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學生父親猥褻後,我住進了精神病院

被學生父親猥褻後,我住進了精神病院

>>> 人人都有故事

這是有故事的人發表的第1173個作品

文中照片由作者提供

1 一對父子

通過公立初中教師招考那年,我24歲,和父母生活在南方一座安逸的三線城市,日子單純無憂。很快,我與幾個年齡相仿同期入職的老師成了朋友。

午餐時間,在學校食堂圍坐一桌吐槽奇葩學生和家長,是我們繁瑣日常中的小小玩笑和宣洩。

“春遊那天,我們班一個學生的奶奶,清早五點就一個電話打給我,說她家孩子沒有毛巾,昨晚也忘了買,要我上班路上給買一條帶過去。真不知道在想什麼。”

“這有啥,就前天中午,我在食堂排隊打飯,一個學生的爸爸突然跑來問我他兒子在哪兒,我說,現在是放學時間,我不知道,他當時就指著我鼻子罵:你怎麼能不知道?我兒子丟了怎麼辦?你們當老師的,課外不就該給學生做保姆嗎?”

大多數時間裡,我都在苦笑著聽別人的分享,腦海中不時閃過“上輩子殺豬,這輩子教書”這句調侃。但平心而論,相對於社會,校園的氛圍已十分單純,何況我本人尚未遇到過特別極端的人或事,因此從未後悔自己的職業選擇。

2016年9月,我迎來了作為老師的第三次開學。

新學期第一天,所有班主任進行了抽籤,抽的是一些原本沒有錄取,後因各種原因被允許插班入校的學生。我一共抽到四人,三男一女。

次日,這四名插班生及家長先後來學校找我辦理了報到手續,其中就包括楊小柏(化名),一個瘦小黝黑但眼神清亮的13歲男孩,還有跟隨在他身後,身材敦實,頭髮稀疏的父親。

報道當晚,楊父第一次給我打來電話,說了些“孩子調皮,老師多照顧”之類的寒暄,我沒有過多在意,隨口應了幾句就掛下電話。隨後,楊父在微信上加我好友,我通過了申請並將其拉進了學校要求建的家長微信群。

幾天後的一個晚上,我正躺在沙發上看電視,手機一震,居然是楊父的微信私聊,對我說“恭喜拿到駕照”。

這讓我產生了片刻驚疑,但很快我就想起,自己當日為了抽空去考科目四,曾與其他老師換過一節課,通知換課消息時我向學生解釋過原因,所以大概是楊小柏回家後告訴了父親。我簡短回了句“感謝”,以為就此打住,然而對方竟接著問我:“老師,你滿二十歲了嗎?”

我頓時笑出了聲,心想,這人肯定是想拍老師馬屁,家長可真不容易。但為了不讓對方因年齡而對我的教學能力產生懷疑,我故意說:“快三十了。”楊父先是恭維:“不會吧,像二十,”很快又接了句,“那你男朋友呢?”

看到這裡,我感到有些不悅。我很討厭被原本並沒有私交的學生家長問到個人問題,但老實說,熱心過頭非要給單身老師介紹對象的家長,我也見過不少,早已習慣,所以我無奈地回了句“沒有”,就將手機扔去了一邊。

過了一陣再看,對方果然發來一句令人尷尬的“那我在單位給你物色一個”。對著這個愛管閒事的大叔那不甚美觀的自拍微信頭像,我不禁深深嘆了口氣。

被学生父亲猥亵后,我住进了精神病院

老師們的辦公室

2 被人從身後緊緊抱住

楊小柏這孩子,從平時表現來看,與其他初一小男孩並沒有什麼不同:偶爾上課睡覺,有時“忘帶”作業,經常追趕打鬧,但也有敏感乖巧的一面。因此,當我在批改題為《我的初中生活》的作文時,看見他寫的那句“我在班級的位置,就像垃圾桶裡的垃圾”時,不禁瞬間皺眉。

