,而自己卻身處四戰之地,需要面對來自淮北朱溫、湘南馬殷、江西鍾傳和浙東錢鏐的四方壓力。

缺乏向心力是楊行密集團的弊端,楊行密又該如何面對這一弊端?

麾下諸將的離世和戰事的紛繁複雜已經耗盡了他的心力,當然,“人生自古誰無死”,尤其是從亂世的刀鋒中摸爬滾打出來的人更無懼於死亡。可是,楊行密卻不甘心啊,其不甘心來自對後繼者的擔憂。與十國之中錢鏐、王審知、馬殷等動輒二三十個兒子相比,楊行密的兒子少得可憐,僅僅只有六個。而這僅有的六個更是讓他無法挑選出一個合格的繼承人,因為無論他們哪一個都無法擔起江淮霸主的重任。

按照道理,長子楊渥當立,所以病中楊行密便讓判官周隱速召在宣州做觀察使的楊渥回揚州(吳國稱揚州為東都廣陵),但是這個時候,周隱卻來了句讓楊行密倒吸一口涼氣的話。周隱規勸楊行密說:

“少主(楊渥)耽於享樂,好酒及色,非命世之主。至於主公其餘諸子倒是不錯,但年齡尚小,不若請廬州刺史劉威過來主政,劉威跟隨主公鞍前馬後三十年了,忠心可鑑,日後主公諸少子成年,再讓劉威擇其賢明者讓位。”

這句話讓楊行密聽了很膽寒啊,雖然自己也瞧不上那個不爭氣的大兒子,但也從沒想過把江山交到外姓人手裡啊。劉備臨死前雖然告誡諸葛亮說:“若嗣子可輔,則輔之;如其不才,君可自為成都之主。”但明眼人都看得出來這是劉大耳曲意敲打諸葛亮罷了,況且這句話是劉備自己說的。可是這邊周隱卻把自己的臺詞搶先說了,越俎代庖到了這種地步。而且我們注意周隱的措辭,他的意思是由劉威先接管江淮集團,而後再讓位於楊行密幼子,這和輔佐幼主有著本質區別。至於何時讓、讓與誰,周隱可是一句話沒提到。

自李神福和臺濛相繼病逝後,劉威在江淮集團中的地位是僅次於楊行密的存在,但僅次於並不等於劉威說一不二。之前我也說到了,江淮集團內部山頭林立,幾乎是幾路人馬誰都不服誰,此刻劉威掌管軍務,那在浙東鏖戰的陶雅、在湘南駐守的劉存,他們又豈能服氣?所以周隱這個提議看似出於公心,但於楊行密和麾下諸將來看,都算不得半點出於公心。

缺乏向心力是楊行密集團的弊端,楊行密又該如何面對這一弊端?

從周隱那碰了一鼻子灰,楊行密轉而想起了自己的幕僚嚴可求。嚴可求與楊行密手下這幹武將都不同,他長於謀略,且是北方同州(今陝西大荔)南遷的僑民。大荔這個地方曾經在中國歷史上出過兩個傳奇的謀士,一個是前趙國劉曜麾下的遊子遠,還有一個便是這邊的嚴可求,兩人都是嘴皮子動動就能弭平一場干戈的辯才。當初楊行密得知朱延壽要反,本意是準備帶兵去打的,多虧了嚴可求的建議,楊行密採取智取,誆騙朱延壽來揚州,避免了一場刀兵。

彌留之際,楊行密又想起了嚴可求了,只不過,這次嚴可求不是單獨一人來見楊行密,還順帶了一個實權派徐溫,也就是我們主人公徐知誥的養父。此時的徐溫雖然不是征戰一方的藩將,卻是掌管一半皇城牙軍的統帥,嚴可求的意思是,有徐溫的支持等同於有了江淮集團內部軍方的支持,只要軍事大佬點點頭,這事情也就基本能成了。

缺乏向心力是楊行密集團的弊端,楊行密又該如何面對這一弊端?

精明的楊行密也一下子看懂了嚴可求內心的想法啥也不說了,拉著徐溫和嚴可求的手眼淚吧嗒吧嗒地就說起自己有意讓楊渥接班,但周隱卻暗中阻撓的情況。一向忠於楊行密的徐溫當下表態:“主公不可行此事,一旦劉威人主東都(揚州),這江淮乃至日後的吳國怕是要改了姓了。江東之地乃是主公九死一生拼搏而來,萬不可交由外人,臣自當以死奉主公諸子。”

雖然從以往的戰績來看(注意只是以往),徐溫並不能躋身江淮集團一流戰將,但其對於楊行密的忠誠是毋庸置疑的,不然也不會把他提進牙軍統帥序列了。有了徐溫這句話,楊行密也終於放心了,楊渥坐這江淮之主的位置至此算是穩當了。徐溫怕周隱還會從中作梗,於是搶先一步讓嚴可求去拿了虎符召宣州的楊渥火速入京受命。

缺乏向心力是楊行密集團的弊端,楊行密又該如何面對這一弊端?

楊行密拖著最後一口氣見到了自己的長子楊渥,老淚縱橫之下說了句最後遺言:

“命休矣!此生富貴,不足憾也,唯諸兒愚魯,不曉大計,望公等善輔之。”(要死咯,這輩子榮華富貴也沒什麼可惜的了。唯獨幾個兒子愚味無知,無法瞭解我的大業,希望各位公卿能好好輔佐他們。)楊行密這番話一說出口,張顥和徐溫二人一下子便躋身進入了顧命大臣的序列。囑託完後事,楊行密便溘然長逝,享年五十四歲。楊渥嗣立,尊楊行密為武忠王。

這一年是唐天祐二年(905),兩年後北方的唐王朝正式成為歷史,可惜,楊行密再也看不到這一天了。他為麾下這群戰將及幾個兒子打下了一大片基業,卻因為走的不是時候,讓自己這個政權險些成為名不正言不順的過客政權,“出師未捷身先死”,大抵說的是這類人吧。好在徐溫沒有辜負楊行密的厚望,將江淮集團正式升級為南吳王朝,走完了楊行密未能走完的道路,不過這些都是後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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