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明节扫墓

扫墓

清明时节雨纷纷,路上行人欲断魂。借问酒家何处有,牧童遥指杏花村。每年给父母上坟前,我就想起唐杜牧这首,韵律工整格调清新的古诗。

我这人平生懒散,到老来,一般家庭琐事更不屑去做。唯独给老人扫墓,我还是晓得好歹,得亲自去做,容不得半点懈怠,更不敢让家人代劳。

清明连着家家雨,有邻人看着我雨中狼狈的背着两个大包就嘲笑着说您,您何必大老远还骑驴抱公鸡,冥币通用就进去买也一样的,难不成背的是英镑、美元,对他人的讥讽,我选择笑而不语,这扫墓是晚辈对先人的缅怀,讲究的是虔诚。我自带的纸钱多为手工叠制,图省事在家饭桌前烧连路费都省了。

从县城去老家的班车要一个小时,下车后我得先去老宅看看,老屋在潮河边上,现在叫灌河,这河名怎么改的我不知道。老屋门朝东,前面五间楼房,解放前那个年代构建的标配三八墙,间头窄,纵深宽,板壁尖杉,小瓦有橼。后面是厢房,南边三间朝北,北边两间朝南。中间是天井,天井中间有个凹下去。用大块条石砌起来的复方塘,后边直通河心修一个泊船的码头。父辈早年开贸易行,极盛时,山东来的大眼鱼船,成排泊在水中。胶东的甜梨,山楂,柿饼,无核的小枣,粉皮,棒棒停“音”锅盖等货物堆满货场。从青岛中柳条编成的桶装满酱油,桐油在这里交易,天井内的方塘是大团佣来的牲口,如猪牛都被赶在方塘内交易商行解放后停了。天井及厢房早在建国初河道东移,时拆掉,遗址早就葬身河底。前面的楼房文革时造反派南北割据,被选着据点,经历多次武斗屋面平添了几个大洞,哗哗漏雨。因无钱修缮,只好拆了顶部改成平房,两年前河堤继续东移,又摊上拆迁,到此老屋的兴衰被不停的河水抹平。现在的老宅给我留下的是瓦砾狼藉,满目疮痍的废墟和无穷无尽的回忆,每每想起儿时,倚在河坡上,看对岸的落日余晖,那一抹靓丽的红霞不胜唏嘘。

从门前的熟悉小路向东走上几十米,就来到了老街的桥头,这是小镇当年最繁华的地方,桥是古镇港南港北的分界处。两边的人生活习俗不尽相同,北边的人多为盐厂工人和机关工作人员,南边则多为经商的及海边工作的渔民。连说话口音也是明显不同,常来的外地人,只要听你说话,就能分辨出你是港南或港北人,我走的脚下是早年小镇风味小吃作坊,当年殷家的猪头糕放在玻璃橱窗内,用刀切出的一面口上露出精美神奇的图案,只有麻将大小的脆薄饼撒上芝麻,有咸有甜的两种,挺招诱路人的眼球,现已失传多年。街两边房子还是老样子,要说变化,那就是连一点商业街的气息也没有了。

虽然离家多年,但因同在一个现住老街坊,我大多是记得的,可走了一个时辰,仅一个熟人都没有,俗话说小雨不隔人,他们去了哪里为什么躲着我?好容易遇到一位似曾相识的中年人,也只是朝我笑笑。也难怪老街上比我大十岁,20岁的人我都能叫上名字,若小我十岁八岁要认他们确实有点困难。唐贺知章《回乡偶书》就是我刻下的心境:少小离家老大回,乡音未改鬓毛衰,儿童相见不相识,笑问客从何处来?

镇上的集体公墓设在关东七排路口,熟悉盐厂的人都知道,一排就是一条为圩面距离1.7华里,从镇上到墓地七条圩面约12华里,不同班车,得雇一种叫“马自达”的三轮车去。一进大门围墙内的墓地经逐年扩张,现已是大小得当,疏密有间,墓碑林立,颇为壮观,走在细雨蒙蒙,青烟弥漫的碑中,有点像参观西安兵马俑时的感觉。

往年我多走边上的通道,今年我突然心血来潮,冒着小雨穿过时,面前的墓地,走进两年逝去人墓群中,眼的碑铭眼前让我心灵震撼,毛骨悚然,他让人立刻明白一个道理,这世上所有的人都不是在该死的时候死的,还是在到死的时候去世。因为碑上的名字,我多数认识看到这些熟悉的名字,眼前马上呈现出一幅鲜活的画面,从这些画面上我已量自己上来活着的最大生存空间,刚才还念叨熟人都去了哪里?答案全在这里。突然,一张镶在碑上的照片,让我的头皮在雨中发麻,全身像触电般打了个深深的颤兢。照片上的人是我,小时候十分羡慕的人,此刻他穿着西装,戴着眼镜,在陡峭的凉风中,在瑟瑟的春雨里,显得十分孤独无助,死鱼一般的眼神,在苦苦等待与家人短暂的会面和那少许的想火。我读懂了,生命中曾经有过的所有得意与辉煌都要用漫长的孤独来偿还。无人例外,他的眼神也是提醒了我,等大限到来,我要提前告诉家人,不要将死讯四散,不要花圈相拥,不要车辆送行,不要哀乐鼓鸣,更不要将遗像放在碑上。鸟之将死,其鸣也哀,人之将死,其言也善,相信我,这点要求是能得到满足的,如把骨灰悄悄的撒在我诞生的河中,让日夜不停的潮汐洗刷我一生的委屈与不白,让我忏悔平生种种罪过向生前所有得罪的人,深深的歉意,也许灵魂能在我死后的水中得到净化,得以安息。雨偷偷地停下了,受在洒满夕阳的斑马线上拖着疲惫的身躯,我又回到现在的居地。明年,记着,只要我还活着,扫墓是一定去的。

波斯湾

2020年3月27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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