思慮再三,我將作文內容拍下來發給楊父,並向其詢問楊小柏在家裡的表現和心理狀況。楊父說,孩子在外地出生,後來才回老家,母親又不在身邊,所以他“有點特殊”。

我正在思考著這個“特殊”背後的含義,併發愁該怎樣對他進行適當的心理疏導時,楊父提出,能否在當天下午放學後,與我商討孩子的問題。當天恰是週五,是早就定下的同事聚餐日,我便對楊父說,今晚單位聚餐,請您下週再抽空來校。說完我就上課去了。

傍晚的聚餐相當愉快,做老師的人大多健談,大家把酒言歡,直到九點才散,等我回到家時已經快九點半了。回屋躺下不久,我收到楊父發來的微信,問:“忙完了沒有,可否面談?”他解釋說,自己明天就要去外地工作,許久不能回家,而孩子的問題令他非常擔心,尤其在看到那篇作文後。因此他才一直等我聚餐結束,就是想當面跟我談楊小柏的事。

看到這裡我猶豫了,家長擔心孩子的心情自然令人感動,更重要的是,我也很想進一步瞭解楊小柏到底是什麼情況,或許真的有什麼心理問題需要特殊照顧。舉棋不定之際,同是教師的母親建議我,可以請楊父到附近的公交站來,坐在那裡談幾句,我於是如此告知了他。

十點左右,楊父駕車如約抵達車站。見了我,他伸手將右側門打開,示意我上去。我說,不如你下來吧,我們在公交站坐著說。楊父四下張望,露出發愁的表情,我也忽然意識到,這附近確實狹窄,停車極其不便。這時他又說,你先上車吧。我便沒有多想,開門坐上了副駕駛。

車一邊開著,楊父一邊介紹起自己的家庭情況。他說,自己和楊小柏的母親在香港認識,不過是露水情緣,孩子出生不久就分手了,所以楊小柏“從來沒有得到過母愛”。而且他還有個跟其他女人生的大兒子,正在美國讀書,至於楊小柏,將來肯定也是要送出國的,所以這孩子仗著未來的路好走,平時對學習就比較懈怠。

此時,我發現車已開至距我家兩三公里的湖邊,見時間已晚,大體情況又都談完,我便提議回程。楊父卻說,湖邊風吹著舒服,下來散散步吧。當晚我與老師們聚餐,確實吃得很撐,想著走走也好,於是將裝有錢包手機等的帆布袋留在車上,隨楊父向湖邊走去。

我們順著路邊臺階走向湖畔的木質走道。走最後幾級臺階時,我身前的楊父已站上了走道,並向我伸出手來,同時口吻隨意地說,這裡路滑,你穿涼鞋要小心。雖然本能地感到些許異樣,但理智告訴我:人家不過是好心,別想太多。所以我控制住輕微的緊張,繼續提起關於楊小柏該怎樣改善學習心態和習慣的話題。下完臺階,楊父立即鬆了手,我更加認定這只是他善意的舉動,反而為自己的多心和自戀感到一陣羞愧。

站在湖邊,涼爽的夜風帶來一陣愜意,我將胳膊搭在木質欄杆上,又與楊父談了幾分鐘。雖然我是教學新手,對怎麼教導孩子尚不能駕輕就熟,但正因如此,我更是竭盡所能想做一個負責的老師。即便那時我已很疲憊,但內心還是認為值得,因為通過這次交談,我瞭解到楊小柏心理問題的根源在於家庭殘缺,也知道了他今後的升學計劃,更能有針對性地監督他學習。而且我想,楊父雖然說自己沒空管孩子,但今天能來找我,說明對楊小柏還是很上心的,所以他應該也會積極配合老師的教學要求……

我這麼思考著,正想轉身往回走,卻突然發現湖畔欄杆上,自己左手邊的位置赫然出現另一隻粗壯的左手。

一時間,我沒有反應過來發生了什麼,就本能地朝右邊轉去,另一隻手又從右邊擋過來,後背傳來強烈的壓迫力,我終於意識到自己正被人從身後緊緊抱住。楊父的聲音從耳畔傳來:報名那天我看見你,你站在講臺上的樣子非常漂亮,其實我們可以不止做老師和家長,也可以做知心人……

