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庆洪
周村大街上的自贡灯展
2020年刚刚拉开帷幕，春天还没有登台，一场突如其来的“寒流”席卷而来，至今家家闭户，深宅不出，不消说，今年的灯会“泡了汤”。年前，周村古商城计划节日期间举办四川自贡灯会，正在紧锣密鼓筹备之时，我散步过去看了看，随手拿起手机拍了一些照片。心想，过几天，三岁零八个月的外孙女第一次回国过年，一定带她来看看。不成想，灯会停办了，也不能出门了。好在有些照片“立此存照”，记录下这个不寻常的年节。
周村大街上的自贡灯展
在我的书房里，摆放着一张16开的钢笔画，画面上有一队扮玩的队伍，那是踩着高跷的唐僧师徒四人，表演着各自的典型动作；前导是一个戴鸭舌帽的，手举着一挂燃放的鞭炮；另有一个戴眼镜的男士正在放二踢脚，点燃后发出一声炸响，一道烟云蹿入高空，再炸一响。还画有一排观众，有男有女，有坐有站，有侧身也有背影；特别是几个女士的发式、穿戴各不相同，有烫发、披肩发，有梳簪的老人、系蝴蝶结的姑娘、扎小辫的女娃娃，还有穿高跟鞋、高筒靴的。画作是女儿6岁半那年在张店看过闹元宵之后画的，距今已经30年了。
女儿6岁半画的《闹元宵》
这幅画后来作为插图登在了父亲出版的回忆录中，父亲在书中回忆了他小时候在故乡看到的闹元宵的情景。我的老家虽是个只有18户人家的小山村，但却是远近闻名的抗日根据地，我家是“堡垒户”，乡公所就设在我家。我的爷爷性格豁达开朗，待人和蔼可亲，还是个技艺高超的鼓手，每逢元宵节都参加扮玩。他双腿夹住一面鼓，酣畅淋漓地敲击着，扮玩者伴着鼓点，打个圆场就玩耍起来。那时扮玩队伍有龙灯、高跷、旱船等，前面有人打灯笼引路，接着是锣鼓队，每到集镇的店铺门前，耍一番，店铺放鞭炮以示迎接，有的给点赏钱。有一年，我大爷扮演了一个讨饭的，找了件漏着棉花的破棉袄，扎一根草绳，脸上抹上灰，戴上一顶破草帽，拄根打狗棍，破篮子里放上饭碗、水瓢，弯着腰哼哼叽叽乞讨着。到了晚上家家放灯，就是用胡萝卜切成小块，挖空，中心插上火柴杆，上面用棉花作引芯，倒上棉子油点着烛火。大门口两侧墙上有放灯的洞穴，菜园井口也放上灯。中午熬点大锅菜，晚上吃顿饺子。我奶奶说：“不用特别给我做寿，我是正月十五的生日。”意思是吃这样的饭就代替了做生日。奶奶辛劳一生，生日能吃顿饺子就很知足了。
博山扮玩
我第一次看灯是在出生地博山，儿时的脑海里依稀记得，孝妇河面辉映着盏盏花灯，波光粼粼，宛若幻境；桥头上扎起道道彩门，横跨两岸，恰似长虹。幸运的是我的少年时代是在周村度过的，记忆最深的是1965年的元宵节，整条大街被彩灯笼罩，街两侧林立的店铺门楣之上，各种玲珑奇巧的机械灯一字排开，如穿越山洞的小火车、装卸自如的大货车、哗哗作响的踩水车等等，琳琅满目，新奇异常。
周村芯子（张红霞摄影）
最令人叫绝的还是周村芯子，演员多为两三人，像抬轿一样行走，最多见过十六人抬的芯子，表演以戏剧故事、民间传说为主要内容，如《西厢记》、《白蛇传》、《八仙过海》、《贵妃醉酒》等。“文革”时期表演的主要是八个样板戏，像表演《红灯记》，李玉和与李奶奶托举着高擎红灯的李铁梅；表演《沙家浜》，阿庆嫂手举一把茶壶，郭建光则单腿站在壶嘴之上，另一条腿悬空摆动；表演《智取威虎山》，杨子荣踢翻了坐山雕的座椅，坐山雕惊慌失色。五六岁至十岁左右的小演员浓妆艳抹，高站空中表演，十分惊险生动。更有趣的是有的小演员累得打盹，旁边护卫的人用“丫”形杆架于演员腋下休息，还常递上糖果、点心之类的食物。
周村芯子（张红霞摄影）
关于芯子的源头说法不一，我未作过深入研究，但发现它与北京的“台阁”有异曲同工之妙。清代的李振生写过一首竹枝词：“楼阁层层耸绛霄，半天霓羽奏仙韶。近束莲底花犹好，掌上分明静婉腰。”从其十分形象的描绘中，可以看出“台阁”与“芯子”极其相似。不同之处在于，“台阁”是在原地表演，而“芯子”则是抬着行走。我让朋友将这一发现写进了《天下第一村——周村》一书中，至今仍被广泛引用。
周村大街
八十年代中期，又是一个扮玩的高峰期。我家住张店中心路，观灯看扮玩很便利。女儿小时候就骑坐在我的肩上，看到高兴处便手舞足蹈。等到她长大些，家离得市区远了，她竟也渐渐没有了兴趣。然而，令我想不到的是2006年，她从英国请假回来过年，兴致勃勃地跟我去周村看扮玩。周村的大街、丝市街、银子市街、芙蓉街等几条古街展示着传统花灯，而步行商业街则是各种机械灯，特别是表现“神六”上天、迎接奥运等充满时尚元素和现代感的大型机械灯，更是令人眼花缭乱而又欢欣鼓舞。扮玩的队伍蜿蜒几公里，芯子、高跷、旱船、竹马、腰鼓、舞龙、舞狮、舞扇、火龙等，花样繁多，目不暇接。我用摄像机录下精彩的画面，女儿也忙不迭地用数码相机拍照，回家就贴进了博客里，想让她的外国同学和未能回国过年的中国留学生朋友看看。
高跷表演《西游记》（选自网络）
2007年，正在攻读博士学位的女儿今年没能回家过年，节日期间几乎天天通电话，自然聊起了往年元宵节的情景。我知道，女儿想到的已不仅仅是扮玩的热闹，更多的是对家国和亲人的深深思恋，是漂泊心灵的精神寄托，是对本原文化的认知情结，哪怕去国经年、身处异域、相距千山万水，文化的血脉都不会阻断……
外孙女小满
大年三十，女儿一家回来了，十几天却只能宅在家中。前天，女儿一家已经返回英国，盼望来年外孙女能回来看看“东风夜放花千树”的灿烂景象，感受灯如海、人如潮的元宵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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