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我又和何淺吵架了，何淺像往常一樣，開始和我冷戰，無論我講什麼，就是不理我！
何淺哪裡都好，就是愛賭氣，這讓我很受不了。好在每次賭氣從來不隔夜，只要到睡前，躺在床上，在她耳邊稍微說幾句好話，何淺就會順著臺階下，然後我們就能和好如初。但這一次例外，連續四個晚上，我說盡好話，她就是不理我，只是不斷地抹眼淚。哄了一次又一次，我覺得精疲力盡的。
女人就是矯情，尤其像何淺這樣漂亮的女人。
但日子還是要過，兩個人總這樣彆扭著，她能受得了，我受不了。
晚上，見何淺躺到床上，我悄悄地在她身邊躺下，用最溫柔的語氣說：“你不要哭啦，你哭起來的樣子好難看，還是笑起來好看。”
何淺閉著眼睛，因為哭泣，身體止不住顫抖著，我想，這一次，我真的傷透她的心了。
這兩年來，我和同學一直在研究一個遊戲，只要這個遊戲得到推廣，我相信，我肯定能發家致富。
每次我興致勃勃地和何淺說起我的雄心壯志，她總是潑我冷水。她總說我的遊戲不切實際。
但我覺得我的遊戲很有意義，只要在手機或者電腦上下載遊戲軟件，就能和任何自己想要聊天的“人”聊天。
實際上，那個和你聊天的，並不是真正的人，而是遊戲裡的虛擬人物，但真實度能達到百分之九十五，而且操作簡單，只要打開軟件，輸入對方的性格特徵，生活習慣，再上傳一段對方說話的音頻以及一張照片，對方就會出現在手機屏幕中，你可以隨心所欲地和“他/她”聊天。
為了讓這個遊戲顯得更加真實，這兩年來，我讀了上百本的心理學書籍，採訪了上千個不同年齡不同地域的人。
過幾天，遊戲即將全面推廣，我想，這款遊戲能解很多人的相思之苦。
2
遊戲還在試驗階段的時候，我邀請過何淺去試試。
何淺的父親，在何淺四歲的時候，帶何淺出去玩，出了車禍。當時他死死地把何淺護在身子底下，等救護人員來的時候，發現何淺毫髮無損，但她的爸爸因為後腦勺被破碎的車窗砸破，早已經沒有生命氣息。
我跟何淺說，也許你可以在這個遊戲裡找到你爸爸。
何淺語氣淡淡地說，那時候我還不怎麼記事，對我爸印象不深。
我不死心，我和何淺說，你可以多問問阿姨，叔叔是什麼樣的性格，只要描述的夠詳細，相信一定會找到一個真實的“叔叔”。
何淺不耐煩地說，這樣有意思嗎？要真覺得有意思，你可以拿你爸做實驗，別拿我爸做實驗。
那天晚上，我打開那個遊戲軟件，認真地輸入我爸的性格特徵，又上傳了一張我爸的照片和一段他說話的音頻，剛點了開始鍵，我爸就出現在屏幕中。
視頻中的他，面色紅潤，精神爍爍，好像從未得過癌症，更沒有死去。
我絮絮叨叨地和“我爸”說了二十分鐘的話，當時我真覺得我爸好像只是在另一個地方，給我發來視頻。
時間過了七點，我爸依然興致勃勃地和我扯著家長裡短，這時候，我才發覺，“他”真的不是我爸，我爸每天晚上七點種，都會雷打不動地去看新聞聯播，我剛忘了把這件事情輸進生活習慣裡。
我默默地關了遊戲，忍不住趴在電腦的鍵盤上失聲痛哭。
那天收拾好情緒，回去的時候，不小心瞥見何淺手機裡，有葉志遠發給她的信息。他問她，最近還好嗎？有時間的話出來坐坐。
我心裡的醋罈子碎了一地，葉志遠是我們學校有名的富二代，一直愛慕何淺，只是何淺最後選擇了我，那時候，何淺說，我覺得你能給我安全感，我總覺得，你會像我爸那樣，用生命來保護我。
才短短兩年，愛情已經變了味。
3
就是那天，我們激烈地吵了一架，吵架的時候，我摔了一個杯子，還說何淺的太現實，和我在一起這麼久依然和別的男人藕斷絲連，何淺也不甘示弱，她罵我沒出息，腦子裡盡是一些不切實際的想法。