最初的幾秒,我完全被嚇傻了,甚至沒有想到大聲呵斥,只顧著一個勁發抖。但一個念頭忽然從我腦中閃過:楊小柏不是我的學生嗎?他敢對我下手,難道不怕他兒子的處境?正是這種僥倖心理使我稍稍冷靜下來,開始用力掙扎,同時惡狠狠喊出聲:“我要回去!”

但我沒能掙脫。楊父說著令人作嘔的肉麻臺詞,什麼“你不要拒絕世界上多一個愛你的人”,同時趁機抓住我的胳膊,將我轉成面朝他的方向。於是我異常清晰地感受到身前這個巨大沉重的肉身。中年男人的啤酒肚向外凸出,壓迫得我難以呼吸。

“你可以跟我說,你有什麼要求。”他將臉靠近我的耳邊與頸部,溫度和氣流衝撞著我的皮膚,隨著他有意地來回磨蹭,我感到胃裡一陣翻江倒海。可就算用盡全身力氣,我的反抗都絲毫沒有效果,楊父仍從正面緊抱著我,身體有節奏地擠壓著我,嘴裡念著:“不要回去,不要動。”

有一個瞬間,我累了,自暴自棄地停下了掙扎,轉頭看著河對岸閃亮的燈火,水面倒映著漂亮的彩色。面對身前這個醜陋的男人,我心裡泛起絕望,幾乎是無意識地說了句:人生真的太難了。

楊父聽我這麼說,怪笑起來。他的身體因笑而抖動,被緊緊壓制的我還隔著衣料察覺到了他的生理反應,極致的慌亂與憎惡頓時支配了我。看著僅一步之遙的湖水,我腦中靈光閃過:反正我會游泳,不如跳下去吧?這麼一想,我又有了希望,於是開始朝湖裡栽去,但楊父似乎也意識到了我的企圖,死死地抓住我的左手臂,抱我的力度稍稍鬆了些,於是我趁機從他身體裡掙脫出來,繞到了湖邊護欄的另一側。

楊父依然在另一端抓住我的左臂,試圖把我拉回去,我則用右手緊抓護欄不肯動,我們就這樣相互使力,我感到身體快要被撕開一般。

不記得到底過了多久,或許是楊父在搏鬥中感到了無趣,又或是尚存的理智使他有所顧慮,總之,我最終得以掙脫,馬上朝著光亮的大道方向跑去。

沿著寂靜的環湖路跑了約數百米,在一片施工工地,我看見了四五個正坐在路邊抽菸的工人,於是上前借電話報警。起初他們並不相信我,甚至在我報出工作單位家庭住址和身份證號後依然將信將疑,不斷對我發問。就在我幾乎想要放棄離開時,其中一個較年輕的男性掏出手機幫我撥打了報警電話。

在等待警察的過程中,楊父沿路找到了我,車停在一邊,說要載我回家。我扭過頭去,一句話也說不出。沒想到兩個過來圍觀的大媽竟開口勸我:“這麼晚了,要不你就別鬧了,先跟他回去?總不好讓我們送你。”

我愣住了,一臉不可思議看著她們,之前強撐的一點體面陡然崩潰,我大聲哭喊:“都說了他圖謀不軌還要我上車?你有腦子有病嗎?警察會送我回去,不要你管,閉上你的嘴給我滾開……”

3 “最後百分之百都會不了了之”

在派出所熬了一通宵,直到早上五點我才錄完口供。由於身心俱疲,下樓時沒站穩,我摔下樓梯扭傷了腳,只能狼狽不堪地爬起來,將手掌蹭出的血胡亂擦在連衣裙上,一瘸一拐地走出派出所大門。

臨走前,警察告訴我,雖然對我十分同情,但他們能做的非常有限,只要不是強姦得逞的案件,一般不會留下證據,他們遇到的同類案件,“最後百分之百都會不了了之”。

事發不久,我聯繫了校長,一是想請假幾天,調整心情,二是想當面談談警察向我建議的事件後續處理方式:讓楊小柏從班上轉走,避免與楊父的繼續接觸。校長聽完我的陳述,沉默許久,讓我去找副校長。於是幾天後,我在副校長的辦公室裡,度過了人生中幾乎是最糟糕的一個下午。

“你就是太年輕,換成其他任何人都不會發生這種事。我們學校之前也有過女老師被家長追求的事,可人家果斷拒絕了,一點事都沒有,你怎麼就給別人機會?”

“一個未婚女青年,晚上跟一個老男人跑到湖邊,說是談學生問題,你信不信?你是不是也覺得他們本來就有不正當關係?”

“再說,這件事還沒有出現最壞結果,我看你也不需要無病呻吟。你呀,就是壞人見少了,等你在社會上多混幾年,就知道這種事算不了什麼,大可以學會原諒對方。”

我腦袋裡迴盪著那句“不正當關係”,好似被一盆冬天的冷水澆透,心想原來網上那些本以為非常遙遠的“受害者有罪論”,竟真的如此普遍。

許多話湧到嘴邊,卻被我壓抑下來,最後也只是淡淡地說:假如只靠片面信息就惡意揣測,那您這麼想我也沒辦法,可無論我多幼稚或愚蠢,都決不原諒對方,做錯事的從來不是我。您的歲數跟我爸差不多,假如您女兒遇到這種事,希望您也能說出同樣一番話。

我抹著眼淚從校長辦公室退了出來。

情緒穩定後,我去教室給學生放學。教師節快到了,我收到不少學生的禮物。看著眼前天真的初一小鬼們熱烈的笑臉,我的心情複雜起來。放學前的班會上,我反覆地教育他們,“要學會保護自己,尤其是女孩”,也不知孩子們聽懂了沒有,或許會覺得莫名其妙吧。

我看見楊小柏單薄的身影,坐在離我最近的第一排座位上,仍是平時那嬉笑的模樣,眉目之間卻滿是楊父的影子,不由得轉開了視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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教師節前夕收到的小禮品,至今仍悉心保存

4 那張酷似其父的臉

幾個星期過去了,我向領導申請讓楊小柏轉走的事一直沒有下文,我的心情因此始終沒有放晴。

大約在九月下旬,學校舉辦了秋季運動會,在閉幕式那天,楊小柏與同學發生了嚴重的肢體衝突。據說是楊小柏在扭打中掐住同學的脖子,對方呼吸困難,下手沒了輕重,在楊小柏的頸部亂抓,導致他後頸的皮膚上留下幾道深深的抓痕,整個頸部鮮血淋漓。

如此嚴重的傷,必須讓雙方家長來校,可我卻因為害怕再次見到楊父,遲遲無法處理。最終,我選擇向政教處的老師求助,讓他們來解決這件事,自己則遠遠地躲在辦公室裡,焦慮不安卻不敢出門。第二天早晨,我一進教室就看見了楊小柏脖子上的紗布和滲出的血跡,心裡非常沉重和難過。

我一直努力告誡自己:“小孩是無辜的,必須平等地關心他”,但是當楊小柏交作業時不經意觸碰到我,當他的作業本上出現他爸的簽字和留言,當他用那張與父親酷似的臉直盯著我,我都忍不住起一身雞皮疙瘩。我只是個軟弱的普通人,我很想逃避,卻只能徘徊在嫌惡恐懼與深深內疚之中。

打架事件的第二天,放學前,生物老師站在教室後門朝我喊:“你們班一個小孩,捂著肚子躺在隔壁班門前!”我趕緊出門看,確實有個學生,滿臉通紅,兩手捂著下腹部在教室門口哭著打滾。我心煩意亂,朝人群中問:“是誰打了他?”有人答:“是楊小柏!楊小柏踢了他!”