最終，我摔門而出。
我總覺得，這次吵架，錯的是她，應該道歉的也是她，沒想到，她不僅意識不到自己的問題，還不接受我的道歉。
但這兩年來，我確實愧對她了，但我總覺得，即使最後她選擇分手，也不應該用這種方式。
剛畢業的時候，我和何淺說，我可能暫時沒辦法養你，你等我一段時間，等我做完這個遊戲，我一定讓你變成全世界最幸福的女人。
何淺痴痴地笑了，小虎牙天真地翹著，她說，我又不是為了過好日子，才和你在一起。
離開學校後，為了省房租，又不受我媽的管教，我和何淺搬進我爺爺留給我的老房子裡，這是一棟上世紀70年代的建築物。
何淺第一次看到這棟房子時，她砸吧著舌頭問我，這是不是危樓，怎麼看上去有點不安全。
心裡怕她嫌棄，我趕緊解釋說，不是危樓，要是危樓的話早就拆了，只是牆皮有點脫落而已，裡面結構好著呢！
七十平米的房子，被何淺收拾的井井有條，這兩年，我們雖然吵吵鬧鬧，但生活過得有滋有味。
第二天，陽光從窗口照進來的時候，何淺對著鏡子化妝，我默默地坐在她旁邊。
她細緻擦口紅的樣子真好看，我想開口說些什麼，但心裡難受的什麼也說不出來。
昨天夜裡想好，如果她真的等不到我成功，那我就放她走，但告別的話，到嘴邊卻捨不得說出來。
我真的很捨不得她！
4
最終，沒出息的我低聲下氣地說：“何淺，你再等我一年，明年我一定讓你住上新房子，到時候我風風光光地娶你！”
何淺依然沒有說話，她拿紙巾輕輕地搌了一下眼角不小心溢出來的淚水。擦完口紅，她用手機回了個微信，信息內容是，我一定會打扮得漂漂亮亮的去見他。這條信息發給她最好的閨蜜，她總是什麼事情都和她說。
我知道她要去見誰，我猜到她要和我分手，只是我沒想到，她現在已經這麼不顧及我的感受了。
我真希望，我剛才硬氣地和她分手，而不是低聲下氣地求她跟我和好。
一個變了心的女人，九頭牛都拉不回來。
我默默地下樓。站在綠化帶旁，突然就想抽根菸，下意識摸口袋的時候，才想起來，因為何淺不喜歡煙味，早就戒了。
站了有二十分鐘，我心裡越發煩悶，也許是最近跟何淺感情不合，導致我的精神有點恍惚。
陽光明晃晃的，刺得我的眼睛生疼。我下意識地抬頭看看二樓的窗戶，明亮的玻璃緊閉著，玻璃後面沒有人。
以往每次我出來透氣，都只是在樓下轉悠兩圈，或者直接站在綠化帶旁曬太陽。如果時間長一些沒回去，何淺就會從窗口探出頭來，氣呼呼地說，這舊樓牆皮經常脫落，你站那裡不怕被砸死嗎？
今天，我站了很久，但她始終沒有出現。
我的眼神掃過大樓的牆面，牆皮確實脫落的厲害，整棟樓，看上去傷痕累累的，整個小區的環境也不好。像何淺那樣的好女孩，配得上更好的生活。
“兄弟，別太難過！”角落裡幽幽地傳來一個聲音。我回頭一看，有個男人蹲在綠化帶旁的陰影裡。
他臉色慘白，眼圈發黑，因為太瘦，衣服穿在身上顯得鬆鬆垮垮的。
我內心一驚，這個鬼地方真是什麼樣的人都有，這要是晚上看見他，我估計要嚇尿。
我勉強地對他露出一個微笑，然後往旁邊走了走，我打心裡牴觸和他離得太近。
我聽到他輕輕地嘆了口氣。我猜，他肯定也遇到不開心的事情了，但我現在沒心思去關心別人。
5
等我準備回去的時候，看到何淺從樓道里出來。
今天她穿著一條灰色的裙子，臉上塗抹著精緻的妝容。陽光照在她臉上，額頭上細碎的頭髮金光閃閃的。
她是我的女神，可是，她的心已經飛向別的地方。
我原本想叫住她，但張了張口，最終什麼也沒說，眼睜睜地看著她朝另一個方向走去，我內心深處，似乎有什麼東西漸漸在破裂。