聽見這個名字,我好似捱了一記耳光,一下沒忍住發怒,見他就在身邊,就大聲訓斥:“怎麼又是你!昨天才從政教處出來,今天還敢惹事!”

楊小柏卻大哭起來。

他這一哭,我也愣了。我忽然感到害怕,忍不住開始懷疑,自己是不是並沒有公正地對他,是不是根本不關心他,甚至在不知不覺中傷害了他。我又想起某天下雨,一個瘦弱的小孩曾向我跑來,一言不發,將一把傘塞進了沒有傘擋雨的我的手裡,然後沉默著跑開。是楊小柏。

在這委屈的哭聲中,我的精神也在迅速坍塌。

數學老師路過,看到楊小柏哭泣的臉,上前扯開領口看他後頸的血痕,氣勢洶洶地質問我:“你到底會不會處理問題,會不會做班主任?他都傷成這樣了,你請他家長了嗎?聽說你讓政教處去解決,那你自己就完全不做事了嗎?”

腦內嗡嗡作響,數學老師接下來還說了什麼,我全然沒有聽見,只是不由自主地開始向她道歉。在一大群看熱鬧的學生和幾個老師的圍繞下,我感到尖叫哭喊和揚長而去的能量正離我而去,只剩下疲憊與混亂,還有無盡的麻木和空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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運動會時我班所在的區域

學校將在國慶假期後舉行家長會,剛接到這一通知,我就無比恐慌。因為楊小柏不僅還留在我班,而且他的親人只有父親一個,也就是說,我勢必將再次見到楊父,還必須裝作若無其事的樣子站在講臺上忍受其凝視。

我不明白,轉學明明是派出所的建議,但不論我怎樣向領導反覆申請,為何楊小柏依然頑固地留在我班。後來從別的老師那輾轉聽說,是楊父堅決不同意兒子轉走,這下我就更加擔心對方仍然圖謀不軌了。

長假期間,我彷彿從頭到腳都失去了活力,幾乎連臥室門也沒有出過,整日躺在床上刷手機。奇怪的是,我的心情並不難過,也不再有不甘和憤怒,就只是累而已。

我想:到底大家都覺得只是無病呻吟,是我自己有問題,那就算了吧,無所謂了。

然而假期結束,到了該去上班的日子,我竟還是癱在床上爬不起來,心裡雖萬分焦急,卻似乎一動也不能動,變成了一塊沒有思維能力的死肉。超過上課時間五分鐘後,手機上亮起一個本地的座機號碼,不用想也知道是學校打來的。我盯著手機發愣,不敢按下接聽鍵,也不敢直接掛電話。鈴聲響過,世界重新變得安靜後,我一頭冷汗地跳下床,找來工具哆哆嗦嗦地將電話卡取出,狠狠地扔進了垃圾桶裡。

翌日上午,在母親的陪伴下,我前往本地的一家精神類疾病專門醫院就診,並被確診為中度抑鬱。

母親代替我前往學校找校長說明情況,想要請一段時間病假,但我後來聽說,校長並不買賬,而是將母親趕出門去,說“你不是我的員工,你女兒才是,讓她自己來講。”兩人為此大吵了一架。

在這樣的情況下,原本猶豫的我選擇乾脆聽從醫生的建議,住進了這間在我孩提時代和小夥伴們的對罵中經常出現的精神病醫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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病院裡最常見的恐怕就是層層鐵門

我所在的病房位於所謂的“心身醫學病區”,有別於樓下的“精神科病區”或“精神康復病區”等,這裡收治的是一些危險程度相對不高的病患。

即便如此,所有窗戶也都是打不開的。為防病患輕生,每條窗稜上都卡有小鐵塊,窗玻璃最多隻能拉開幾釐米寬的縫隙,連一條手臂都伸不出去。而所有可能用來傷害自己的道具,包括筷子,都被禁止帶入病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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推不開的玻璃窗

男女患者被嚴格分開,與我同病房的是兩位與我母親年齡相仿的阿姨,和一個稍年輕些,目測四十歲左右的大姐。

我對外界信息已基本喪失興趣,每天的針劑注射和早中晚各一次的服藥使我終日昏沉欲睡,因此並不清楚病友們的具體情況,只知道她們也和我一樣,每天大多數時候都像一隻慵懶的大熊似的躺在床上輸液。倒是母親很喜歡跟病友和家屬們聊天,畢竟除此之外,她在醫院也無事可做。出於對病人傷人傷己的擔憂,醫院明確要求患者必須24小時都有親屬陪護。

最初幾天,我以為這裡與普通醫院的住院部差別不大,然而某天深夜,我被門外巨大的響動吵醒。正在半夢半醒間疑惑,一陣聲嘶力竭的哀嚎刺入我的耳膜,緊接著就是鐵門被死命拍打的聲音。那模糊了年齡和性別,如同真正的野獸發狂般的叫喊,很長一段時間內都在我腦中揮之不去。黑夜裡,母親默默走到我床邊坐下,使我稍感安心。折騰了十多分鐘後,病房內外才又歸復一片闃寂,我卻許久未能入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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每日按時分發的藥物,必須在醫護人員的監督下服用

6 “我也遇上過這種事”

住院期間,我逐漸萌生了辭職的念頭。

很難說促使我做此決定的原因究竟是什麼,是那件發生僅一個月卻已非常遙遠的猥褻事件,是滿腔工作熱情卻遭人利用的打擊,還是不被其他人體諒反被苛求的孤獨,或是對自己的極度懷疑和深深無力……

正如他人所說,我是個性格軟弱天真,涉世不深的人,但這樣的人就理應遭逢如此的惡意嗎?

決定辭職後,第一個浮現的想法就是考研。原本我在讀大學時就有繼續深造的打算,但大三那年由於機緣巧合,我前往國外交換留學,回國時已錯過了考研時間,因此並沒有實現。

那時正好趕上研究生考試報名開放的時機,我想,或許這就是我離開這裡,走向全新生活的契機。

依憑個人興趣決定了報考專業後,我又據專業選了學校,然後從網上買來十餘本二手教科書和歷年真題。我還與醫生商量,自己的心理狀況已大有好轉,望其考慮我的學習需要,給我使用一些副作用較小,能夠保持精神活力的藥。在經過數輪複雜的重新檢查後,醫生同意更換我每天的注射藥物,藥片也被允許睡前再吃。

我懷抱著前所未有的決心和對生活重拾的希望,開始了坐在病床上的備考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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即便是藥水,在光照下似乎也變成了非常美麗的東西

入院近一個月後,幾個女同事忽然來醫院看望我,帶來了一個水果籃,和要求我近期返校上課的通知。然而當時我去意已決,就算沒有考上研,我也打算辭職前往一線城市找工作,便只對她們不置可否地笑笑,沒有立刻回答。

一個年紀稍長的老師急了,催促我趕快答應,尷尬的沉默中,另一個年輕同事大概是想轉移話題,隨手伸向我床邊小桌上的書:“誒你在醫院還看書呀,在看什麼呢?”

我這才意識到,自己竟沒來得及將書收好。那本紅色封底的厚書,假如她拿起來,就會發現正面赫然印有“考研政治”幾個大字。雖然我也不害怕被同事知道自己想走,但既然事情還未成定局,總不願先被人看破,萬一沒考上沒準兒還會淪為單位的笑柄。這麼想著,我感覺自己全身汗毛像只警惕的野貓一樣豎了起來,不自覺伸手按住了被她剛剛碰到的書。

一時間,氣氛凝重到了極點,一個意想不到的聲音打破這令人窒息的場景。是隔壁床的阿姨。

她瞪著我的幾個同事,將桌子狠狠一拍,吼道:“哪有生病了非要人出院的?你們領導是醫生怎麼的,還能說了算?這小姑娘天天晚上做噩夢,半夜裡又哭又喊,都這樣了還跑來醫院逼人上班,講不講道理?”