我安慰自己說，無所謂，不就是一段愛情嗎？但眼圈不由自主地發紅。
我慢慢地上樓，進屋，然後躺在床上，臉貼在何淺曾經躺過的地方。
何淺一直到天黑了才回來，我想從床上起來和她談談，但又覺得，其實也沒什麼好說的，於是一聲不吭地躺著。
何淺進門後，一直在客廳，隔了一會，我隱約聽見她的啜泣聲，我的心像是被什麼狠狠地抽打著一樣。
我從床上起來，準備去安慰她。無論最後她選擇去或者留，她都是我最深愛的女人，我不想看見她傷心。
何淺坐在那早就脫了皮的沙發上，似乎在和誰視頻，她眼裡不斷地流淌著淚水。
“你不要哭啦，你哭起來的樣子好難看，還是笑起來好看。”
我沒有說話，這句話是從何淺的手機裡傳出來的，但，這分明就是我的聲音。我的心瞬間像被什麼狠狠地擊中一樣，撕心裂肺的疼痛充斥著全身。
“何淺？”我輕輕地喊了一聲，和我預想的一樣，何淺沒理會我。
何淺對著手機聲淚俱下地說：“你這個騙子，說好要娶我，說好要給我婚禮，結果卻給了我一個葬禮，我真的一點都不想參加你的葬禮，但又怕你看不到我會難過……”
“何淺？”我的眼淚止不住流，但淚水一點溫度也沒有。我上前去擁抱她，但怎麼都沒辦法抱緊她。
“啊……”我像是瞬間被人扔進深不見底的深淵一樣，心裡恐懼至極。
她聽不見我的聲音，看不見我的人，她只能和手機裡的“我”聊天。
我瘋狂地跑出門的瞬間，才發現，門根本就沒打開，我穿門而過！我這幾天來似乎都是這種狀態，但腦袋渾渾噩噩的，根本沒注意到這個細節。
顧不上那麼多，我急著想到樓下去找那個憔悴的小青年，他果然還在那裡！
6
“你是鬼對不對？”我直截了當地問他。
小青年說：“你也是！”
我覺得我的腦袋悶悶的，我仔細回想這幾天發生的事情，完全沒有印象我是怎麼死的。
小青年似乎看出我的心思，他說：“人剛死掉的頭七天裡，是一個從人過渡成鬼的過程，這時候，很多人會誤以為自己還活著！”
我愣愣地看著他。
他說：“等你真正從人過渡成鬼了，到時候，你的死亡記憶就會出現了。”
我驚訝地張大嘴巴。
小青年似乎是因為好不容易找到一個能說話的“人”，開始喋喋不休起來。
他告訴我，他已經死了一個月了，每隔七天，就會有人來找他投胎，每次他都躲著。如果超過四十九天不去投胎，他就會變成孤魂野鬼，到時候想投胎都沒辦法，但他決定再看看家人。
末了，他說，他今年二十歲，死於癌症。
我心亂如麻，等小青年講完自己的故事，我問他知不知道我是怎麼死的。
“喏。”小青年指了指斑駁的樓，他說：“那日你和你女朋友吵完架，跑這裡站了半個小時，她下來準備勸你回去的時候，頭頂上突然有塊牆皮脫落，你邊喊著邊衝上去把她推開，最後她沒事，你被砸死了。”
原來是這樣！何淺一語成讖，我真的用生命保護了她。
“兄弟，你當時的反應太快了。”小青年驚歎道。
我轉身走進樓道，身後傳來小青年的聲音，他說：“記住，別像我一樣貪戀人間，越早投胎，能投得越好。”
“我知道了！”我說，然後快速上樓，何淺依然對著手機裡的“我”抹眼淚。
我悄悄地坐在她身邊，雙手輕輕地環抱著她，我想最後再抱一抱她。
真的如那小青年說的一樣，第七天的時候，我的死亡記憶出現了，情況確實像小青年說的那樣。
使者來人間搜尋鬼魂的時候，我和小青年躲在綠化帶後面瑟瑟發抖。
我想，再等幾天，等我見完所有想見的人了，等我再陪陪我的女神，我就去投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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