等同事們不發一語地離開病房後,我第一次認真打量起這位救我於水火的阿姨。她身材圓潤,灰白的短髮沒有被打理有些凌亂,整個人顯得親切樸實,但我注意到,剛才她用來拍桌的一雙大手中,有一隻手腕上纏繞著一圈刺眼的白紗布。

“阿姨知道你的事情,你媽媽跟我們說了。”還沒等我開口,病友阿姨就憨憨地笑著解釋,“你就在這待著,好好休息一陣,別想那麼多。”

我輕輕“嗯”了一聲算是回應,停頓片刻,阿姨又說:“其實我比你還小的時候,也遇上過這種事。那年我們學校有一個推薦升學的指標,我是全校成績最好的,還以為肯定是我,結果竟然不是,我於是跑去找主任討說法……沒說幾句,主任就伸手扒下我的褲子,還說聽他的話才能拿到指標。”

我專注地聽著,莫名緊張起來,誰知阿姨卻發出一陣爽朗的笑聲:“你猜怎麼著,我呀,乾脆把褲子一腳蹬了,內褲都不穿地跑到門外,大喊大叫讓人抓流氓!”

大概是受到了情緒上的感染,我心中忽然一陣輕快,跟著阿姨哈哈大笑起來。

7 離開

沒過幾天,阿姨出院了。又過了大半個月,我也辦理了出院手續,然後一刻也沒耽擱地趕往學校,準備向校方提出辭職申請。

站在留下過不愉快記憶的副校長室門口,我遲疑許久才硬著頭皮敲了門,無人來應,隔壁另一個副校長卻是在的,我於是前去找他。

“你的問題我們剛才開會時也談到了,”他輕描淡寫地說,“我和其他校長一致認為,等你回來上班以後,應該對你提出幾點要求。”

他們並不知道我要辭職,我也沒有打斷他,而是靜靜地聽著。

“首先,你要為你這學期的所作所為,向所有人道歉。你這一請假,我們要花錢找代課老師,要安撫學生家長,這都是你的責任,你要有擔當。其次,為了督促你進步,從下學期開始,你的每堂課我都會派其他老師旁聽,你任教班級的所有作業我也會讓別的老師再檢查,看你有沒有全批全改。最後,你要給我寫一份保證書,保證以後你教的班級,期末考試的成績在全年級16個班裡,至少要排到前三名。”

“那要是沒有呢?扣我工資嗎?”我終於忍不住語帶譏諷地問。

副校長卻慈祥地笑了,說:“扣工資當然只是一種手段,你也不要太反感嘛,畢竟我們都是為了你好,希望你能做一個好老師。這樣吧,你現在就去把這個保證書寫好,一式三份,一份在下班前交給我,一份給你班上的代理班主任王老師,還有一份你自己留著,時刻提醒自己,怎麼樣?”

說實話,我不明白這一套明顯不合理的要求究竟是為了什麼而制定,但我也不想明白了。我只是對眼前看似斯文和氣的男子報以同樣的微笑,說“好”。

退出會議室後,我幾乎是一路奔向了樓下的人事處,推開門,幾個正在辦公的老師略帶驚訝地看著我,其中一個從桌前站起來:“你出院了?是今天回學校的嗎?”

“對,回來辭職。”

手續比想象中簡單,不到半小時,我就拿到了自己的檔案和其他材料,接下來只要拿著這個去教育局就行了。

走到學校門口,我在臨近傍晚淺金色的日光裡,忍不住回頭,看著校道兩旁繁茂的綠樹,空曠的操場,以及操場邊單車棚裡一排排花花綠綠的學生單車……整個校園一片如畫的純淨。正對校門的是一棟暗紅色高大的教學樓,在二樓盡頭靠近走廊的位置,有我任教過的班級,楊小柏現在也還在那教室裡無憂無慮地上課吧。

“再見啦,”我在心裡說,“我再也不會回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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